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天阙子的梦很美,戏文中总唱的那些情景在他梦里面转悠个遍,甚至他还梦见一些戏里面的白脸才会做的事,但他感觉那比知道他是龙子更让人激动。
  他把以前所有得罪他的人都抓了起来,折磨他们但是却又不要了他们的命,那些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什么张少爷李少爷,这爷那爷的全都怂了,趴在地上像野狗一般求饶。
  天阙子极其得意,看吧,这些人所骄傲的不过是外界赠予他们的罢了,但凡有更厉害的人出现,这些人的傲气就像是地上的灰尘一样,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比起这些怂蛋来,天阙子觉得自己以前有骨气多了,至少他从来没有跪地求饶的时候。
  尽管这样的梦很美,可是总有醒来的时候,马车似乎从一块石头上碾过,车身颠簸了一下,梦中正举起屠刀的逸尘子突然被这么颠簸醒了,心情骤然就不好了。
  “少爷,到了。”
  那中年男人掀开车帘温声道,天阙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刚好走了两个时辰。
  天阙子下了马车,看着面前恢宏的建筑天阙子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这里绝对不是皇宫,他听说过皇宫是什么样的,绝对不是这样把建筑顺着山一层一层的修上去,下面勉强能看得出好像是普通小筑,上面的却被丝丝缕缕的雾气遮住,看不真切。
  男人带着天阙子往那山脚走去,这条路极宽,天阙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宽的路,足足够几十辆马车同时经过,甚至地面上都看不见地板衔接的痕迹。
  没走几步就到了山脚的一处类似坊门的地方,只是材质确实莹白剔透,上面勾勒出瑞兽琼花,门极其宽大,如同两栋耳房。
  坊门下确实是住人的地方,男人刚刚靠近,两个穿青衣小帽的小童就迎了出来,唇红齿白,天阙子忍不住将自己露出脚趾的鞋子往后缩了缩。
  两位小童并没有因为他穿着破旧就看不起他,能有曹先生亲自去接的人,无论以前是什么模样,以后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曹先生大福,公子大福。”
  两位小童恭敬行礼,一个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的小童上前冲曹先生笑道:“先生,车子已经给您备好了,这边请……”
  看得出来曹先生很喜欢这两个小童,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从怀里掏出了两本书:“诺,小机灵鬼,不就是想问你的书吗?来,买了两本,你们俩正好可以换着看。”
  小童恭恭敬敬的接下了,朝着曹先生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上山的路要么走阶梯,要么搭山上不知怎么建成的铁道,曹先生带天阙子坐了铁道,这不用人抬不用马拉,轻轻松松就跑到山上的小房子里。
  天阙子有些害怕,他紧紧的拉着座下的木板,生怕突然掉下去。
  可是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整个过程别说掉下去,就连抖动都没有一下,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天阙子看着两旁精致的小房子发愣,也不知道那些石头是怎么被堆砌得这么高得,看起来比县城里王大人家那木头搭的房子好多了。
  要是以后他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好了,天阙子呆呆的想。
  可惜这有魔力的小屋子一直没有停下来,直到最后到了山顶,这小屋子在缓缓的停下来。
  曹先生拉开旁边的小门,先走到了地上,然后虚扶天阙子下来:“少爷,这边请。”
  天阙子看着面前用白石头制成的好像宫殿一样的房子,手心里浸出了汗,湿哒哒的。这样的人家如果知道他是冒充的,会不会把他从山上扔下去?
  这个时候天阙子完全不知道术士是什么,更不知道五门的存在,或许在戏里面曾经听到过,但是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以为那不过是一个什么门派罢了。
  阶梯好像是有匠人雕刻过得,上面有繁杂的花纹,那花纹天阙子在曹先生和那两个小童身上都见过,应该是这家里的一种标志。
  韦沅看到这里有些奇怪的情绪,那花纹她再熟悉不过了,家里面的族徽就是这种这个世界没有的青玉蓝花。
  对于天阙子,韦沅总是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她认为天阙子这样的人不算是好人,可是一想到,天阙子的命运可能只是为了和她牵扯上因果所布下的局,韦沅就总觉得有些无力。
  剩下的记忆继续在韦沅脑海中闪过。
  天阙子进了那白石头做的宫殿,遇到了他的师傅,也就是当时的五门之主,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天阙子没有被从山上丢下去,而是被其收为了弟子,成为五门的少主。
  可能天阙子天上就是学术法的,那些晦涩的术法在他手上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弄明白了。
  只是天阙子有些奇怪,师傅虽然总说他曾经算到过自己的大才,所以才让人去接了自己,只是师傅在教自己的时候却总是有些奇怪。
  每次他弄懂了术法之后,忙着去向师傅禀告,可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得意和开心,师傅虽然勉强笑了笑,可天阙子总是能感觉到他眼睛里的担心和犹豫。
  后来天阙子就渐渐不那么主动了,即便是一遍就能听懂的东西,他总是要多问上那么几遍,师傅眼中的担心渐渐地褪去,慢慢的变成了轻松。
  二十岁那年天阙子第一次以五门弟子的身份外出,像一个普通的弟子一样去完成任务,那时候他看着师傅越来越轻松的笑脸,心里面满是冷意。
  这老不死的应该是担心我太厉害然后夺了他的地位吧。
  天阙子恶狠狠的想,表面上却装得更加温和知礼,对长辈恭敬,对小辈爱护,整座山上的人提起他来总是赞许不止。
  出门执行任务的时候,天阙子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所以刻意费了一些功夫,退后了不少时间才完成任务。
  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向来不希望他有出息的师傅对他的课业又看重起来,每天必须背十个术法……
  那段时间天阙子过得很辛苦,因为师傅整天看着他,他想要装作不明白那些术法的含义有些困难,聪慧的他也不可能给自己挖坑,问些简单至极的问题。
  所以天阙子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思考如果是那些笨蛋来练,会觉得哪里不懂。没想到这么一想就成了天阙子上百年的习惯,也让他对那些术法的理解更加深刻。
  天阙子二十六岁的时候终于去了皇宫,跟着师傅一起去给当时已经七十五岁的第四代皇帝看病。
  看着那些皇子皇女恭恭敬敬的冲师傅行礼,就连老皇帝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时候他才对面前这个老头重新有了新的认识。
  从皇宫回来后,天阙子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就连一路上那唠叨的老头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术士的不同寻常。
  回到山里后,天阙子靠在外面的月亮坐了一整晚,整个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取而代之!我要取而代之!!
