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心虚
秦江海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世界观不说崩塌却也没好到哪去。
亲生母亲,是个杀人犯?哦不对,人有没有死尚且没法下定论,但她也还是杀人犯啊,即便是未遂那也是刑事犯罪,要坐牢被严惩的那种!
秦江海胸腔里犹如堵了几十斤棉花,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怀疑沈画和塞壬所说这件事的真实性,两人都不是开玩笑的性子,而且就算是愚人节他们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所以,不是他在做梦或者年纪大幻听?
旁边沈画盯着她父亲的脸,眼神不敢错开一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生怕她父亲迁怒到塞壬身上。
可秦江海到底是理智占据上风,在最初的难以接受之后,他又默默咽下了快要堵到喉头的血,目光幽深的看着闺女,嘴唇几番动了动,到最后却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早在一开始沈画将秦老太在嫁给秦老爷子前还有过一段荒唐的感情时,秦江海就隐隐觉得这其中可能还有一些隐情,在那个时代富家小姐和穷小子肯定会被父母棒打鸳鸯,分开的不在少数。只是秦江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和方彤军私奔不成竟然在一言不合就下杀手,而他母亲还是下杀手的那人,至于方彤军,至今生死不明。
秦江海出生的时候他大哥已经好几岁,他有记忆时母亲是个不苟言笑的端庄妇人,虽然比较严肃,但绝看不出是个凶狠毒辣的人。
这么些年下来,秦江海也仅仅在他母亲对待闺女时有着狠意,当她说出恨不得沈画在被拐的时候就死在外面的时候他还很震惊他母亲的恶毒,现在想来,恐怕一个小孙女的性命丢失,远比不上她能亲手杀人。
“你们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秦江海冷静下来后,闷闷的问沈画和塞壬。
沈画和塞壬对视一眼,默契的将“亲眼所见”掩下,沈画回道:“贺明师之前有跟我的提过,我、我有点好奇,就去问了奶奶。”
听她说到贺明师,秦江海就拧紧了眉,当初他为什么不待见贺明师?可不就是因为贺明师嘴里说的都是污蔑他母亲的事,结果阴差阳错的,还是托了他的“福”,这桩案件还是被摆到了他面前。
秦江海不由抬手狠狠搓了搓脸,今天一整天他都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
沈画索性也没继续隐瞒,既然开了头,后面关于方彤军和方洪浩方淑云他们的事统统都说了一遍,她还将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她最近想太多,塞壬都吐槽她脑洞大开了,可在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上她还真不如搞技术,塞壬又是个不愿意想那么多的,正好借助父亲,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她没察觉到的细节。
“你说武清跟方淑云认识?”秦江海突然截住了沈画的话头。
沈画遂又将之前从滕母那里得知的信息全都告知了父亲,“我还试探过武阿姨,不过她否定了这事。”说完,她顿了下又疑惑问:“爸爸,你到底为什么会跟武阿姨结婚?你们既没感情,结了婚也不同房,这婚结的有意思?”
“画你不是说爸爸结婚都是因为你的祖母吗?”塞壬冷不丁开口,算是反驳沈画,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沈画告诉他的,现在怎么又拿出来问了?
沈画:“……”
她只是想知道秦老太为什么要逼着父亲娶武清而已,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解释之后,塞壬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安静的当他的壁草。
说到这事秦江海其实也挺尴尬,最初秦老太让他娶武清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的,且不说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光是年纪就让他有浓浓的老牛吃嫩草羞耻感。但是秦老太以死相逼,做到这种份上也着实让他憋闷,他对武家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只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可惜运气不太好,生意失败,人散的散死的死,不多久就只剩下了一个“大龄剩女”武清。
秦老太的解释是武清是她好友的女儿,性格又内向,上个班会被人欺负,她老人家受了好友之托,自然会信守承诺,直接让自己儿子娶她为妻,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说真的,秦江海倒也纳闷那个叫武清的女人为什么一点脾气都没有,秦老太说给她安排嫁人,她也应了,仿佛毫无主见。
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秦江海为了顾及武清的颜面也曾问过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可惜武清的回答就只是摆手说不要婚礼,说什么都不肯办婚礼,并表示感谢他的收留。后来武清在秦家也一直安安分分,没有丝毫出格,不乱花钱,不到外面鬼混,连女人喜欢的购物都少有,若说有几个兴趣的话,一个是做菜,还有一个是看书,安静如大家闺秀。
言归正传。
秦江海有些茫然道:“你奶奶的确跟武清父母有些交情,准确说,是武家跟洪家有些交情,有点血缘关系,不过并不深。”否则他也不可能真娶武清。
“爸爸您觉得奶奶给武阿姨安排嫁给您是出于关心爱护后辈还是只为了完成有交情的朋友的托付?”沈画手指在塞壬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这是她思考时习惯的举动,不过以前是摩挲自己的手背,现在变成了塞壬。
秦江海皱眉,犹豫片刻后道:“据我所知,你奶奶跟武家来往不算多,之前也没见她对武清有多特别好。”
换言之,秦老太这番举动倒更像是为了完成朋友的托付。
秦老太如果真的想武清当自己的儿媳妇,疼爱她的话,那么武清嫁到秦家后,秦老太就不会放着这个儿媳妇不管,依然一个人潇洒的住,逢年过节的也只会关心她的两个孙子,什么亲如母女,完全是屁话。
若说秦老太让秦江海娶武清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替秦江海生孩子,那也不太现实,即使秦江海当初是有被逼过,但他现在想想,仿佛这个“逼孩子”只是一时冲动,或者说,是刚好想到这茬,他那老母亲才会提。至少从唯一的一次后,他老母亲就没再打过主意。
以秦老太对秦越这宝贝孙子的疼爱,恐怕武清真的再给她生个孙子,她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没看秦枫那乖宝宝都不如秦越受宠?
