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子 (九中)
第五章 赤子 (九 中)
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功夫,川田国昭才重新将伪军们收拢起來,包括自己主动从马背上摔下來的警备旅少将旅长石兰斌,也被几名心腹死士抬在用骑枪临时赶制的担架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把他抬到汽车上去,立刻安排医生紧急抢救。”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皇协军,川田国昭强压着在石兰斌脑门处补上一枪的冲动,大声吩咐,局势已经如此了,把石兰斌杀掉也挽回不了什么,况且石兰斌的本事和胆子虽然不怎么样,在警备旅中却颇有凝聚力,如果不经审判就将其当场处死的话,无疑会令警备旅已经濒临崩溃的士气雪上加霜,
“把他们两个给我捆起來,枪毙。”沒等伪少将旅长石兰斌被安置好,川田国昭又指了指惶恐不安的两个伪军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再次大声吩咐,
“嗨依。”几名如狼似虎地鬼子兵扑上前,将两名伪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冤枉。”直到被捆成了粽子,两名伪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才意识到大难临头,齐齐扯开嗓子大声喊冤,“冤枉,太君开恩,冤枉,冤枉,我们两个已经尽力了啊,不是我们不尽力,是八路太凶残,是八路太凶残。”
“尽力了,。”川田国昭大声冷笑,“你们两个尽力了,还会让石旅长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两个尽力了,怎么自己身上连根汗毛都沒碰倒,。”
这话问得有些强词夺理,当时游击队是在向后斜拉的过程中,突然转向,朝着伪少将旅长石兰斌发起了最后冲锋,当时警备旅的近千名伪军中,只有极少数部分挡在八路马前的人,才跟他们发生了正面接触,其他大多数伪军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追都追敌人不到,
然而,必须有人被拉出來为刚才的失利负责,川田国昭沒资格也不敢当场处决石兰斌,眼前这两个倒霉蛋团长却必须为他们的“不作为”付出代价,在上一场短促而激烈的交手中,因为石兰斌和他麾下这两个团长应对不利,导致二十七名负责督战的大曰本帝国精锐被战马活活踩死,此外,还有三十多名帝国士兵受了轻重不一的踏伤,总的人员损失加起來高达六十余,远远超过了被留下來的游击队员的尸体,
当然,伪军的伤亡更多,光是在上次战斗总数量加起來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了,但是在川田国昭和所有鬼子兵眼里,这些皇协军炮灰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死了再招就是,怎能与大和民族的勇士们相提并论,,
“冤枉,冤枉。”两名倒霉鬼团长双脚拖地,拼命挣扎,死活不肯被鬼子兵拖走,“八路当时动作太快,我们,我们当时根本來不及反应,佐藤,佐藤中尉不是也沒开枪么。”
最后一句话,恰恰说在了关键处,令川田国昭的老脸一红,看向两名倒霉鬼团长的目光愈发充满了憎恶,
的确,刚才游击队的攻击目标瞬间突变,超出了他们这边所有人的反应能力,包括川田国昭本人在内,做出的相应战术调整都成了马后炮,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是,大曰本皇军反应迟缓,是因为大曰本皇军上下都是步兵,沒有人熟悉骑兵交战时的特点和节拍,而你警备旅却是如假包换的骑兵旅,凭什么反应速度比大曰本帝国的步兵还慢,,再说了,你们两个小小的上校团长有什么资格跟大曰本皇军的中尉攀比,,
想到这儿,川田国昭再也忍耐不住,“噌”地一声将指挥刀从腰间拔了出來,大步走向正在装死狗的两个倒霉鬼,伪上校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准备亲自将他们二人的脑袋砍下來挂在汽车上以儆效尤,还沒等他走到地方,周围的伪军“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一边大叫着“太君开恩”,一边齐齐以头抢地,求川田国昭刀下留人,给两位团长一个机会,让他们二人能戴罪立功,
“嗯,。”川田国昭眉头紧皱,已经高举过头顶的的刀立刻落不下去了,他万万沒有想到,两个倒霉鬼团长,居然在警备旅中如此有人缘,居然会有这么多伪军,冒着被自己迁怒的风险,主动替他们两个求情,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中下级军官,肩章在阳光下亮得扎眼,
“川田君,他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兔子被猎人杀死了,狐狸也会哀哭。”作战参谋白川四郎从后边追上來,轻轻扯了扯川田国昭的衣袖,用极小的声音提醒,
“嗯。”川田国昭皱了下眉头,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这位得力助手,脸色阴沉如水,
“川田君息怒,他们两个的表现虽然差了些,但平时对帝国还算忠心,现在就杀了,恐怕不利于我军的下一步行动。”儿玉末次也走上前,很仗义替两个倒霉蛋说情,“石旅长肯定无法继续指挥警备旅配合皇军作战了,他们两个团长如果也被执行了军法的话,接下來,咱们就得从警备旅中提拔新人,而新人从熟悉掌握部队到指挥作战,毕竟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这倒也对。”对于白川四郎和儿玉次郎两个的共同意见,川田国昭多少还要考虑一些的,皱着眉头收起刀,同时低声问道:“那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理他们,帝[***]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纵这种消极应付的行为。”
“不如将他们的罪责先记录下來,等消灭了黑石游击队之后,再功过相抵,如果那时他们还沒表现出悔改之心,无论咱们怎么处置,想必警备旅上下也沒人能说出话來。”白川四郎又笑了笑,淡淡地回应,
“你们两个听见了么。”川田国昭用脚尖踢了张进宝一脚,大声喝问,
“听到了,听到了,谢长官不杀之恩,谢长官不杀之恩。”两名伪团长张进宝和杨耀祖立刻扑到川田国昭脚下,痛哭流涕,
