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手指
墨凡的确在那黑暗之中,只是那黑暗并不是虚无,也不是黑暗,而是火焰。
鸿羽最终没能走到黑暗之地,因为她靠近一些之后才发现,那黑暗之前还有紫色,紫色前方的温度,已然是她望而兴叹的。
数百万焦尸和骨灰组成的火海之中,鸿羽睁开了不甘的双眼,她仍旧趴在地上,只是睁开眼,便看到了面前不远处,那枯瘦如柴的白发男子。
男子的头发出奇得没有被烧秃,只是干枯得厉害,想来会分很多杈,梳起头来也会很难理顺。
鸿羽不想起身,也不想穿上衣服,可是她的羽毛本就是衣服,浴火涅槃成功了,烧掉的羽毛便会重新生出来,红色的羽衣也自然会自主穿在身上。
每一次浴火都会让鸿羽的羽毛更加鲜红,所以这一次之后她的羽衣也更加鲜红,鲜红如血。
鸿羽仍旧趴在地上,因为她若起身,一定会被别人发现她眼角上的异样,虽然很快就会被炽热的空气烘干,但是她真的不想起身。
“如果父亲永远不能起身,我便也就此长眠,我若不陪着他,他一定会像在鸿沟之时,像个孩子一样哭鼻子。”
墨凡的肉身越来越干枯,原本皮包骨头仍旧可以看到的绽绽青筋,也已经干瘪了下去,看来血液已经被烧干了。
“父亲,我长大了,你却还像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不好好喝水,也不好好吃饭,看你瘦的。”鸿羽趴在地上如是想着。
…………
天空上的红袍男子突然嘴角微抿,望向北方的眼角也窄了一些,她醒了,就好。
“你那义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红袍男子停手之后,白虎妖尊便发觉了不对,原本以为是自己胜了先手,却没想到墨凡被朱雀那厮无意中坑了一道。
就像两位妖尊级别的高手对战时的第一招那样,朱雀尊者故意挨上白虎妖尊一拳,也要对结界一指点出。
当初轰入荒域那黑色的火焰,更是朱雀尊者参杂了自己的一滴精血,原本是想坑杀几个大妖王的。
不管朱雀尊者和白虎妖尊谁胜谁负,两个都是妖尊级别的高手,相互牵制住对方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们个人的输赢,只能决定这场大战胜负的一半,而另一半,便是大军的胜利。
一滴精血就换来一场胜利,何乐而不为,可朱雀尊者万万没有算计到,那蓬火焰却阴差阳错被墨凡的分身给吞噬了去。
鸿羽的火焰都是心火,那朱雀尊者的黑色火焰可想其威力,在参杂了他的精血之后,居然对墨凡的灵魂产生了威胁,也是墨凡本尊无故遭受了天火劫的原因所在。
“他若是挺不过来,我便陪你一死。”白虎妖尊好像完全不在意。
“哦?看你还能淡定如常,难道就这么肯定那小子能活下来?”
“那小子若不是那小子,他就一定不会死,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所以这个世界的天劫弄不死他。”
红袍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紧张,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许久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那就让我来证明一下。”
话音一落,红袍男子便冲向了白虎妖尊。
白虎妖尊来不及考虑,既然对方用尽了毕生修为,他也只能在惯性思维下,全力冲了过去,拼死,他无畏而无惧。
小堇的脚下被两道藤子盘住,并不是她的兵不听她的指挥,还是她的兵不受她的指挥,有木头在,这里便只能有一个草木之王。
木头不会让小堇去触碰灰色巨龙,因为那巨龙周围的草木早已成为了灰烬,也许谁也无法靠近他。
“灰色巨龙身外二十里范围,暂为禁区,谁入谁死。”
木头刚刚下达了命令,便突然朝着天空望去,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望去的,还有两域无数的妖王。
只有妖王级别的人,才能隔着天地这么远的距离,承受住上方的威压,试着去看上一眼。
两大妖尊的最强碰撞,一道黑光与一道白光的碰撞,黑与白如此鲜明,却刺得连木头都难以睁开双眼。
黑孔雀自认目力极强,可是他依旧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小堇不由自主闭上了眼,无数妖王,不管是洪域的还是荒域的,都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直到若干年后,依旧有人抱着侥幸的心态,一次又一次去问木头,当日到底看到了什么,木头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朱雀尊者和白虎妖尊并没有死,两个用尽全力的人没有死,是因为他们撕裂了太多的空间,甚至险些触碰时间的规则。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上苍才是天下无敌,其余皆是蝼蚁,上苍是不允许有蝼蚁敢试图抵抗它的规则。