秦老太是那种答应了就会做到的人吗?沈画的印象中,秦老太其实是个自私自利心肠歹毒的人,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人,她对秦家除了秦越和秦枫外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热情,她与武清的相处也没有过分的好或者不好,也不似一般的婆媳,反倒有些时候她更像是将武清当成一个保姆,能给她炖汤的保姆。
是因为完成了嘱托所以后续便不管不顾了?
坑儿子的典型吧这就是?
“画画!”沈画正双目放空沉思着,秦江海突然一声,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险些咬到舌头。
秦江海没察觉沈画受惊,而是严肃道:“你奶奶跟方彤军的事情,当年洪家人刻意隐瞒和掩饰,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会不会……”
后面的话秦江海没说出来,沈画也肃然:“爸爸您的意思是武家人可能也知道那桩丑……事?”
没有在意沈画不好听的用词,秦江海郑重颔首,又补充道:“可能不仅仅已故的武清祖辈和父母知道,武清也有可能知道,如果她对秦家别有用心,那么你奶奶那里会是最好的突破口。”
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秦老太执意要让武清嫁进秦家,嫁给自己的儿子,说到底,为的还是她那张老脸,或许这就是一对一的交易罢了!反正对她而言,其实也没什么损失,秦家在帝都的地位不算高,但潜力无限,老人家有一句话叫“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武清的身份没法给秦家当做助力,但也不会拖后腿,以后等秦越接手秦家产业,大可以给他挑个高门第的妻子。
不得不说,秦江海和沈画此时对秦老太的心思当真揣摩了个十成十,秦江海直接去疗养院找他的老母亲求的真相,沈画没去,她去了恐怕老太会斥责她多管闲事,把她的那些事都给捅出来。以秦老太对她的态度,说不定会跟她同归于尽。
“我忘了把秦筱然的异常跟爸爸说了!”秦江海走后,沈画刚想上楼洗个澡,然后点份饭回来吃,猛地想起自己忘记的事,不由拍了脑门一巴掌。
塞壬听着那声音眼皮跳了下,把她的手拉下检查额头,皮肤白就有这样一个不好的地方,红色会很明显。
“疼不疼?”塞壬盯着她额头看了两秒,忍不住问。
“……疼。”是真挺疼的,下手有点没轻重。
“怎么就喜欢自虐呢?”塞壬状似很无奈的开口,轻轻替她揉了揉额头。
沈画瞪他,会不会说话呢,什么叫她喜欢自虐,她根本就不喜欢自虐好么!
“下次在想动手就打我吧。”塞壬又说,趁着沈画听到他这话怔愣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怕痛。”
塞壬的痛觉并没有人类那么敏感,或者说,是习惯了疼痛,当时近距离射击的子弹他都没觉得很疼,人类的一巴掌一拳一脚于他而言和挠痒痒无异。还有沈画的指甲,使了很大的劲都没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大概人鱼就是人类口中所说的皮糙肉厚?
沈画更是无语了,她很想翻个白眼,并耳提面命的告诫塞壬自己不是虐待狂,也没有自虐倾向,不过看塞壬还会开玩笑逗她的份上,还是不计较这些小事了。
两人一起上楼。
“画,我们的行程会变吗?”塞壬一边给沈画放水,一边问。
即将过年,他们是决定一家都去美国过年的,但现在方洪浩和方洪瀚的事情被贺明师给捅了出来,塞壬不禁担心他们此行会夭折。
沈画却半点犹豫都没答道:“不会,我们还是去美国。”
塞壬嘴角扬起一记弧度,笑容还没绽放,又听沈画说:“方洪浩去了美国,说不定我们还能跟他遇上。”
塞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有些气恼的瞪了沈画一眼。
人鱼的情绪真的太容易观察了,沈画都不用费力去琢磨,仅仅那瞪的一眼都让她有些起鸡皮疙瘩,果然,种族的天生威压吗?
饶是不满沈画还惦记着那方什么的,塞壬生过气之后还是忍不住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叮嘱:“到美国后不准离开我身边一步。”
“好,好,我都答应你,一步也不离开。”沈画深知如何安抚一只不高兴的人鱼,那就是要绝对的顺毛,顺毛,再顺毛。
塞壬勉强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
秦老太处,秦江海到的时候秦老太刚刚经历过一次蚀骨般难忍的瘾,她的瘾还算好,但要戒也着实太难了一些,尤其她这把老骨头,不说整个长期的过程,单单是这一天就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因此,秦老太现在可以说是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中,而这个戒毒的选择是她自己挑的。
看到狼狈疲惫的老母亲,秦江海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复杂纠结的心情,他跟老母亲从小到大都不算亲近,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对自己的母亲了解真的太少了。
看到秦江海,秦老太也没多大的喜色,不过可能是因为秦越才离开,她虽然折腾的差点死去,但有这么个孙子给打气,挺过了一关,心情尚可。
秦江海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再在这个时候刺激老人家,起码知道母亲是杀人凶手是一回事,把她气死又是一回事,这事他干不来。
“妈,当初您为什么要我娶武清?”秦江海的问题变成了这个,他想证实一下自己和闺女的猜测。
秦老太面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秦江海,似乎很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这么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怎么现在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秦江海面色不变回道:“忽然想起来了,妈您跟武清的父母是旧友,也答应她的父母照顾她,可您觉不觉得武清一个女人,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人,嫁给一个不会给她幸福的男人,会不会太委屈了她?”
说到这,秦江海敏锐的发现秦老太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和心虚,她很快别过脸去,却依然被秦江海捕捉到了,心底顿时涌现出一阵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