“给他们松绑。”川田国昭厌恶地扫了两人一眼,将身体微微后挪,在内心深处,他是一百二十个瞧不起这种沒脊梁骨的哈巴狗,然而周围还有数百只哈巴狗在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能将自己的厌恶感表现得太明显,
“哈伊。”有鬼子兵们答应了一声,弯下腰去,用刺刀挑断捆绑两名倒霉蛋的绳索,双臂刚刚以恢复自由,张进宝和杨耀祖便手足并用向前爬了数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表态“多谢,多谢长官不杀,不杀之恩,在下,在下立刻就带兵杀到月牙湖市场里去,跟,跟游击队决一死战。”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在下,在下愿意充当前锋,替大曰本皇军开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滚一边站着。”川田国昭像躲瘟疫般将身体跳开,将两名伪团长各自闪了个狗啃屎,“就凭你们两个,也配去跟红胡子决一死战,,是给游击队送免费军火去,还是准备半路逃走,,老实站到一边等着听候命令,下一步该怎么打,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多嘴。”
“哎,哎。”两名死里逃生的伪团长抹着汗退到一边去了,谁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向川田国昭表个态是必须的,但表演完毕之后,就应该知道尽快把自己藏进人堆里头,至于当先锋去追杀红胡子和入云龙,脑子被驴踢过才会真想那么做,石旅长就在汽车上躺着呢,白痴才想步他的后尘,
顾不上管两位伪军团长肚子里打的到底是什么花花心思,川田国昭迅速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智囊,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白川君,鉴于目前这种情况,你认为。”
“我刚才根据实际情况琢磨出來一点,具体行不行,还得由川田君來做最后决断。”白川四郎谦虚地笑了笑,低声回应,“因为警备旅作战不利,咱们原先制定的那个围歼黑石游击队的计划肯定需要做出一定幅度调整,眼下入云龙和张胖子两个带领游击队的骑兵主力不知去向,帝[***]队为了收拢警备旅,也耽搁了太长时间,即便现在就起身,马不停蹄地向月牙湖市场赶,等到达了目的地,商贩和留守的游击队员们早就逃之夭夭了,根本不可能重新将他们堵在湖边。”
“的确。”川田国昭遗憾地点头,又朝救治石兰斌的运货汽车上扫了一眼,两眼里凶光必现,
“这次行动完成之后,警备旅是要去满洲和外蒙边境执行对苏作战任务的。”白川四郎压低了声音,提醒川田国昭沒必要在一伙马上就要去送死的炮灰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而他们刚才的表现,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已经让游击队的骑兵受到了一定打击,刚才那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嗯,。”川田国昭被说得一愣,两眼里的凶光渐渐变成了困惑,
“我刚才粗略统计了一下”白川四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一边写,一边低声分析,“从游击队的骑兵第一次与咱们交手,到现在,他们已经牺牲了四十六人,其中九个人,面孔上带有明显的白俄罗斯民族特征,而据咱们事先探明的情报,红胡子麾下的游击战士一共才五个中队,加上他去年收编的七十余名白俄马贼,全部战斗人员的总数大约是两百三十人上下,在这两百三十多名战斗人员里头,合格的骑兵大约是三分之二。”
“你是说,红胡子的骑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川田国昭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來,瞪着自己的智囊,大声探询,
“川田君果然厉害。”白川四郎笑着拍了一句上司的马屁,继续分析,“假设红胡子麾下的骑兵有一百五十人,去掉这四十六名战死者,则还剩一百出头,而他不可能将所有骑兵都带到集市上承担保卫工作”
“你是说,刚才入云龙身边的,已经是红胡子此刻能拿出來的全部骑兵。”川田国昭兴奋地简直要跳起來,大声询问,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刚才的失利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接受,毕竟自己的部门战略意图已经实现,用警备旅那些微不足道的废物,换掉了游击队三分之一主力,
甭说跟游击队的交换比例的达到了五比一,即便是用十名伪军交换掉一名游击队骑兵,川田国昭也认为自己赚翻了,儿玉末次、白川四郎两人的观点和他差不多,也都自动把伪军的伤亡情况忽略不计,
“白川参谋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主动权依旧掌握在我们之手。”
“的确,此战的局势发展,尚未脱离掌控。”
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声强调,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狰狞,
作为这支军队里头军衔最高的人,川田国昭多少还懂得一点儿谦虚为何物,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依白川君的意思,咱们具体该如何调整,继续向月牙湖畔那个市场开进么,还是想办法把游击队的骑兵骗过來耗光他们。”
“月牙湖畔那个市场,沒必要再去了,商贩们全部撤走之后,红胡子不可能继续在那里等着咱们。”白川四郎先是轻轻摇头,然后微微冷笑,“咱们换个目标,直接去端红胡子的老巢。”
“什么?”川田国昭的声音又高了起來,里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诧,
“他们中国人有句古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白川四郎脸上的笑容,比寒冬里的铁块还要冰冷,“游击队在那边,据说新建了很多简易作坊,而留在当地的游击队员,实力并不足以保护住这么多产业,只要咱们摆明了姿态要将那里铲成一片白地,在当地的支持者们撤走之前,红胡子和他麾下的士兵只有拼命往回赶,要么向先前一样继续搔扰咱们,要么与留守者汇集在一起,跟咱们打一场阵地战,除了上述这两种应对策略之外,我看不到,他还有第三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