不管是朱雀尊者还是白虎妖尊亦或是古月神尊,这些巨擘都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仅仅限制与空间,能撕裂空间者,已然为尊,所以时间的规则,无人可以触及。
多少万年以来,也从来没有两个妖尊级别的人敢尽出全力,从来没有过。
白虎妖尊若是不在,朱雀尊者几招间便能抹平荒域,那不是匪夷所思,而是他不敢,他是怕抹平的不仅是荒域,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有些东西是上苍都看不惯的,就像现在两人之间的战斗,而之所以两位妖尊都没有死,是因为有人阻止他们。
亦或者可以说,阻止他们的并不是人,二人又不敢保证不是人在阻止他们,因为阻止他们的,是两根手指,两根人族的手指。
朱雀尊者和白虎妖尊都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们数万年的苦修,都有着天下无敌的自信,却被一根手指玩弄了。
一根手指弹飞了朱雀尊者,另一根手指弹飞了白虎妖尊,当二人重新飞过来时,天高云淡,云淡风轻,而懵逼的两位妖尊,只能相视苦笑。
他们之所以苦笑,是因为他们都估计错了,猜错了,他们认为的是同一个人,可那两根手指不是那个人的。
曾经何时白虎妖尊还是一个虎崽子的时候,他被一个真正天下无敌的人救过,朱雀尊者也亲眼看着他被那位天下无敌的男子所救,所以他们猜的是同一个人。
可是刚才那两根手指,明明就是一个女子的,虽然手指很大,大到可以捅破这天,可那的确就是女人的手指。
一片梧桐叶飞出,变成了很大的一叶梧桐叶,可再大也还是梧桐叶。
朱雀尊者摆出桌案,很绅士地摆了一下红色的袍袖,示意白虎妖尊落座,一壶琼浆,几盘仙果,都是朱雀岛的特产。
白虎妖尊坐下,端起琉璃盏,与朱雀尊者碰了一下,便一口饮胜。
“还打吗?”
朱雀尊者摇了摇头:“看他们打,井木犴还未出手,虽然饕餮来不了,我朱雀七曜中还有鬼金羊和土獐子都很能打。”
“我那义子若死不了,你也必败无疑,何苦自找难堪。”
“你个老不死的去飞升,我帮你照顾那小子,让他当我女婿,这荒域还给他打理,你看可好?”
“那可不行,你这老不死的对自己都这么狠,一定会杀光他身边的女人,只留你家闺女一个,我不放心。”
朱雀尊者被白虎妖尊看透心机,有些不爽:“我哪里像老不死的,你的眼神都能杀人,难道看不到我很俊秀?”
“我只看得到一个狠人。”
不待朱雀尊者骂出脏话,白虎妖尊又道:“饕餮为何不来?此次我最想杀的人就属他了。”
朱雀尊者苦笑了一下,不予作答。
…………
朱雀岛的祭坛之上,一只大山一般的巨兽,浑身被海蛭吸附着,在其周围尽数都是海蛭的尸体,远处却仍有无数海蛭等待着去送命。
每一只海蛭只能吸走饕餮的一点毒液,可是饕餮知道,即便是所有海蛭死去,吸干他的血液,他也未必能解掉所有的毒。
一把把的妖丹被扔进嘴里,有荒域的,也有这洪域的妖丹,只要是能造出新鲜的血液,饕餮不在乎。
在死亡面前若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即便是痛不欲生,就算是需要吃屎,对于一些将生命看得极其重要的人来说,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如此往复,已经数日有余了,这数日里被海蛭前赴后继的吸食血液,其中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如果他此时能知道,那个仇家小子也在承受不比他弱的痛苦,或许他的痛苦会减轻很多。
七姑娘的毒,只有七姑娘能解,可是饕餮不知道那些美貌的女子是什么精怪,自然也猜不到她们是七色堇所化。
其实治疗紫毒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寻找七色堇的绿色花瓣,服够一定的量便会痊愈。
如果小堇在这里,一定会在他死之前告诉他,顺便告诉他,七色堇很稀少,她的小主那里才有五十多万株。
无比的虚弱,却不能停止被海蛭的折磨,若是没有这一方祭坛给予他的念力加持,饕餮可能早已一命呜呼了。
良久之后,饕餮感觉身子突然轻快了很多,看来毒素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除了无限的虚弱意外,老命算是保住了。
可是当饕餮的笑容刚刚绽放,便枯萎了下去,因为他的面前显现出一个人影,由模糊到清晰,人影变成了一位青年男子,一位他不得不认为很俊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