第26章
他轻轻叫了声:“宁宁?”
他已经很熟悉的小女孩蓦然出现,就在他面前。站在空中,身体随着npc们一起变得透明、近乎消失。
季寒川闭一闭眼,歉疚地:“我没有给你买裙子……”游戏却结束了。
很难说,他对宁宁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可以找很多借口:昨天夜里,自己是真的诚心。可今天事情太多,被围追堵截,于是难以抽出时间。
这都是实话。但季寒川不想讲。
他觉得自己失信,宁宁却向他笑一笑。她还是那个害羞的女孩儿,这会儿讲话,也仍然带着一点难言的羞赧,回答:“没关系。”
爸爸不记得我,却还会给我扎头发。
……
……
玩家们又看到熟悉的血色字迹。
这一回,字迹出现在酒店顶楼的地面上。如七天前一样缓缓浮出,是:“恭喜玩家韩川、于章、胡悦、朱葛、吴欢、高修然完成游戏。”
“本轮休息时间:两天。”
而楼梯间顶,五名玩家爬起来,吴欢摸一摸自己双腿,露出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一起,看着站在围栏上的季寒川。虽然没看到季寒川做了什么,但可以想见,他是如何拖延时间。
朱葛想到过去几天的事,感慨:谁能想到,韩川只是一个多小时麻将,就给玩家们带回一张绝地反击的底牌。
他这样想,其他玩家也各有思索。
最后,胡悦拢了拢重新长回的披肩长发,提议:“先下楼吃点东西吧?”
第29章 休息日
楼体还在晃动, 玩家们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看一眼身后酒店,或多或少, 都觉得心情复杂。
最后,吴欢咳了声, 说:“咱们还是走远一点, 万一楼塌了……”剩下的话,不用说, 所有人都懂。
玩家们心有戚戚, 赞同了这个提议。此刻路上再无他人, 偌大一个城市,只剩他们六个。先前的血字说,他们有两天休息时间, 意思是后天早晨七点,他们才会离开这里、进入下一场游戏。
胡悦提议:“还是找个小区住吧,酒店太不方便了。”
这个建议, 得到大多数人认同。季寒川不发表意见。
他好像又回到七天前,刚刚在酒店床上醒来的时刻。不知眼下场景是什么、不知自己要面临什么, 不懂玩家们在游戏中生存的许多潜规则。要沉默地看、沉默地听, 然后让自己融入其中。
他看到玩家们露出点笑,一起去停车场找车。按他们的话, 此刻只是“人”消失了,但所有无生命的东西都还留着。很快, 他们找到一辆没有锁的车子, 钥匙还插着。正好是面包,够坐六个人。
朱葛毛遂自荐,说可以负责开车。而于章坐在副驾驶, 凭借一点聊胜于无的经验,给朱葛指路。他们一路开出温泉区,过了约一刻钟,进入市区。路边出现高楼、出现餐厅,出现许多温泉区内没有的公共设施,是一个城市该有的样子。
胡悦焦躁地摸一摸头发,嘟囔:“赶紧到地方吧,我要洗澡。”
吴欢笑一笑,坐在她身边,侧头,看向窗外街道。实话实说,这场游戏里,除去韩川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多少付出。连前面游戏的紧张、疲于奔命,都没剩多少。这当然是好事,但也要清醒一些,明白此类好事可遇不可求,不能因为一次轻松游戏,而被消磨了意志。
她在心里整理待会儿要对韩川讲的内容。过了十数分钟,车子在一个高档小区内停下。玩家们说好,先各自去清洗、休息,等到十二点钟,再在这里集合,一起吃午饭。
季寒川听了,抬脚要走。而其他玩家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于章摸摸头,嘿嘿笑着,说:“韩哥,麻烦你帮忙‘开’下门。”
季寒川:“……”
他无所谓地答应下来。片刻后,小区内开了六扇门,其中装修布置各有不同。玩家们小小欢呼一声,然后各自找地方洗澡。季寒川看着这一幕,无奈。但不知不觉间,他还是勾起唇角。
他起先还不知道,玩家们为何一定要找小区、而非酒店。但当自己进入一扇门,看到其间摆设,季寒川倏忽觉得:与酒店相比,当然还是这里更有烟火气。遥控器胡乱摆在沙发上,餐厅的桌子没有擦,好像主人只是匆匆外出。但玩家们知道,这局游戏的npc已经完成他们的使命:组成一小时前的人墙巨人。
他们不会再出现、不会再回来,把桌子擦干净,迎接客人到来。
再说,先前在酒店的七天,实在给玩家们留下一点心理阴影。
季寒川洗了个澡,换了身晾在阳台的干净衣服。他站在窗户边,微微眯起眼,去看温泉区的方向。天光明亮,没有其他遮挡。他在心里默默算着那座酒店的位置,最后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想:楼果然塌了。
季寒川倏忽意兴阑珊。
他转回客厅,在电视柜上看到一张全家福。典型的421家庭,四个老人,父母,加上一个小孩。小孩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季寒川半蹲在全家福边,手指在照片上轻轻点过,心里浮出一点微弱的、让他不明所以的钝痛。
眼下没有其他事要挂心,他很快想到前天夜里的司机,还有两人之间的谈话。季寒川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有孩子吗?
