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羞辱
容锦仙将要嫁给凤君荐这件事,除了楚千凝以外,江氏和容家的老夫人也都在为此担忧。
但楚千凝觉得,她们担忧的原因大抵和她不一样。
她已经嫁了人了,或者说,是方才嫁了人没多久,所以她的感受会更直观一些,比起容锦仙日后和凤君荐的相处如何,她更担心他们的洞房之夜要怎么过……
正常情况下,凤君荐定然是要歇在她房中的。
可如今容锦仙样貌被毁,保不齐凤君荐不愿见到她那张脸,届时若是拂袖而去,那日后前者恐怕就会成为那府上的笑柄了。
而若是另外一种情况……
想到什么,楚千凝看着自己身边这位冰清玉洁的大美人,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侍寝也不是,不侍寝也不是,这一夜可要如何过才好呢?
楚千凝这边兀自愁白了头发,可叹容锦仙那厢却还是云里雾里,哪怕明日都要披上嫁衣出嫁了,这会儿竟还有心思坐在灯下念诗。
见状,盈袖无奈的看向楚千凝,像是在用眼神向她求救一般。
再不阻止,估计她家小姐就要成仙得道了。
“你们先下去吧。”接收到盈袖求救的信号,楚千凝不禁摇头失笑。
“是。”
待到盈袖关好了房门,楚千凝便走到容锦仙身边坐下,忽然伸手抽走了她手中的诗集,“表姐,你可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自然。”
“那你还能看得下去这些诗?!”
“为何看不下去?”容锦仙满脸疑惑的看着她,“不过就是出阁罢了,也没什么要紧。”
楚千凝:“……”
她是真不知道出阁是怎么回事是吗?
仔细想想,楚千凝却又觉得不应该,舅母并非粗心大意之人,自己出阁之前她尚且记得拿本小册子来给她,没道理到了表姐这反而忙忘了。
难道——
是表姐不好意思看?!
眼见楚千凝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容锦仙被她看得一头雾水,“你我之间,有何话难道还不能直说吗?”
“非是我有意遮遮掩掩,只是……”她一个妹妹,如何好和自己的姐姐聊这些闺房之事!
但眼下看来,不能聊也得聊了。
尴尬的轻咳了一下,楚千凝试探着朝她问道,“舅母方才可有来找过你?”
“找过。”容锦仙点头。
“那……她可有给你带来什么吗……”
“你说这个呀?”说话间,便见容锦仙从一摞书下面抽出了一个颜色鲜丽的小册子,毫不避讳的递给了她看。
“……”
她就这么拿出来了?!
该不会——
是还没打开看过,所以压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内容吧。
艰难的点了点头,楚千凝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表姐可有打开看过吗?”
“嗯。”
“你看啦?!”楚千凝惊讶道。
“这不是每个女子出阁前必要修习的一项吗?我看了有何不对吗?”容锦仙难得一脸呆萌的说道,“而且不光是娘亲拿了这本给我,凤君荐派来的教习嬷嬷也曾与我说过此事,她拿给我的绘本倒是比这个要细致清楚的多。”
“……”
话至此处,楚千凝已经彻底僵愣在了原地。
眼前这个面色如常的拿着春宫图的女子,确定是她清冷如仙的表姐吗?
虽说并非每个女子面对这种事都会羞臊难安,可她这也太淡定了吧!
大抵是楚千凝眼中的错愕和震惊太过明显,容锦仙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绘本,而后若有所觉的将其放回了书案上,口中竟难得笑曰,“凝儿的性格竟还如儿时一般羞涩,都已嫁为人妇了,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楚千凝:“……”
是她大惊小怪了吗?
“没……没想到表姐如此淡定……”若非知道不可能,她差点都要以为眼前之人是易容过的冒牌货了。
“不过就是阴阳之道而已。”
“你都知道的话,那明日嫁入皇子府后,想来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要,她便给,左右不过就是个皮囊罢了。
只是她觉得,凤君荐应该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如今她这张脸,偶尔盈袖见到都会皱眉扭过头去,更何况是他!
大皇子府中莺莺燕燕不少,他又是尊贵的皇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又有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何苦委屈了自己呢……
再则——
她听闻他挥金如土的事迹,心下思量着他这样的人必然凡事都要求最好,女人应当也不例外。
种种情况都表明,明日她应当会被他遗弃在房中。
听她如此说,楚千凝不觉皱起眉头,“表姐既然都知道,难道就不担心那府中的下人逢高踩低吗?”
