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完结倒计时（一）
秦老太死了。
死在除夕夜。
沈画一家人连夜飞回华国，赶到秦老太所居住的地方，但是，依旧照顾秦老太的苗阿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水果刀划破了秦老太的大动脉，割开了她半个脖子，当场毙命。
包括秦老太本人在内，在苗阿姨水果刀落下的时候，她都没能觉得有异，甚至于塞壬，他没有察觉苗阿姨的情绪波动，更别提杀意。
苗阿姨被催眠了，所以她的情绪才会那般平缓。
但除了沈画在第一时间内被塞壬捂住了眼睛，秦江海反应稍慢，等到他捂住秦枫眼睛时，秦枫已经将那血腥的一幕记在了脑海中。
那样的场景，会成为秦家人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除夕夜，这个本该是一家团聚的热闹时间，秦家却是整体阴霾笼罩，乌云盖顶。
贺明师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人赃并获，证据齐全，苗阿姨像是在某个点触及了某个开关，进入了那个玄妙的状态，想要解开她的状态只能交由专人。
地上是凝固的血液，贺明师站在屋子外面吹风外加抽烟，橙红色的烟头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泽，沈画等人同样在屋外，屋子里仿佛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秦越和秦筱然已经哭肿了眼睛，秦枫煞白着脸，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等到现场都处理外币，贺明师将刚点上的又一根烟用手指捻灭，他走到秦江海面前，道：“秦家方家的恩怨我不好说什么，催眠这玩意太过让人防不胜防，武清在秦家待的时间太长，难免她不会给秦家佣人下暗示，我建议秦先生和几位少爷小姐都不要回香元山，等我确保他们没有异常，你们再回去。”
秦江海麻木的点头应下，他此刻心情复杂，任是谁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被杀，都不会好到哪去，他还能坚持没有因为这一刺激而诱发各种病已经是个奇迹。
于沈画而言，她不喜欢她的祖母是事实，祖母很惹人厌也是事实，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眼前离开，她的心还没那么大，尤其对方是为人所杀。
恨，究竟能让一个人下坠到地狱的何处，究竟能够维持多久，五十多年，半个世纪之多，一个人的恨不够，愣是将这份恨意传递到下一代，还故弄玄虚，手段残忍。
沈画从来没有如此厌恶一个人，方彤军！
这一切的源头追究起来是方彤军贪慕虚荣骗取秦老太在先，秦老太当初想要杀他算是情理之中，女人在受伤尤其是受情伤后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当然这并不是否认秦老太可能骨子里是个冷漠而残暴之人，可方彤军所做的那一切，花言巧语骗秦老太与他私奔，私底下又为方老夫人所诱惑，另外娶妻，又妄图抛弃秦老太抢走她的财物……一切的一切，都是方彤军咎由自取。
方彤军险些被杀，幸免于难想要复仇者也能理解，但是他的报复太过偏激，也太过不择手段，为他一人，让自己的子女也都深陷泥藻，此番举动，就好像是方彤军临终前敲响的一记宣战之钟，让秦家人终日处在惶惶之中。
但是，会如他那般得偿所愿吗？
不。
无论是贺明师还是方家，都不可能放任方彤军继续为非作歹，方淑云是贺明师的父亲亲自去方家捉拿的，方顾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互相拿人有些说不过去，但方淑云的身份摆到方家人面前，尤其是方家家主跟前时，方家家主都气的拍裂了一张红木桌。
好一个偷龙转凤，好一招偷天换日，好一个为父报仇……偏偏这一切都是方家家主已故母亲所为，这叫他老脸都不知往哪搁。恐怕就连已故的老夫人都没想到，当年她的一招差点陷整个方家于不义之中，方淑云是他老方家家主私生子的女儿，方淑云还利用身份职务便利，为她的同父异母弟弟们提供诸多帮助，这叫人情何以堪？！
贺明师抓方淑云的时候对方狡猾的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竟是跑了，不过大年夜的帝都城空得很，又逢警方办案，红灯都是无视了直接闯，给方淑云开车的是个老司机，但……抢了这个追人活儿的是沈画，开的是那辆限量版的跑车，速度尤其快，因而没等方淑云逃到机场就被沈画给拦了下来。
