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二来,既然孙卓尔能想到用这些人来当筹码人质,他的同党也能想到。
桃花源已成一个巨大的靶子,冬夏不得不下了将他们统统遣散的决定。
这后续都是交给白泽越去做的,冬夏忙于杀人,没有太多关注。
“半年也该都办妥了。”冬夏嘀咕着走进一家酒肆里,要了当地出名的酒饮。
她也有许久没好好坐下来休息过了,更不曾在意过这半年内两域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酒肆中人说话的声音传入冬夏耳中,她抿着酒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
“两域都被那妖女杀破了胆,这时候谁也不敢挑事儿,倒是难得的太平。”
“也不过一时罢了!我看从今往后还有得是大事要发生,这仙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各位。”
“怎么说?”
“诸位还不知道吧?那血名帖上,可只剩一个名字还亮着!恐怕用不了多久,妖女便会将这些人都杀干净了!”
“那又如何?虽然我等同妖女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唯独这件事,我觉得她做得十分叫人拍手称道!”
“兄台,你却不想想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
“妖女还活着,她终究是魔域的人;可现在的仙域,哪里还有人配和妖女一论高下?若是妖女要带领魔域打过来,仙域哪里是对手哟……”
“不是还有问天门的岳浮屠,和药王谷的叶鸣玉?”
“叶鸣玉?药王谷如今亦正亦邪,哪儿能信他们啊!问天门一战时,叶鸣玉可还光明正大地帮了妖女呢!……至于岳浮屠,半年前就不是妖女对手,如今重伤未愈,恐怕更是不行了。”
“那……说不定那位……?”
“哪位?”
“哎呀,仙尊黎清啊!”
说话之人虽然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冬夏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手中举杯的动作稍稍一顿。
“——这,你不知道?”被问的人震惊地反问,“仙尊黎清早已死于心魔了。那日他的气息消散于天地间,问天门亲口承认仙尊剑气已散,好在他意志过人,竟到死都没有叫心魔控制,否则若是大开杀戒,可没人能拦得住。”
接下来便是激烈的关于黎清功过的争论。
冬夏放下了酒杯。
她最后一次见到黎清是问天门一战之后。
黎清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回到冬城、看她遣散众人,最后才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
“含英咀华,十取其一。冬夏,你是不是没有全部忘记?”他问。
“我做英华珠时,原是要全塞进去的,”冬夏漫不经心地说,“但大概是不纯熟,多少漏了一点儿在脑子里,也不算什么。”
失忆最开始对黎清的信赖与喜爱确实残留了那么点儿,但冬夏太恨黎清,硬是把这点苗头给掐死埋了起来。
不想还是叫黎清给发现了。
“你要死的人了,还在意这些?”冬夏扬眉。
黎清沉默了片刻,伸手碰了碰她的面具:“若能战胜心魔,我便不必死。”
冬夏抱起手臂睨他,好笑地问:“那你是觉得我会帮你?”
黎清没有回答。
但那日当冬夏开启追杀征程时,发现黎清并没有跟上来。
冬夏在冬城外停住脚步不放心地观察了片刻,确认黎清就算和自己拉开距离也不会骤然发狂后,便无事一身轻地离开了。
在那之后,冬夏忙于杀人,竟一直没注意过黎清的下落,直到此刻听见他的死讯,竟更有了种尘埃落定之感。
她无声地站起身来结了账,自酒肆离开,一路走走停停,到师父的衣冠冢前祭拜过,最后竟还是回了冬城。
进入魔域时,冬夏给白泽越传讯,问他桃花源里的人都遣散得如何了。
日理万机的白泽越应了声是,随后又犹豫了下:“还有一件事……”
冬夏一听就知道是对魔域来说的麻烦事,白泽越要么拿不定注意、要么摆不平才来找她,想也不想地便把通讯给无情地掐断了,往冬城的方向赶。
即便冬城的桃花源中已经没有了人,可冬夏仍不自觉地将这当成了自己的归处。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入到恢复了人口流动的冬城中,冬夏随手在沿街店铺里买了一盒普普通通的白糖酥,边吃边往桃花源走。
那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烟,看来魔修们也识趣地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冬夏拈着最后一块白糖酥送入口中,大喇喇地推开门跨入了空荡荡的桃花源中。
不知道是不是阵法的功效,整个院子干净得好像一直有人住在其中打扫照料似的。
菜地里的菜和萝卜看着还挺新鲜;
葡萄藤下似乎也没什么落叶;
桂树周围泥土似乎还有新翻动过的痕迹……
冬夏:“……?”她在桂花树旁停下了脚步。
这底下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酒香。
冬夏拍了拍树干,正要让它自己把脚底下的土挖开时,地上青绿色的草叶突然窸窸窣窣地摇摆起来,尝试转移冬夏的注意力。
冬夏也确实被生长的草叶挠得低头看了看,觉得这一片又绿又软的的草地好像似曾相识。
好像是……
微弱又遥远的记忆点被悄然触发,冬夏微微睁大眼睛,迅速转头往自己身后看去。
——黎清果然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衣袂随风翻飞,眼里含着一点清越笑意,恍然有着七十几年前那个一心修炼的未来仙尊影子,浑身气度却柔和得像是初夏夜里的一道月光。
他身上几乎没有真元波动,从头到脚看着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如果不是冬夏对他熟悉至极,都不敢认这就是黎清。
“自废一身通天修为,心魔当然也一同消散……”立时反应过来黎清做了什么,冬夏嗤笑道,“可但凡你再次修炼,往后同样的心魔还是会再缠上来,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但我想试试,”黎清心平气和地道,“这次用对的办法。”
冬夏眉毛一扬当场就要发作。
“酒可以起了。”黎清适时地指了指她脚下,“我酿的,尝尝?”
“……如果不好喝。”
“我立刻搬出去,从你眼前消失。”黎清从善如流。
冬夏冷哼一声,一拍身旁桂树,树根便从土壤内小心地护着酒坛顶了出来。
她一手提起酒坛,看也没看黎清一眼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