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丑
一直到孟星河被推出急诊室转入普通病房,抱着她在医院走廊等的哥哥才舒了一口气,温柔地安慰她说窈窈不怕,星河哥哥已经没有事了。舒窈这才如遭雷击般突然清醒,她从哥哥怀里跳了下去跑到医生身边去问:“医生,他真的没事了吗?”
医生正在帮着护士把孟星河转移到病床上,他忙完直起身,拍了拍舒窈的小脑袋,笑道:“是的,他现在没有危险了。”说着转身去寻孟家的大人,又道:“不过家长要注意一下,这孩子有中度花粉过敏,吸入过多导致哮咳,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休克征兆。”
一经确认孟星河还活着,仿佛跟着他一起起死回生的舒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大人都赶来安慰她,告诉她那孩子没什么事,可她就是哭的停不下来,她觉得很委屈,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怎么最后她却被变成了坏人。
被鼻涕眼泪糊得湿漉漉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凉的手掌包住,舒窈睁开揉得通红的眼皮,泪眼婆娑地看向那只手的方向。少年的手苍白细瘦,指节圆润,指骨修长,他不顾手背上吊着的针越过病床的栏杆握着她的手。
孟星河是硬生生被耳边高分贝的嚎哭吵醒的,那只小精灵跳下了树,站在他的床边抹金豆子,此刻两只圆圆的杏眼包足了泪水,瓷白的小脸上泪痕纵横,一看到他醒来竟是微微一愣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间或打了个哭嗝。他没想到真的吓到了她,这让他满心愧疚,别人都以为他不顾病体去救她,殊不知她才是拯救他的人。
舒窈抬了抬肿得像核桃的眼皮,看见少年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的脸色比绷带好不到哪去,一样都是白惨惨的,肉肉的嘴唇干裂起皮,却是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来,他轻声说:“再哭就要变丑了哦,我都没事了,很快就可以好了。”
舒窈完美地被他带跑偏,她一边哽咽,一边不忘回道:“你才丑。”
初初醒来的无力感尚未褪去,他被小精灵梨花带雨的咆哮声逗笑,然而还没等他攒足力气再次说话,一道魁梧的身影从旁边箭步走来,一把将他从病床上拎起来,厚重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掴在他的脸上,孟星河被打得头一偏,眼前倏忽冒起金星,不觉得疼,只觉得重,手掌抬离的瞬间面颊也随之肿起,破裂的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一切发生的太快,整个病房的人都被吓得愣住,还是舒窈尖叫着哭了出来,舒泽极快速地护住妹妹,眼神冷冷地望向孟宗辉,舒建平也反应过来,责备道:“宗辉,你这是做什么?”
左耳响起尖锐的嗡鸣,眼前的众多人影重重叠叠,少年喉头滚动,咽下口中弥漫的血腥气,任由父亲将他重重摔回病床,浅色的眼眸中泛起苦涩的笑意,果然孟宗辉对这件事极为恼怒,并不是因为他受了伤,而是因为惊吓到了天舒集团的千金,原想出院回到孟家应该会有一场风雨在等着自己,不曾想父亲并不愿意给他缓冲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就决定对他怒施惩戒,以儆效尤。
原是站在门外的孟宗辉,本就怒火中烧,一见罪魁祸首的逆子醒来,自然要当着舒家的面狠狠教训一番,一来解了他自己的气,二来让舒家知道他不会偏袒逆子,这在他看来是极为正常并且正确的处理手段。他回身朝舒建平咧嘴笑着以表歉意:“舒总放心,回去我好好修理他。”舒建平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严肃道:“小孩子之间的事,他们自己都已经解决,此事就不再追究了,你莫再打孩子,让他好好养病。”
孟宗辉一再点头称是,看到人已经醒来,为了不耽误医生诊治,爸爸就过来把她抱了开,周围的大人也赶忙跟上来哄她,唯独哥哥避开人群走到孟星河身边说着什么,肿着脸的少年朝哥哥温和地笑着。舒窈止住了哭泣,却一时停不下抽噎,她窝在爸爸怀里拿袖子抹着脸,目光越过围着的大人们,直直看着哥哥的背影,心里有一抹不悦的情绪开始发酵,她不喜欢哥哥去跟那个人说话,有什么可道谢的要说那么多话。
她觉得孟星河被他爸揍很可怜,但同时她又看不懂孟星河,她总觉得他和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一样,她想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就像她想不明白,他当时那样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救她,究竟是真的义无反顾,还是想借她摆脱困境。
飞机上短暂的睡眠被气流颠簸唤醒,舒窈慢吞吞地从放倒的座椅上支起身,打开了舷窗的遮光板向外望去,飞机已经继续平稳飞行,窗外是静谧的平流层,透亮的蓝夜如同上等的天鹅绒,星子零散洒落,一切却格外清澈。
梦中的孟星河也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与那天黄昏车站广场的样子很像,他几乎从没有入过她的梦,突然而来的回忆让她陷入沉思,在此之前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她与陈风的关系很有可能会成为落入孟星河手中的把柄,大约因为这层忌惮,她才会在时隔多年的午夜被关于他的记忆惊醒。
她下意识里觉得孟星河不会将这件事抖搂出去,但人心善变,她无法保证他不会据此威胁她,距离天舒被强制退市还有一年,如果他们的联姻出了岔子导致合作崩盘,最失望的可能会是舒建平,年幼时孟宗辉为了讨好舒建平举家搬迁到斯南路,当时的天舒集团如日中天,谁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曾经的矿业巨擘,需要靠联姻并购来吊命。作为舒建平唯一的筹码,她不能也不允许捅出这样大的差池,她与陈风的事情决不能让外界知晓,尤其是孟家人。
舒窈再无睡意,她望着窗外,放任思绪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