既然有小孩,那一定也有伴侣。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想:我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季寒川慢慢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影子。他觉得自己会喜欢温柔的人,要有一张好看的面孔。这样想,又记起游戏开始那天,自己拖出镜面中的塑料鬼,点起一根烟。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而他答应对方,自己再也不抽烟了。
季寒川心中嘀咕:难道我还被“那个人”管着?
他摸一摸下巴。出乎意料,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泛起一点微妙的甜。
好像自己并不排斥被什么人“管”,只要是对方,就觉得很开心。
他再想,忽而又记不起自己之后说了什么。只是答应不抽烟、不在“某个人”面前抽。
最后,季寒川叹口气,深觉自己颇为渣男。老婆不记得,孩子也不记得。如果真像是吴欢说的那样,自己经历过三位数游戏、算来大约数年游戏时间,那老婆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是什么状况。
他有一点迟来的倦意。过去七天,季寒川始终精力充沛。到此刻,或许是没有其他事了,才觉得可以休息。念头一上来,就困得撑不住。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左右看看,最后躺在沙发上。
这样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季寒川迷迷糊糊地醒来,屋内仍然空空落落。他下了楼,见到那辆面包车。而其他五个玩家已经聚在一起,手边是一些零食袋子,正拿了副桌游的牌,玩得兴致勃勃。
见了季寒川,胡悦脸上带笑,招呼他:“韩哥,你终于醒了。我们刚才还在说,门口有家火锅店,不然大家去吃火锅?”
季寒川可有可无地答应。于是片刻后,几人坐在店中。人不在,冰柜倒是还开着,里面取出的肉片仍然新鲜。底料下进去,国内带出热腾腾的辣味。朱葛取了一提啤酒,给所有人倒上,举杯感慨,道:“之前也说过,这是我老朱的第八局游戏,真是……”有惊心动魄的时候,可跟着“韩川”,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兴致上来,要给季寒川敬酒。季寒川笑一笑,喝了,随后说:“以后大概也见不到大家,不过希望大家都能好好活着。”
玩家们一起应声,于章喝完,放下手中玻璃杯,叹道:“这回,听吴姐、胡姐说了,我才知道好多游戏的事儿。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出现了多久。”
吴欢温言道:“继续活下去,总会知道。或许在你的时间线上,你就是活的最久的那个。”
于章惆怅,其他玩家面上也带出一点失落。但很快,于章又打起精神,说:“虽然这局游戏只有七天,但我还学到蛮多。有些事,也想请教一下大家。”
吴欢笑道:“你说。”
于章道:“上局是我的‘第一场游戏’,当时是什么状况都不知道,就直接开始了。吴姐,以后游戏都会像这局一样,没有通讯设备、没有钱,衣服也是‘游戏’提供吗?”
吴欢想一想,解释:“也没有。还要看游戏的具体情况,我知道有一局,是把玩家关在电脑里,这种就肯定可以接触通信设施。总归,每场都会有点不同。但不管怎么说,‘游戏’不会给玩家提供便利。”
于章道:“我在想,这局里,钱有那么大用处。会不会因为这个,游戏才让我们什么都没有?”
