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传导进他的耳朵,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鼓膜又出了问题,他踉踉跄跄伸手想扶住什么东西,然而扑了个空,眼前出现了医院素白格子的天花板,旋转着离他越来越远,唯独惨白的日光灯刺目地照着他。
  阿窈的脸不见了。
  视野越来越窄,黑雾弥漫上来,最后,一切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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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
  熟悉的呼唤传入耳中,他听出来,是阿窈的声音。
  她在找他吗?
  眼皮似有千斤重,他的四肢却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呼吸也变得格外粗重沉闷,他听到自己时快时慢的心跳,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像被抛在空气中断了线的氢气球,被风吹着,画着不规则的弧线四处飘动,到处都是软绵绵的触感。
  “星河!听到吗?”
  她又在喊他,可能是有着急的事情了。他停下感受四周,将所有的力气慢慢回拢,竭尽全力地将坠重的眼睑掀起缓缓一线,太模糊了,像不能聚焦的镜头,摇摇晃晃,光影憧憧。
  涣散的光影中,属于她的那一块总是能够很快清晰,他看到她欣喜若狂的再度呼喊他的名字,她温暖的手掌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指,像一团火在努力地融冰。
  星河,他想,真好听。
  视野渐渐清晰,神智也慢慢汇聚,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急救推车上,去往的方向正是楼层尽头的急救室,而让他感到呼吸闷重的正是口鼻上紧扣的氧气罩。
  四肢的力量却没能快速恢复,他咬咬牙抬起酸胀发颤的手臂,将面上的氧气罩扯了下来:“停下。”
  “患者醒了!”随行的护士发现了他的动作,急忙朝前大喊,立刻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就近在走廊上将他围住,又是掀眼皮又是测心率,随后仍然皱眉道:“患者心音有异常,还是先去做个心电图。”
  “等一下,”扯下面罩后黑翳一刻不停地笼罩过来,视野又陷入一片昏茫,他索性闭了眼,攒了攒力气,让自己细如蚊呐的声音终于能被人听到:“我没事了,先停下。”
  医护人员显然也没有听从患者无厘头命令的义务,已经行至急救室门口,孟星河却支起手臂竭力将上身撑起,一副好不配合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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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星河你在胡闹什么?”舒窈推开医护人员凑到跟前,还挂着泪水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忧心和懊恼:“你要吓死我了知道吗?突然昏倒能是说没事就没事的?”
  “只是有点低血糖罢了,”他轻喘口气,苍白的脸上挂起了如常的笑弧,朝向医护人员道:“可以帮我转去门诊吗?”
  推车速度慢了下来,医生面色也变得凝重,舒窈上下打量他,这般苍白发灰的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他向来稳妥,对自己的情况应该更为了解,也许是她情急之下过分紧张了。
  不过舒窈没有立刻松懈,只是声音稍稍软下一些:“那也还是要把检查先做了再说。”
  一语落地,推车已过急诊室的电子门,他却没有再抗拒,由于他已经恢复了自主意识,危急程度也跟着降了不少,最终还是先安排了心电图。
  诊室的电子门隔绝内外,检查的医生将隔断帘拉起,从心电机上取下电极来,一回头看见他还在床边合衣坐着,便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讲了躺好把衣服推上去吗,皮带解掉,裤脚抬起来。”
  他不为所动,目光有些紧张地望向门外,舒窈的身影在最外道的磨砂玻璃门上映出来,有些模糊。
  “哎呀那个门隔音的,外面听不到。”见过了太多病人稀奇古怪的状况,医生很快从他的神态中会意,由是愈发不耐:“遮遮掩掩做什么,家属总是要知道的,快点吧。”
  他这才稍稍放心一些,躺去检测床上,慢吞吞撩起了衣摆,肌理分明的胸腹间赫然是新旧交叠的数道疤痕,腰际处更是青紫一片,尽是血淤。
  这下医生愈发明了为何眼前的年轻人那般紧张兮兮的神情,这么多外伤与手术痕迹,也难为他忍得下来。预料到医生会例行询问,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前段时间出了点小意外撞伤的,不碍事。”
  医生了然地点点头,将电极贴上,转头去看屏幕上的线路,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你这个t波不太对啊,近期有心脏绞痛情况发生吗?”
  “一两次吧。”或许是每天?他没有专门留心过。
  “第二心音后面有一段不规则出现的奔马律,怀疑是缺血性心肌炎,去做个bnp检测吧,我给你约在餐后。”医生将数据上传到他的病历卡中,将卡和本子一同递过去:“许医生在2号诊室等你,把血常规和胸透做了,然后过去做进一步检查吧。”
  他点头应下,慢慢朝外走去,他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只是脚步难免虚浮,不长的一段路,却走的满头大汗。
  关夕白还在手术中没有办法抽身,为他主治的是另一位年轻的外科医生,认真帮他检查过颈侧的划伤确认没有伤及大血管,于是做了包扎。他肩膀很宽,腰身极窄,虽然瘦削却有着漂亮的肌理线条,只是伤口周边的皮肤色泽苍白的厉害,甚至手臂手掌都是黯淡的莹白色。
  “贫血有点严重,你这个级别的痛感,怀疑有内出血。”
  此时检查结束,他正将包扎时脱下的毛衣重新穿上,检查前取下的金属物品放在诊断台桌面上,除了手机,只有一对样式简单的素戒,其中一枚小一些的穿在一条皮制绳索中,被他戴在脖子上。
  医生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最好不要带饰品,减少对伤口的摩擦。”
  他整理衣领的手指顿了顿,浅淡笑笑,不置可否,医生便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出诊断室。
  “可以先帮我开点药吗,止痛片就行。”医生正在写着病历,他从内间走出来,外套搭在手臂上,遮住抵按上腹的动作。
  “ct结果还没出来呢急什么,止痛药哪能乱吃,”医生将病历本交给他,嘱咐道:“一共五份报告,最晚大概两小时出来,一楼交费,自助机器把报告取了再过来。”
  他接过病历本,薄薄的纸页拿在手中却仿佛过重,他一眼也没扫,默默地走出了门。
  本该等在门口的舒窈却没在,陈风这时或许已经醒来,同在一所医院,阿窈应该已经过去照顾了。
  他并没有奢望她会一直等着他,短暂的昏厥中她焦急的眉眼已经足够让他欣慰,早该知足的,只是贪婪的心却还是会有那么点失落。
  就一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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