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的烦恼
福临知道母亲一贯不喜欢吴良辅,今次出了这样的事,她该第一个来对自己说什么类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话语。
比起葭音温柔地劝说自己放弃吴良辅,额娘该是那个强硬地逼迫自己抛弃吴良辅的人才对。
可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该抓的官员抓了一大堆,母亲在南苑之中,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毫无消息。
福临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额娘在憋什么大动静,这样的怀疑令他坐立不宁,胸中不得抒发。
这日早早地撂下朝政后,就往后宫来,想见见葭音,问问她想如何处置堂叔和继母的娘家人。
然一进承乾宫的门,就见到葭音蹲在花圃边上,手上缠着一串佛珠,正对着那些从盛京老宅移栽而来的花草念念有词。
福临不许人打扰,而葭音虔诚无杂念,他悄悄走到葭音身后,她也未察觉。
便听得她说:“额娘找到四阿哥了吗,您和阿玛在一起了吗?如今女儿才明白,那年您和阿玛大吵一架是为了什么,可是您一定和女儿一样,相信阿玛的为人,他将自己的士兵看做兄弟手足,他包庇逃兵,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如今女儿遭人威胁,为了费扬古将来不再授人以柄,女儿只能对不起阿玛,若阿玛一世英名受损,阿玛只怪女儿,勿要怨念他人。”
福临眉头紧蹙,虽然听清楚了葭音的话语,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心中悠悠一转,便后退几步,朗声道:“蹲在这里多久了?仔细站起来头晕,是花草枯了吗?”
葭音惶然转身,见皇帝笑悠悠,暗暗松了口气,想他应该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福临上前搀扶一把,说道:“天还那么冷,别停在风里一动不动。”
葭音垂眸道:“皇上仔细扶着我,猛地站起来,还真是头晕得很。”
“你啊。”福临轻轻嗔怪,将葭音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头,而他的目光则落在那些尚未吐芽舒展的花草上,说道,“元曦擅长侍弄花草,你看慈宁宫里的花草都是她摆弄的,改日叫她来帮帮你。”
葭音答应:“臣妾知道了。”
福临说:“待春暖花开,一切就好了。”
葭音稍有犹豫,也只嗯了一声。
她不再觉得晕眩后,便与皇帝手挽着手进门去,之后葭音吃药,福临喝茶,两人说些闲话,福临见葭音始终不提方才对着花草所念叨的事,便明白她是不愿让自己知道。
可福临不能不管葭音的心事,葭音的烦恼,即是他的烦恼,之后离了承乾宫,就立刻找岳乐来说话。
且说这次的事,岳乐也少不得牵扯其中,好在他与吴良辅之间,不存在那些祸乱朝纲的事,才得以全身而退,正谨慎小心时,皇帝却要他去查鄂硕家里的事。
岳乐不明白:“皇上要查什么?”
福临问:“鄂硕曾经涉嫌包庇逃兵,你去查一查,可有没有这件事。将涉及这件事的人,统统报给朕,看看他们在不在今次的事件里。”
岳乐想细细地问,但还是作罢了,想来皇帝关心这些事,只有一个原因,为了皇贵妃,必定是牵扯到皇贵妃的利益,他问了也是白问,
“朕命你监视南苑与外头的书信往来,你做了吗?”福临问道,“是不是还是有无数的信函,被送到太后跟前?”