吴欢道:“有可能。”
于章:“照这么说,可能手机也会有用……”
吴欢道:“也许。”可惜他们先前没想到这块,现在也没机会实验。
饭桌上,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其余人也加入讨论。这场游戏里,面对很多危机,都靠“韩川”以力破巧。但日后没有韩川,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要怎么处理?
于章说起前天夜里的地下走廊、后面缓缓变成的肉道,还有那颗仍在跳动的腐烂心脏。
他说:“我们没有韩哥的力气,但其实如果手上有工具,未必不能对那个心脏造成一样的损害。这样一来,‘游戏’没准也会给我们指路。”
高修然心有戚戚,也说:“现在才觉得,很多事,是我们自己吓自己。”如果郑灵没有选择停留在三号房里,而是继续往内探索,她兴许也能离开。至于饥饿,倒是另一回事。
朱葛则道:“那天楼梯间,前后夹击,我是真想不出法子。”
胡悦听他描述完情况,想一想,提出:“但那种情况,有很大偶然性吧?如果老高晚一点进楼梯间,你们也不一定能撞到。”到时候,朱葛他们会面对的,只是一条走不到尽头的台阶。
朱葛叹气,高修然跟着叹气。最后,两人碰一碰杯,颇有“难兄难弟”的姿态。
这一顿饭,吃到锅内干涸、一提啤酒喝空。天色暗下来,休息的第一天转眼要过去。玩家们早上睡过,可昨夜一夜未眠,一顿饭下来,又觉得疲倦。他们重新回到小区,准备再补一觉。休息时间来之不易,可惜他们并没有挥霍的余地。
能吃饱、喝足,都是万幸。
等其他人告别、离开,只剩吴欢和季寒川。季寒川看一眼旁边的女玩家,见吴欢笑一笑,邀请他:“好了,咱们单独聊聊?”
季寒川微微颔首。
第30章 吴欢
寂静的、无人的城市中, 路灯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吴欢斟酌着,先说:“我们的组织,叫做‘启示录’。”
季寒川“唔”一声, 示意吴欢继续。
吴欢:“有时候,对于‘游戏’带来的绝望, 宗教是一种很好的排解方式。至少算是精神寄托。”
季寒川挑一挑眉, 实话实说:“其实我没把这个名字和宗教联系起来。”
吴欢微微笑了下,道:“之前问你, 是不是失忆了, 你说是。”
季寒川点头, 吴欢便道:“我以前遇到的那个人,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的事,被组织研究过很久, 最终得到了两个结论。”
季寒川露出点洗耳恭听的慕言,吴欢缓缓开口,说:“第一, 在玩家的实力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游戏’会针对这个玩家, 展开‘清洗程序’——我们用‘程序’来作为代称, 是因为‘游戏’本身的特性。韩川,”她一顿, 忽然一笑,说, “我猜你也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
季寒川耸耸肩, 不置可否。
吴欢:“那个玩家说,在他进行第五十场游戏的时候,他被一个游戏生物‘标记’了。往后, 不论在哪个副本,都会遇到那个游戏生物。这给他造成了很大困扰。但在几场游戏之后,因为一点意外,他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说出自己的全名。那局游戏里,‘标记’他的东西没有跟来。”
季寒川来了点兴趣。
吴欢:“所以,他开始思索,这种‘标记’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呢,”吴欢摊手,“在‘游戏’降临之前,他是个程序员。可能只是巧合吧,总之呢,他把进入游戏以来经历过的情况,代入到编程里,就觉得一切迎难而解——”
季寒川沉吟:“比如npc会被‘刷新’,他的‘标记’本身也是代码化的产物?”
吴欢纠正:“只是可以这样理解,不是肯定。”
季寒川:“好,继续。”
吴欢:“那之后,他就开始有意实验。如果不止是名字变化,性别、年龄、身高……这些会不会也是参数?到后面,他说,觉得如果‘游戏’真的是一个程序,那写代码的人一定很机械化。”
季寒川若有所思。
吴欢:“再来说‘清洗程序’。嗯,这只是一个代称。”
季寒川:“他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