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旗

  “这个张守仁,果然不同凡俗之辈,在这个时候,居然主动出手了。”
  在思忖的同时,皇太极的大脑也是急速运转着,等他眼光转了一圈的时候,已经将眼睛的视线放在了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的身上。
  “睿亲王,你怎么看呢?”皇太极声色不动,向多尔衮问道。
  “回皇上,奴才也是与礼亲王一样的看法,这是登州张守仁派的水师兵马,旅顺到金州,复、盖、耀等诸州都很空虚,所以要及早派大兵前去,剿灭这股明国兵马。”
  多尔衮向来在会议时不肯说普通的见解,只要他发言,一定是切中实际,而且比一般人看的高远,他说到这里,众人知道必定还有下文,就是阿济格,也是直楞楞的打量着多尔衮,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多尔衮沉吟着,终于还是说道:“奴才研究过浮山兵的战法,确实是明国兵马中少有的精锐……火器犀利之余,也敢冲阵突击,一样擅使长枪大戟破阵,这一点与我们的披甲兵相同,所以此番登州水师前来,虽然是攻击我们的空虚腹地,但也不可小视,应该谨慎对待,派遣精锐大兵为宜。”
  众人都是哗然,阿济格第一个就冷笑着道:“睿亲王也太长他人志气了,上次济南之役,又不是你打的败仗,何必这样替别人说大话。”
  正黄旗的一个章京怪叫道:“我等还真没有听说过明军有敢白刃破阵勇猛突击的,睿亲王之语,叫我等开眼界了。”
  多尔衮没有理阿济格,但冷冰冰的看了那个章京一眼,对方征了一片,却是低了头,不敢再出声了。
  虽然皇太极对两白旗和多尔衮多方打压,多尔衮也是极力示弱,但无论如何,实力和能力摆在这里,他已经不是一个梅勒章京可以随意取笑的亲王了。
  皇太极对多尔衮的话也有点吃惊。
  一直以来,他对浮山军的认知还是觉得对方火器十分犀利……济南城下那一场火枪对决被详细汇报了多次,汉军被打的七零八落,死伤惨重,后来谭泰等正红旗的白甲和披甲兵的死伤多半也来自城头和城下火器的轰击,有火炮,也有火铳。
  浮山的火铳他也拿到手过,战场上一片混乱时,有几支火铳被清军捡起并不足怪……浮山铳确实较为优异,用铁多,工艺精良,从铳管到护木,都是上上之选,辽东明军那些打三枪就炸膛的货色是没法比的,他已经下令将火铳下发,并且命令,新的火铳铸造工艺,最少要与这些浮山铳持平。
  有这样的准备,自觉在将来与山东明军做战时不会再吃什么亏,甚至以装备了大量火器的三万汉军,加上几千精锐满蒙八旗的骑兵就足够了……现在以多尔衮的评价,甚至这山东的明军还擅长步战,敢于冲撞突击……皇太极不是笨人,脑海中立刻又想了几次济南之战的细节,再想到浮山骑兵那惨烈之极的表现,不觉也是点了点头,道:“睿亲王说的不错,这一部明军,不能等闲待之。”
  “奴才请皇上派两白旗出击,上次济南之役奴才没有赶上,叫两红旗吃了亏,这个仇,早就想报了。”
  多尔衮献议成功,得到皇太极的首肯,他也知道,这个差事多半是自己的,当下便是顺势请樱。
  他的打算也是借机再扩大自己的战功,最少是要把触角伸到复盖等各州,那里是两红旗的老巢,就象凤凰城一带是两蓝旗的地盘一样,能趁机伸手过去,岂能放弃。
  皇太极深深看了这个弟弟一眼,他自己还是有点傲气的,但这个弟弟……论起厚黑来,真是得祖上真传。
  逼死他妈,他递绳子,削他的权,他笑嘻嘻的认了,斥责他,就立刻认错。
  平时拼命表现,拼命向皇太极靠拢。
  这样的小弟,就算觉得他心思诡异,自己想动手也有点不落忍吧?就算自己心里落忍,别人又会怎么看呢?
  为了自己的威望,皇太极向来只能对多尔衮隐忍,当然,两白旗的实力也不可轻侮。
  此时的清国,离大一统的帝国还早的很,各旗之间真的是泾渭分明,各旗的旗下人只认自己的旗主,大家当然认皇太极这个共主,不过如果不是为了国政,而是私事的话,各旗之间的龌龊事还真的不少,就算是对上两黄旗,只要不是事涉皇权,皇太极也不好硬压别人的……
  不行,这个弟弟是不能再用了……
  一瞬之间,皇太极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多少个念头,他原本就是诸兄弟中心思最缜密,头脑最好最快的一个,到现在当国这么多年,更是已经炉火纯青,老辣之至。
  “睿亲王在锦州之战时吃了不少辛苦,也受了朕几次斥责,此番就不要再辛苦了……正好,大军预备出征,就多花两个月时间,肃清身后的明军来敌,等于是操练兵马,如何呢?”