岳乐心里一颤,他不可能在皇太后和皇帝之间只选择一人效忠,他那一大家子的姬妾,上有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儿,他怎么好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堵在一个人身上。
岳乐笃信皇太后,绝无伤害皇帝之心,绝无夺取国家大权之欲,所以他心里的天秤,很自然地偏向慈宁宫。
“臣监督过,来往的只是一些溜须拍马请安问候的书信。”岳乐道,“大臣们都是识时务者,皇上,即便是太后,也懂皇上的心。”
福临怅然:“额娘若是懂朕的心,该多好,岳乐啊,朕与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又何必哄骗于朕。”
岳乐慌地跪下:“皇上,臣绝不敢做哄骗皇上之事,那可是欺君之罪。”
福临命他起来,说道:“快去查鄂硕的事吧,朕不愿皇贵妃跟着那些跳梁小丑们心神不宁。”
然而福临虽派了岳乐去查,心中还是不安,吴良辅被抓了那么久,他一直都不舒坦,且不说这些大事情,便是喝茶吃饭,也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而吴良辅勾结外臣祸乱朝纲,已涉及窃国之罪,早就被收押进了刑部大牢,福临竟是为了见吴良辅一面,纡尊降贵地来了这鬼地方。
吴良辅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皇帝,跪伏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
福临叹息道:“到了今日的地步,你实在自寻死路,那一桩桩罪证,从你私出搜出来的金银,还有人命官司,要朕如何姑息你?”
吴良辅说他不敢求皇帝宽恕,只愿皇上身体康健,国祚绵长。
这种话,福临是不要听的,他习惯了往日有烦恼,就对吴良辅嘀咕几句,大事小事,吴良辅总能尽力为他周全。
如今大事由不得他做主,无数双朝臣的眼睛盯着,小事呢,葭音心中的忧愁和烦恼,他不知该从何开解,更何况葭音的事,绝不是小事。
然而吴良辅嘴巴上说不敢奢求皇帝相救,心里头怎么肯死,见皇帝满腹忧愁,顿时有了主意,便试探着问皇帝,到底为何烦恼,只要皇帝还离不开他,他就有一线生机。
得知皇帝不解皇贵妃所忧之事,心中一转,主意就上了头。
是日福临回到紫禁城,换了衣裳,准备见大臣,随口问葭音在做什么,这些小太监总算学得机灵了些,说皇贵妃和佟嫔娘娘在一起。
福临眉头轻轻一颤,未做言语,奈何这一日忙得不可开交,离开乾清宫时,天色已黑,转天一清早就是朝会,不得闲暇。
待福临忙停顿,命人宣召佟嫔时,宫人们却说,佟嫔娘娘离宫上岛,去见太后了。
福临皱眉头:“怎么不告知朕一声?”
宫人们怯怯地说:“想来,是皇贵妃娘娘做主了的。”
福临一直很好奇,母亲那里是什么态度,可特特去请安问候,母亲一定觉得他奇怪。
毕竟今年开年以来,母子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关系也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客气生分。
“淑太妃在宫里?”福临问。
“回皇上的话,太后这次去岛上,没带上淑太妃。”底下的人回答。
福临略思量,便吩咐:“去请淑太妃收拾一些细软,半个时辰后,朕恭送太妃娘娘去岛上与太后作伴。”
且说元曦今日来岛上,一则是接皇后回宫,再则,便是为了宁嫔的事向太后回话,自然还有葭音姐姐的事,要告诉太后葭音对眼下这些事的态度,免去太后将来可能有的误会。
大概世上,只有她这么傻的人,才会去周全另一个女人与婆婆与丈夫的关系,就连皇太后都直言佩服她。
可元曦想求个心安理得,比起葭音来,她这一生,可谓顺风顺水。葭音姐姐虽然得到了皇帝全部的爱,除此之外,便再无一件顺心的事,实在可怜。
玉儿听罢元曦的传话,得知葭音态度坚决,绝不徇私给皇帝添麻烦,感慨道:“她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断不该糊涂的。”
玉儿心情一好,脸上就有了笑容,招呼元曦道:“你来,我带你去瞧瞧玄烨念书的模样。”
婆媳俩在书房窗下站了片刻,玄烨腰背挺直着,正大声用蒙语背诵着什么,元曦不会蒙古语,一时都听懵了。
“太后,玄烨开始学蒙语了?”元曦轻声问,惊讶不已。
“越是小的时候,学起来越容易。”玉儿笑道,“我和苏麻喇可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现成的老师摆着,还能叫玄烨荒废了吗?”
话音才落,见巴尔娅从前头来,欢喜地说:“太后娘娘,皇上送淑太妃来了,就要上岛了。”
玉儿微微蹙眉,便吩咐元曦:“去迎接吧,皇后在哪儿?让皇后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