贺明师好险没有吧隔夜饭吐出来，他也顾不得数落沈画的车技，下车后，方淑云的人护着她想要继续跑，毕竟沈画他们过来，车里除了司机沈画本人和塞壬外，只有贺明师和一个警员，其他车都被甩在了后头。
“画，待在车里。”沈画欲下车时被塞壬给摁了回去，塞壬以他过人的眼力看到了那辆侧翻的车里的人掏出了让他也忌惮的家伙。
“你也不准去！”沈画反手将塞壬也拉了一把，她这辆车后来还是经过改装了下，玻璃和车身安全性能有了极大的提高，都是防弹材料。
塞壬：“……”
危急时刻，特殊对待。
贺明师虽不干“实职”多年，但架不住他的家庭摆在那里，而且近几个月来也拼了老命查案，配枪还是有的，面对一群犹似亡命之徒，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不过他也没先开枪，而是在对方先开枪之后才借着沈画车子的遮挡反击。
对方加上方淑云在内一共有五个人，荷枪实弹都是来真的，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沈画这时不免感叹车开太快也不好，后援不足！
不过贺明师和他带来的那个枪法显然非常好，不伤及要害也能让人失去行动，方淑云眼瞧着形势不对，竟然也掏出了一把枪，但她的目标不是贺明师，而是沈画。
“咔嚓——”
“啊——”
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的，还有女人痛苦的哀嚎。
沈画冷漠脸看着趁她分心时飞快从车内溜出去的塞壬的举动，恨不得把他拖过来狠敲上一顿，让他也待着他居然不听话，还给她整这么一出，简直……玩心跳啊！
比起对待“有点危险”的武清，塞壬在飞速到达将枪口对着沈画的方淑云时可一点没客气，一爪子就废了她一条胳膊。
再怎么说方淑云也是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年纪不轻的人，她的骨头也不会脆弱到随便一掰就断的地步，贺明师都看蒙了，即便是他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也要用那么些力道才成。但塞壬那一张脸上布满寒霜，仿佛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掰断一个人的胳膊……他肉眼可见那条胳膊仅剩皮肉还连着，再看方淑云，已经痛的失去了颜色。
赶在塞壬把方淑云彻底给弄死前，贺明师忙把人给拦了下来，他是真的一点不怀疑塞壬有徒手把人弄死的能力。
幸而塞壬怒归怒，却没有下杀手，只是冷冷的看了方淑云好一会儿，并且做了一个掰断她胳膊的举动——
恐吓么那是？
方淑云瞳孔皱缩，呼吸久久无法自主，好似被人扣住了喉咙。
塞壬……感受着那诱惑的味道，转身与沈画一道离开。
沈画自告奋勇抓人是被方彤军恶心的，让她身体里那种正义感突然爆棚，而且现在死的人是她的亲祖母，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放任凶手离开。
现在落网的有武清和方淑云，但还有最重要的方彤军和方洪浩兄弟仍不知所踪。
这个年，过的秦家每个人都死气沉沉，所有的佣人都被带去给专业的医生检查。另外也不知道瑞文对武清做了什么，武清整个人好像被洗脑了一般，并且还从她口中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消息。譬如，方彤军在美国时所在的地方，她那位小叔叔方洪瀚会躲藏的地点，几乎问什么答什么，让专业人士检测，则完全看不出武清有何情况，对此贺明师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月初六，在连续五天的加班加点严防死守后，贺明师终于在武清所透露出的地点守株待兔抓到了方洪瀚。
方洪瀚没来得及出国，但华国地界也大，他很会逃，估计事先也做好了功课，一旦有异就往那地方跑。不料武清会把他的藏身地给供出来，虽然也耗了一番功夫，但终归是把人擒获归案。
那么最后就剩下方洪浩和方彤军，以及塞壬口中那个救了方彤军甚至还给方彤军生了两个孩子的人鱼。
以方彤军那种唯利是图的性子，沈画反倒觉得他更有可能将人鱼卖了换钱。
塞壬对此却持不同意见：“或许，‘她’并没有让方彤军知道‘她’的身份。”
像塞壬这种因为与同族之间殊死搏斗而重伤搁浅再遇到自己特殊时期的那个人类毕竟是少数，人鱼会上岸，也能迷惑人类进入海中，如果他不是在“吃”沈画时将自己人鱼的身份表露，恐怕沈画也不会知晓他是人鱼。人鱼有危机意识，不是所有人鱼都会在伴侣面前坦诚自己的身份，传承记忆告诉他们，人类害怕人鱼的凶残，因此会潜意识的隐藏自己的身份。