  到这时,阿巴泰再听不懂就是猪了,站起身来,肃容道:“奴才愿往,请皇上放心,一个月内,一定肃清登州来敌。”
  根据鳌拜带来的情报,旅顺是一瞬间就陷落了,对面水师的火炮十分犀利,把旅顺城墙都打塌了,城中军民或死或降,只有少数骑着快马逃了出来。
  目前为止,光知道这一点情报,但阿巴泰心中却是毫无畏惧。
  就算来上几万明军,又有何妨?
  他现在麾下掌握的可是十万大军,满蒙汉八旗精兵就有三万余,不必多带包衣奴才,选取精锐骑兵,昼夜起行,很短时间内就能赶到旅顺一带,明军就算水师厉害,火炮犀利,难道船只还能上岸不成?
  “好,饶余贝勒必定能奏凯而归!”
  安排好此事,皇太极刚刚受到冲击的心情又回复了不少,高兴之下,竟是抱住阿巴泰,笑道:“七哥走时我就不送了,现在算是送行。”
  抱见礼是满人最高的礼遇,阿巴泰高兴的满脸涨的通红,大声道:“请皇上放心,如果张守仁那明狗敢来,奴才一定带他的首级回来!”
  ……
  “老孔,你怎么有点闷闷不乐?”
  会议一散,满人们各旗归各旗,亲王郡王贝勒各自一堆,固山额章纛章京承政启心郎们又是一堆,内院学士是范文程宁完我几个又是一堆,再下来就是蒙古人自成一派……相反的,汉人们原本就少,但石廷柱几个早早投降的老固山额真们是一派,祖泽润这样新投降的辽东大军阀又是自成一派,和孔有德厮混在一起的,当然就是赫赫有名的东江三矿工,尚可喜和耿精忠。
  “皇上点将没点着咱啊……”
  “这有啥?咱们迟早还没有用武之地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孔有德瞥一眼宫门处的一个草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那是汉军正黄旗下的一个佐领,姓曹叫曹振彦,挺机灵能干的一个小伙子,和他十分熟识,主要是曹振彦开炮校炮的功夫不坏,孔有德对他十分看好……真没想到,这小子却是被登州奸细给哄了,将皇上预备招揽洪承畴的事透露出去,结果一群登州奸细提前一天进了城,等大清兵入城之后,洪承畴尸身都冷透了。
  为着这事,皇太极十分盛怒,孔有德不明就里时差点替曹振彦求情,后来知道端底,吓了个半死……曹振彦被活活仗杀,接着再剥皮实草,放在宫门处,提醒那些敢于随意泄秘的奴才!
  这件事,从道理上来说是没啥,不过每次在路过宫门口时,孔有德就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十分不好受。
  他的旗下人,他的炮术教官,就成了一张填满了草的人皮,放在这里……
  “咳,我知道老孔的意思了。”
  尚可喜心思转的十分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孔有德的想法:“这松山的事,我们汉军旗没立下功,还捅了漏子,这人皮就在不停的打我们的脸面。旅顺之事,正用着火器,如果赶的上,当然是要请命前去,立下一功,也替咱们汉军旗长长脸面。”
  “想头是好,就怕有人不乐意。”
  “哼,登州水师和他们不清不楚的,老石几个,怕是已经吓的魂飞魄散了吧。”
  “这事儿别乱说。”孔有德十分精细,止住尚可喜和耿精忠两人:“咱们不管老石和祖家他们想打不想打,咱们只管自己请战,能打一场,皇上那里就看重咱们几分,说白了,咱们不比石家和祖家根基深厚,穷啊……想过好日子,将来想更发达,就只有在军功上头更加努力才成了。”
  汉军八旗,石廷柱和马光远几个都是降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人,包衣奴才和土地都足够多了,至于祖大寿那个投降的儿子,寸功未立,现在已经是一旗之主,为的什么?祖家是李成梁家族之后的辽东第一大军镇世家,家丁就有好几千人,辽镇精华,尽在祖家之手,光是替他家种地的军户,就有好几万户之多。
  这样的势力,满洲人也得敬上几分,上来这一旗之主,就是明证。
  不然的话,凭祖大寿降了再叛,在锦州死守不降的经历,不杀就已经算开恩了,还能给一个旗主?
  这年头,不管怎么说,仍然是实力排在第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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