  冷风从天阙子身上吹过,把激动得一身汗的他唤醒,冷得打了个哆嗦的天阙子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仔细一看,天竟然都已经露出鱼肚白了。
  天阙子收拾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心里面已经想好怎么不经意的和老头说自己昨天不对劲的原因了。
  天阙子走到白石殿前,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住进来的!”
  在这之后,天阙子练习越发勤奋,虽然白天依旧装作不太懂的模样,晚上却拿着更难的术法慢慢研究着。
  就这样,天阙子很快到了三十岁。
  整个五门只有他一个少主,虽然在其他人看来他的天赋有些不令人如意,但胜在为人不错,所以也没有谁不同意他的身份。
  这时候天阙子慢慢的踏进了京都的豪富圈子,那些请不到老头的皇亲国戚,总是变着法儿来请他去府里坐一坐。
  最开始天阙子还有些避讳,偶尔去谁家看看也做得比较圆满。
  后来发现老头闭关好几个月见不到人,这种小事不会惊动长老堂,其他人又每资格管他,天阙子渐渐的就不太避讳了。
  每个月天阙子总有那么十来天是在京里各个高门大户里住着,他喜欢那种被人尊敬和崇拜的感觉。
  渐渐的天阙子数十天不回山也没人说什么,可能因为是术士的缘故,三十出头的天阙子看起来仍旧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
  穿了一身文士服,打着游历的旗号,便由此南下了。
  天阙子似乎没有刻意在哪里停留,走了一路看了一路,若是遇到喜欢的府城,就留下来住几天。
  一路上天阙子也从不表明身份,住的地方也都只能算是中上,看模样倒真是出门游学的学子。
  天阙子的喜好不定,今天可能因为一朵花留了下来,明天可能又因为听说临城的小食而离开。
  后面跟着的人却是暗自喜欢,这种不急不忙又喜好不定的主家,既不会被仇家盯上,也可以让他们好好休息。
  跟在天阙子背后的人不止一批,他在京里游荡了大半年,几乎每个说得上名号的人家里他都去坐过,这次出门又没有瞒了人,那些人家都希望和天阙子接个善缘,所以就派人跟着了。
  也不算偷偷摸摸,好几次这些人和天阙子都同住了一家客栈,出官道的时候也会遇到,本想等天阙子发现亮出自家名号,即使一路上没能帮到忙,可也能得个人情。
  偏偏天阙子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竟然是半点都没有发现,好几次那些人都想着干脆冲出去直接拉开说明得了。
  到了青府后,天阙子坐在茶摊上和卖茶的老头闲聊,他们才知道这里竟然是天阙子的家乡。
  “我小时候不是住在这儿,是住在铭县,只是不知道那里还是不是小时候的模样。”
  天阙子和卖茶人聊得高兴,卖茶老头感慨铭县出了只金凤凰。
  或许是因为到了家长的缘故,向来滴酒不沾的天阙子也在酒楼喝了一小盅酒。
  只是天阙子没有急着去铭县,反而在青府呆了好几天,从街边小吃尝到知名酒楼,这时候去铭县调查天阙子身份的人也都回来了。
  “小时候听人说起过青府,说青府的建筑高大,说青府的热闹,说青府的酒楼只有特别有钱的人才能吃得起……”
  天阙子似乎喝醉了,浅笑着冲着那个扮成文人的管家说道。
  前几天有一批耐不住性子的人想了这么个主意,找个人扮成书生去接近天阙子,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果然,天阙子一听见有书生大谈易经,立即就上前攀谈起来,两人一起吃饭游历了一天。
  “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在青府,坐在那传说扶栏上都有雕花的地方吃饭喝酒……”
  那中年文士听了天阙子的话微微点头,好像有些感慨:“是啊,小时候就连街边的白肉包子都吃不起,只有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
  天阙子长叹一声:“现在我也算了了小时候的心愿了,整个青府都被我逛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小时候没见过的东西太多,想得太美好罢了……”
  那些怀疑天阙子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也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就在他们以为天阙子还要多住两天的时候,他已经找了一辆马车,慢慢的往铭县去了。
  铭县依旧还是老样子,嘈杂的主街道,低矮的建筑,卖包子的黄家店铺依然还开着,只是卖包子的已经是老黄的儿子了。
  天阙子买了几个包子,要了一碗曾经觉得永远都不可能吃得起的酱肉,坐在慢慢的撕了吃。
  书生模样穿着精细的天阙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就连老黄的儿子都亲自来问候了一下。
  顺着主街道慢慢的走到头,再往城外面走十多里,有一个村子,穿过村子上了山,就是以前住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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