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之罪
“快瞧,世子妃的裙子!”
“呀……她怎办如此大胆啊……”
“这下怕是会触怒陛下和皇后娘娘,她可是犯了僭越之罪。”
随着宫女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楚千凝下意识垂首看向自己身上的宫裙,却依旧一脸平静,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至于黎阡陌……
他则是满目柔光的望向她,眼底的深情令人动容。
似乎,还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得意。像是在说,我媳妇美艳妖娆,天下无双。
这边的骚乱到底还是吸引了洛北忧和季沉鱼的注意力,连同萧太后在内,所有人都疑惑的转头看过来,不解这边发生了什么。
而只看了一眼,萧太后便怒声喝道,“大胆!来人,将她给哀家绑起来!”
“是。”
话音方落,便见有侍卫持刀佩剑将楚千凝围了起来。
见状,黎阡陌伸手拉过她,将人护在了身后。
他虽未发一言,但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想要动他的娘子,须得先经过他的同意才行,否则谁也不想带她走。
瞧他如此反应,萧太后表面上看起来十分不悦,可心底却十分别提有多乐见了。
于是,她语气微凉的讽刺道,“怎么?世子这是想违抗圣命吗?”
“圣命?!”黎阡陌挑眉。
“哀家的吩咐……”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并未听到陛下有何命令降下,是以并不知‘圣命’一说从何讲起。”挑衅般的抬眸同萧太后对视,黎阡陌继续道,“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一句话,轻轻松松的就令萧太后变了脸色。
她下意识看向洛北忧,果然见他薄唇微抿,面色不虞,分明是被黎阡陌的话给引导了。
可即便如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她也不能放低自己的身段去向他解释,只坚持道,“哀家与皇帝母子同心,知道他必然也是这个意思。”
“是吗……”黎阡陌意味深长的轻叹了一声,竟当众给她难堪,“依臣看,却未必如此。”
“你好大的胆子!”
这并不是黎阡陌第一次当众顶撞萧太后了,但他每次都能让理站在他这边,让萧太后想要处罚他都寻不到理由。
毫无意外,这次仍是如此。
因为……
洛北忧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神色微敛,洛北忧状似温和的对萧太后说,“即便母后要向广陵王世子妃问罪,也须得说出个理由来才能服众。”
“哼!”萧太后冷哼,“你看她穿的是什么!”
闻言,包括洛北忧在内的人都将视线落到了楚千凝身上,这一看不要紧,众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震惊。
这裙子……
但见那曳地裙裾上,片片桐花绽开处,一只凤凰傲然而立。
金光闪闪,艳丽夺目。
若单看她外面所穿的纱衣,虽觉得璀璨闪耀,却并不会看到凤凰的形状。而若是仅看里面的长裙,也难见其华丽翅羽。
两者相叠,方才得见其中玄妙。
这一眼之后,便有不少人明白了萧太后的怒气是从何而来。
要知道,楚千凝虽为世子妃,但品阶不够,并不能穿凤佩凰,这是规矩。
一旦有违,便是僭越。
如此说来……
倒也难怪萧太后会开罪于她。
想通这一点,便有人不着痕迹的往边上移了移,远离了他们夫妻俩,似是担心被牵连的样子。
留意到这些人的举动,萧太后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果然,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胆敢如此僭越,怎么能不治她的罪!”说完,萧太后便挥手示意那些侍卫将楚千凝压下去。
不料……
再次被人拦住。
这一次,开口的是楚千凝自己。
只见她微微仰起头,一脸平静的看向萧太后,音色醉人,却隐隐透着一丝冰寒,“臣妇有一事不明,还望太后娘娘仁慈,给臣妇一个明白。”
料想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萧太后也不愿自己落个刻薄的名声,是以便冷声道,“何事?”
“凤凰绣于裙尾,臣妇自己尚且不知,陛下与皇后娘娘也均未得见,敢问太后娘娘您却是如何未卜先知的呢?”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
对呀……
这衣裙从正面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须得在其后才能看得分明。
莫说是太后和陛下,便是如广陵王和王妃这般站在世子妃前面,也是听周围的人议论说起,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这太后怎么一见宫女议论就一清二楚了呢?!
听到周围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萧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就不该让这个臭丫头开口!
眸色骤沉,萧太后沉声道,“事到如今,你竟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哀家如何知道这不重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臣妇以为,这很重要。”楚千凝坚持道,“毕竟,臣妇身上这套宫装,乃是由内务府所造。”
“你这是何意?难道还有何人要害你不成?!”
“此乃陛下亲赐的宫装。”
闻言,萧太后眸色一亮,眼底隐隐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如此回话,难道是陛下要害你不成?”
“臣妇不敢,臣妇只是恐,有人假借陛下之名,行陷害之实。”
“陷害?!”萧太后不为所动,似是早有准备,转头看向洛北忧,似笑非笑的说道,“哀家记得内务府准备完这些宫装后曾给皇帝过目,当时季太妃和哀家也在场,根本就没有发现异样,季太妃,你可有发现不妥啊?”