“大皇子府中并无正妃,你觉得我这个‘侧妃’之位算低吗?”容锦仙神色淡淡的反问道。
“单就位份而言,自然不低。”
但是……
若无凤君荐庇护的话,再高的位份也无用啊。
“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凤君荐并不如何宠爱他府中的姬妾,可见他不是好色之人,自然也不会由得女子摆弄,如此一来,旁人想要借机压我一头便不易,唯一值得我想一想的,便是蒋婉此人。”
她与她同为侧妃,又有皇后娘娘撑腰,地位自然不同些。
“不过你无须担忧,我总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到我头上还不吭声。”从前不在意,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危及到自己的家人。
如今既有了外祖母她们需要自己保护,那就另当别论了。
闻言,楚千凝这才放心了些,“黎阡陌身边有一名护卫叫鸣悠,让他……”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容锦仙摇头拒绝道,“待我出嫁之后,外祖母和娘亲便会以斋戒之命出府去,还是让鸣悠保护她们吧。”
“可是……”
“凤君荐到底不是寻常之人,他府内的情况咱们还不清楚,即便鸣悠武功再高,万一稍有不慎被发现,日后的路便只会更难走。”
好歹如今,他也没觉得她是和容敬一伙儿的,言辞之间还颇为客气。
倘或鸣悠暴露,那便真是难以解释的清了。
明白容锦仙说得都是对的,楚千凝也无从反驳,她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只身一人在皇子府而已。
万一要是有何事……
像是猜到了她的忧虑,容锦仙轻轻握住她的手,郑重道,“若有何事,我自会派盈袖去侯府寻你,我总不至于到了连消息都传不出去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你说呢?”
“总之,一定要万事小心。”
“放心吧。”
这一晚,姐妹二人叙话到了很晚,若非后来楚千凝催促,容锦仙怕是还不会安歇。
她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两人倒是难得有这般促膝长谈的时候。
想着日后再难有这样的机会,楚千凝心口一涩,还未走出内间脚步便忽然顿住,“不若今夜我就歇在表姐这如何?”
容锦仙一愣,而后不自觉的扬唇,“好。”
两人并肩躺在榻上,楚千凝伸出双手环住了她的手臂。
“我记得小时候也这般抱着我的胳膊睡觉……”容锦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回忆。
“是吗?”她怎么不记得了?
“嗯。”
那时她不常来容府,姑母极少带她过来,许久才会在祖母的三催四请之下来一次。
有一次,天降暴雨,屋外电闪雷鸣,她被吓得不行,就一直这么抱着自己,后来雷声渐歇,她竟就这般睡着了。
听容锦仙说起儿时的事情,楚千凝却一脸茫然,怎么她半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
她害怕打雷这事儿倒也的确存在。
真是奇怪……
这一晚迷迷糊糊的睡着前,楚千凝嗅着容锦仙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到底还是没有想出答案来。
*
翌日天色未明,盈袖和轻罗、冷画她们便进房来叫起了。
虽说容锦仙是作为侧妃入府,但被抬出容府前,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因着是与皇家的姻亲,是以她的服饰和打扮自然与楚千凝那时不同。
再加上凤君荐素来喜好豪奢,嫁衣之类的自然力求精致明艳。
当容锦仙换好嫁衣、挽好发髻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房中不禁响起了一阵惊叹声。
她的脸上依旧罩着一方轻纱,可单单是那双眼睛便足以令人丢魂失魄。
和楚千凝身上那股沉静妩媚的气质不同,容锦仙身上更多的是清冷之气,如中秋月圆时伴着清辉出现的仙子。
皎洁的月华和鲜红的嫁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却又矛盾的吸引人。
金线织就的凤凰延伸至整件嫁衣,每行一步皆是华光闪动,熠熠生辉。
她的身形本就纤细,如今腰封紧束,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发髻用金色的丝带精致挽就,一侧簪着赤金缠丝镶珠凤珠簪,鬓边垂下的细细流苏映着清亮的眼闪动点点柔和光晕。
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她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
虽只露出了一双眉眼,却已可见其绝色之姿。
拜别江氏和老夫人时,即便素日要强如容锦仙,也不免泪光闪动,看得人心下发酸。
楚千凝见她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心下不禁在想,古人都说“梨花一枝春带雨”以此比拟美人泣泪。
可是她却觉得,梨花美则美矣,梨树却太过臃肿,而且雨后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泪水,又未免伤心过份。未有像容锦仙这般,山茶朝露,那才当真是极美。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心中又不免一阵担忧。
仅仅是这一双眼便足以令人神魂颠倒了,凤君荐又岂有不痴迷之理!
不知这一关,表姐能否撑得过去……
*
大皇子府
毕竟是作为侧室嫁进府中,容锦仙自然不会像寻常新娘子那般花轿游街,大操大办,只一顶花轿由皇子府的侧门被抬了进来。
盈袖心里替她委屈着,可容锦仙自己倒是不大在意。
如此倒好……
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她也轻松些。
正想着,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问安声,随即便听房中的婢女都跪了下去,本就蒙着盖头的眼前忽然变的更暗。
凤君荐垂眸看着端坐在榻上的女子,从喜娘手中接过玉如意,缓缓的挑开她头上的帕子。
盖头下,是一双格外清丽的眼,以及……
一方白色的面纱。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光晦涩难明,忽然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她覆面的轻纱,一侧绝美、一侧狰狞的诡异面容瞬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喜娘唱贺的吉祥话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捂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她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房中的婢女都看到了那一幕,此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房中静的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