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炸弹
回到公司已经五点钟左右,舒窈径直去了孟星河部门,推开办公室的门扫视一圈,人并不在,也许是开会去了。
“舒总,找孟经理吗?”二把手程昱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来,见舒窈点头,他从文件夹中快速地抽出纸笔:“他出门了,临走交待您有事来找的话我先记录一下,有什么需要我们部门协助的吗?”
舒窈犹疑片刻,总不能告诉别人她来约自己法定意义的丈夫回家吃饭吧?随即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他有说做什么去了吗?”
程昱一副了然于心的小眼神:“或者也可以打电话给他,集团的小孟总来找,就一起出去了——”
“谁?”舒窈扶着门把的手指倏忽收紧,眉心一跳:“孟辰瀚?”
“是…是啊...”作为公司高层且是孟氏儿媳的舒窈敢毫无忌惮地直呼其名,而作为普通职员的程昱自然没那个胆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孟总经常来找孟经理啊,见个客户谈个生意什么的,应该都是有应酬的,做投资的,这不是常事吗?
舒窈不再多问,合上办公室的门,立刻掏出手机来,她就该早一点回来的,孟玥蓝的告诫声声在耳,她按号码的手指都紧张到出汗。听筒传来一阵阵忙音,舒窈的心情也随之迅速跌入谷底。
电光银色的阿斯顿马丁甩出漂亮的摆尾,vanguish车系特质的轮胎在地面划出悦耳的啸鸣,氙气大灯刺破沉沉暮色,将霓虹彩画的俱乐部门口照的亮如白昼,早有门童殷勤在等候,车将将停稳,不等门童躬身启门,副驾驶的车门从内侧砰地弹开,一道消瘦的人影推开门童快步走向花坛处,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门童见惯了各色各样喝大了的客人,稍稍停顿后就立刻恢复笑脸,侍立在驾驶室旁,孟辰瀚抹了抹油光锃亮的背头,将车钥匙甩给门童,朝着花坛边佝偻的身影肆意笑道:“多少女人哭着求着要坐本少爷的副驾,我这么大方给你坐,怎么还不领情?”
孟星河本不是容易晕车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穿孔的左耳损伤了耳蜗,在疾驰的飙车中他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体,反胃感让他窒息,连同心脏处都一阵阵闷痛。然而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胃腹根本无物可吐,恶心感总也散不去,他已经极力遏制声音,却还是被孟辰瀚在后尖刻地嘲讽:“不知道得还以为是个孕妇呢,孟大部长你拒绝跟孟氏合作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怂啊。你瞧瞧,真是煞风景,我的贵客们可都在等着呢,今晚的生意你要是给我谈不下来,我可就得去好好拜访一下我的弟媳了。”
晕车反应中最显著的不是反胃和恶心感,而是来自左侧耳朵连同后脑的蜂鸣声,像是赫兹过高的超声波,砂轮一样磨砺着太阳穴处脆弱的听骨,让他本就衰减的听力更是雪上加霜,这样也并非毫无益处,至少孟辰瀚难听的嘲讽也可以被屏蔽掉。终究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孟星河汗湿的手掌撑住膝盖慢慢直起身来,过白的脸色让骂骂咧咧的孟辰瀚也唬得一愣,孟星河却没空管他,强打起精神往里走去,低声道:“不想耽误时间就别啰嗦。”
???见孟星河径直越过他走进大门去,孟辰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一向窝囊的弟弟竟敢这么跟他说话?反了天了?!
任何行业都存在鄙视链条,钱多圈子复杂的地产行业更甚,本土企业家自称“海派”,从来不带“外乡人”玩,即便是来自苏北已然扎根于此的孟氏,偶尔也还会以“乡下人”的诨号被拒之门外。但人之所以成为三千浮世的主宰,商海搏战再久,也无非是为一个欲字,爱钱是欲,爱其他的,也是。
正如眼前的这座黑马会所,在海市的高层圈子里颇有人气,众多或英俊或秀美的年轻男孩们,只服务于为他们一掷千金的豪门男士。与门口霓虹对比鲜明的是黑马会所的内部是一座回字形层层嵌套的别致庭院,每一个包间都是一座小院子,由专门的侍者全程跟场负责,私密性极好。
作为地产新贵的孟氏,能从一众“海派”地头蛇手中分出那么庞大的商业版图出来,孟宗辉自然有黑白通吃的本事,这些本事和渠道也自然不会为外人知晓,连孟星河这个私生子也无法得到庇佑,唯独孟辰瀚,倒是借用的得心应手。侍者引导两人走入小院,推开内室隔音极好的檀木门,糜糜之音瞬时冲入耳膜,孟辰瀚大笑着先一步进去,孟星河被尖锐的乐声刺得心口一闷,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了按,缓平呼吸,也换上了一贯温和的笑容。
“哟,林总,吴总,怎么样,还满意吗?”孟辰瀚笑容满面,大马金刀地落座沙发上,偌大的套房沙发上零零散散坐着三四个中年男人,正与围在四周的莺莺燕燕调情,见二人过来,一个梳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应声笑道:“小孟总手底下的孩子果然漂亮,不过您二位却来的有些晚了呀,可叫我们好等。”
“吴总对不住,这不是特地把我兄弟也叫过来了嘛,来,我们自罚一杯。”说着朝侍者挥手,端了两杯威士忌过来,酒杯刚放下,地中海旁边一个带着茶色眼镜的男人嗤笑一声道:“小孟总没有诚意啊。”
孟辰瀚拎酒杯的手指一顿,抬了抬眉毛问地中海:“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大通置业的夏先生。”地中海将怀中美人放开,捋了捋稀少的顶发,笑眯眯道:“听说孟少爷诚意很足,我特地引荐夏先生过来的,孟少爷不妨认识一下?”
有业内传闻这个来自于北京郊区却突然崛起的大通置业,老板有着颇硬的红色背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数个城市的拿地拍卖中拔得头筹,实力不容小觑。这些信息做风投出身的孟星河比孟辰瀚更加熟悉,所以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茶色镜片的男人微微颔首:“原来是夏董,久仰。”
孟辰瀚挑了挑眉,从孟星河的态度中可见这位夏先生一定是大通置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那么他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呢,顺毛捋就是了。于是迅速回到客套的笑脸:“哎呀瞧我这记性,怠慢了夏先生,该罚,不知您觉得怎么样才算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