塞壬猜，当年救了方彤军的人鱼可能是到了特殊时期，救了他，并随着他到了陆地上。方彤军不良于行，哪怕人鱼恢复尾巴，方彤军也不见得能看到她原本的模样。否则以那个贪婪的人类，恐怕早已将人鱼卖给研究院，换取利益。
如果方彤军现在要死了，而那条人鱼还活着的话，很有可能她会把他给带进海里。
人鱼就是这样固执的生物，看中了便是看中了，不会因为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对方如果是个十恶不赦之人的话，那么人鱼可能也会被教导成一个滥杀无辜的坏蛋。
几天后，瑞文传来的消息，美国某个靠海的地方发生了一件诡异事件，有至少上百人同一时间离奇死亡，这个地方恰恰就是方彤军疗养的地方。当警方赶到后前去检查了尸体，发现那些死者都是死于一种类似次声波，几乎在瞬间让上百人致死，科学家们纷纷研究那次声波产生的原因，最后大致归结为海洋中可能有某种能发出危及人类性命次声波的生物靠近，收到了惊吓，所以发出次声波。
在死亡名单中，并没有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方彤军，只有他的儿子方洪浩。
没错，方洪浩就死在了次声波之下。
得知这一消息的贺明师整个人都有点懵，他该说这是恶有恶报还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是，方彤军为什么不见了？！
秦家一干人也都有些摸不清情况，他们以为接下来会面对一系列的暗杀和恶战，没想到这场恶战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除了方彤军下落不明，方彤军的三个儿女连同孙女都已经落网，还是翻不出幺蛾子的那种，太过戏剧化，甚至秦老太还没有下葬，事件仿佛都已经尘埃落定。
是一场噩梦吗？
就连沈画在内，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唯独家里多出的一张遗照，让人清晰的认识到了现实，秦老太死了，当年害了她又被她所害的方彤军恐怕也是归了天，剩下差点把沈画等人弄死的儿女们也都落网，因为他们吉人自有天相？
太过戏剧性，反而让人觉得很是不真实。
方淑云的事被压了下来，方洪瀚的罪名就是买凶杀人，对外也没有公布过去的那些事，只对外解释方洪瀚是因为当初进秦氏工作被沈画抢了副经理的职务所以怀恨在心，并且他为报复还泄露公司机密，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买凶杀人。
那么问题来了……
方家几个人的关系、夏晴雯的死、方彤军和秦老太的恩怨这些都理清了，那么，玩弄了夏晴雯的男人是谁？还有，赵家还有个背叛者赵子琪，她的人又为什么通过贺明师的店想把消息给送出去？贺明师到现在为止也没给个准信。
“画，赵风华给你打电话，约了明天上午见面，说有事要说。”沈画洗完澡出来，塞壬就把她正想着的事给说了，电话是他接的。
沈画闻言一喜，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要是小事赵风华肯定电话或者微信说，但重要的事，可得见面了。她有预感，赵风华就是要给她解密。
“对了塞壬，我好像还忘了点什么事……”沈画边擦着头发边道。
“什么？”塞壬自发接过了沈画的毛巾，替她擦着头发。
沈画拧眉想了想，最近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乱的很，她想了一想还是摇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需要休息。”塞壬道，手上却很温柔的替她擦拭，“你们人类常说，思虑过甚老得……”“快”字未出口就被沈画拧了一把。
沈画佯装不乐意的瞪他一眼：“不准说我老，我还很年轻好不好？”
见她注意力转移，塞壬乐的继续逗她，所以这就是捡到了不同人鱼的好处了。捡到方彤军的人鱼只能给他生孩子，临终了让几百个人给他陪葬，而沈画捡到的人鱼却是真真正正的暖男，一个贴心的好丈夫。
塞壬望着放松下来很快就陷入睡眠之中的伴侣，手上替她擦拭头发的动作更轻。
他在她额头上印上了一个浅浅的虔诚的吻，拉好被子给她盖上。
算算时间，那个女人，也该到达极限了吧？
……
医院。
“啊——”女人尖锐的嗓音划破虚空，尖锐中又带着一些可闻的颤抖和沙哑。
方淑云再度从噩梦中惊醒，那个噩梦源于她胳膊被人硬生生折断的那天，梦中，她的另一条胳膊，双腿，手指，甚至是脖颈，都被那个男人一一缓慢的折断，而她只能如木偶一般呆立原处，眼睁睁看着他无情的动手。
那是恶魔，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