被点名的季太妃心下一惊,面露为难。
说发现了吧,明显是犯了欺君之罪;可若说没发现吧,又恐就此得罪了广陵王府,实在是左右为难。
犹豫了好一会儿,季太妃方才斟酌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当时……当时只顾着看皇后娘娘的宫装,并未留神……”
“你倒是推的干净!”
“……臣妾不敢。”
冷冷的瞟了季太妃一眼,萧太后转而对楚千凝寒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太后方才所言,臣妇的宫装上绣了凤凰?”
“众人亲眼所见,无须哀家言说。”
面露疑惑,楚千凝状似不解的看向黎阡陌,十分依赖的问他,“我犯了僭越之罪?”
黎阡陌抬手拢过她颊边的碎发,语气宠溺,“当然没有。”
“你们……”
“世人皆知,凤凰首如锦鸡,头如藤云,翅如仙鹤。身负五种像字纹,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顿了顿,他又道,“夫木行为仁,为青;凤头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火行为礼,为赤;凤嘴赤,故曰负礼也。水行为智,为黑;凤胸黑,故曰尚知也。土行为信,为黄;凤足下黄,故曰蹈信也。”
听闻黎阡陌如此说,众人不禁再次看向楚千凝的裙裾,恍然发现那凰身多为青色,只是以金丝加以点缀而已。
如此说来,这不是凤凰?!
不想他们才如此认为,便闻一道女音柔柔响起,不是萧毓嫣又是何人。
“世子所言固然有理,但就臣女所知,凤凰种类繁杂,共有五种。以色分之,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鵷雏,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
意有所指的看向楚千凝,萧毓嫣继续说道,“依臣女拙见,世子妃裙摆上绣的,乃是一只青鸾,其实也是凤凰。”
“而且……”她略有些犹豫的说,“凤凰性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世子妃衣裙上这一树桐花,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话至此处,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世子爷摆明是想为世子妃开脱,却不想正中萧家人的下怀。
这下……
怕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就在众人以为楚千凝必死无疑之际,却见她神色淡淡的站在黎阡陌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管,后者安抚的握住她的手,淡声道,“萧姑娘所言极是,多青者为鸾,可你确定这是青鸾吗?”
“什么?!”
“头顶青绿,羽冠蓝绿而呈尖形,尾上覆羽形成尾屏,金色与青色交杂,五彩缤纷、色泽艳丽,这难道不是孔雀吗?”黎阡陌含笑反问道。
此言一出,萧太后和萧毓嫣不禁一愣,随即难以置信的看向楚千凝身上的衣裙。
但这一看不要紧,却果然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竟然……
真的是孔雀!
若是换成平时的话,任谁都能分辨的出孔雀和凤凰的不同,但因着今日这图样是绣在了衣裙上,本就瞧得不甚真切,再加上先入为主,这才一时看走了眼。
何况,这两者本就有相似之处。
“内务府将这宫装送到王府的那日,臣妇便觉得这上面的梧桐树略有不妥,不过因着是陛下赏赐,是以不敢不穿,可又恐有僭越之嫌,是以才在其上绣了一只孔雀。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是以臣妇裙摆上的孔雀乃是栖于梧桐树下,意为瞻仰皇后娘娘天姿,犹如百鸟朝凤,愿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尽心效力。”
“哈哈……说得好……”
楚千凝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洛北忧朗声笑道。
他一脸喜色,明显被她的话取悦。
便是季沉鱼也微微弯唇,朝楚千凝颔首致意,“世子妃有心了。”
“是臣妇应该做的。”
事实上,这宫装在给洛北忧他们过目时,上面绣的尚不是梧桐树,而是与之相似的花树。
待送去王府时,便被偷梁换柱了。
当然了,这是楚千凝和黎阡陌猜测的,不过与实际情况相差无几。
见她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危机,萧家人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可再恨也无用,他们也不能当众和北帝对着干……
就在萧毓嫣心有不甘,打算再说两句什么的时候,却忽然感觉一阵暖气袭来,还未等她细想,便见周围人躲躲闪闪,指着她叫喊着什么。
“火啊……着火啦……”一边叫嚷,周围的宫女一边神色慌张的要去寻水。
感觉到身上越来越热,萧毓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裙子着火了。
“啊!救命啊!”她哭喊着,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姑母救我!陛下救命啊!”
“快,快去搬水救火啊。”
“将衣服脱下来,毓嫣,你快些将宫装脱下来。”
一见萧毓嫣出事,萧太后便急的不行,一边着人去抬水,一边给萧毓嫣出招,整个册封大典简直混乱到极致。
见状,洛北忧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动怒,也不禁跟着提起了整颗心。
本以为是广陵王府遭难,不想闹来闹去竟变成了萧家,这下怕是有热闹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