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
陈子龙所在的地方是拔出来专门做试验的农庄,附属于农学院,也是农学院的学子们做课堂试验的地方。
在这些用度上张守仁向来大方,拨给了这块紧邻方家集的临水地块,搬迁了三个小庄子,集中了这千五百亩地出来。
有邻水的水田,也有旱地,各种水利设施十分齐全,沟渠田垄纵横,各色作物碧绿青翠,巨大的风车在河流边不停的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这声响的就是风车用皮带带动的水车,流水哗啦啦的流淌不停,滋润着大片的临河土地。
“大人这风车之法,真是怎么想的出来?”
陈子龙在此时也不能免俗,一脸的敬佩,看着风车,由衷赞道:“这真是天人一般的奇迹,太保大人这一生哪怕别无建树,推广这风车之后,也够资格名垂青史了。”
这样的赞美还不如不说话,最少张守仁身边的军人们已经开始怒目以视了……大将军重创东虏,再剿流贼,都是立下的不世之功,在这厮嘴里,还不如几座风车给劲……真是叫人感觉很欠抽啊。
当然大家也知道风车的要紧和重要性,不光是水利这里,还有磨面的和将作处使用的风车,都是十分重要。
很多人都是奇怪,这玩意在技术上没有什么难题,而浮山这边和威海等地近海地方,海风不停,所以对风力的利用是十分充足,以往大家只是被海风吹的烦燥,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风如此凌厉,为什么不善加利用?
“这就是生而知之者,大将军就是星辰下凡!”
第一批风车落成投入使用,和大水车配合取水时,很多人就是这么断言的。
“呵呵,卧子过奖了。”
番薯田就在前头不远,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田垄已经隐约可见,还能看到有夜巡的兵丁……这是陆巡营的人,在各地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陆巡官兵和治安警一样,每隔数里远就划定巡逻范围,不过陆巡营偏重于浮山的重要军政目标,而治安亭就专注于管理村寨集镇,负责民事刑事案件的立案和侦破……这两者相互起着良好的作用,最少以治安来说,不要说整个大明,就算全天下所有的国家都算上,登莱这里也该是最好的了。
张守仁在登莱获得的良好声誉和没有保留的敬爱爱戴,真的不是容易得来的啊……
“是太保大人。”
守备的陆巡营兵远远就看到了张守仁的高大身影,所有人都是又惊又喜,急忙迎接过来。
整个番薯田并不大,也就二三十亩地这样,不过紧临鸡场和猪场,又是张守仁亲自督管的试验田,所以有巡兵在此,并不足奇。
张守仁对士兵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主要还是有名将光环在,普通的士兵在经过浮山系统的教育之后……其实也算是一种洗脑教育之后,对张守仁的敬慕爱戴那可是一点儿不掺假的,比起文吏和普通的百姓,浮山的军队系统算是张守仁最放心,忠诚度也是最高的。
这里的是一个什的巡兵,什长一人,传令旗鼓手一人,除这两人佩长刀之外,其余八人全部手持火铳,而什长又佩带着短火铳,也就是比马铳还短小的手铳。
内地陆巡营,除了一些没换装的,基本上在登莱两府已经没有使用冷兵器的陆巡士兵了。
“给大将军敬礼!”
在张守仁的微笑致意下,这一个什的士兵排成整齐的一排队列,挺起胸膛,高举火铳,行了一个漂亮的持械军礼。
“大家辛苦了。”
张守仁举手致意,笑道:“我的番薯长的怎么样,你们在此值守,想必早看过了。”
“大将军,长的实在是太好了!”
什长是个矮墩墩的壮汉,虽然身量不高,但浑身全是结实的筋肉,看着十分壮实,这会子这个军汉高兴的满脸放光,挺着胸膛对张守仁答道:“个个都有小半斤重,一亩地长着好几百个,俺们估算了一下,最少得有三四百斤的产量啊……他们一个个看着眼馋,说是这东西鲜甜,着实好吃,俺是按着不给他们乱尝,不然的话,这些家伙监守自盗,非吃光了不可……四周的百姓也想来尝,都是俺们看着,不然也吃的七七八八了……”
张守仁听着哑然失笑,怪不得田里站着这么一群士兵,自己还以为是大惊小怪,下头的人乱逢迎,看来这守备还真的是有其必要,不然的话,自己这会子带着陈子龙来算产量,对着被吃的空荡荡的废田,岂不是脸都丢光了?
陈子龙却是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边的事早就传遍登莱,不过大将军不来,我也不好过来看罢了。”
张守仁这才醒悟,原来陈子龙这厮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一副认输的模样。
当下打了个哈哈,把自己忽略农事的过节揭过不提,蹲下身子,打量起那些番薯来。
果然是如那军士长所说,番薯都是长的红润可爱,提起一个来,在手中掂了几下,感觉到十分重手,这一个是捡着大的拿,怕不快有一斤重了。
“大,真大啊。”
陈子龙也早蹲下来了,也是挑了一个大的,在手中掂量着,越是掂量,越是感觉到手心沉重,那股子欢喜之情,也是难以遏制。
张德齐是已经过来看过几次的人了,他含笑站在一边,而随行人员,包括向来不苟言笑的李灼然在内,都是蹲下身子,各人都拿起一个番薯来观看着。
“大伙儿开吃!”
张守仁欣喜之余,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再者说这里全是他最忠诚的部下,也就无所谓形象了。当下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叫人拿布来擦拭干净,便是张口咬了下去。
“很脆……很甜……真好啊。”
“可是真好吃!”
“虽不及瓜好吃,也不多汁,不过这东西好象是顶饿啊,刚刚我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吃了这么一个番薯,似乎肚子沉甸甸的,一点儿也不觉着饿了!”
“说对喽!”
张守仁大笑道:“连日辛苦,大家都累了,自然也易饿。不过这东西,一两个下肚之后,你想吃东西也难……它真的顶饿,要是烤着吃,味道更佳!”
番薯这东西,其实在北地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种值,包括河北和内蒙辽东等地都有人种。
不过和很多新进来的南美作物一样,需要一个渐渐推广的过程,也是到顺治康熙年间,番薯才渐渐推广开来,成为南北通通种值的绝佳作物。
倒不是说这东西比米和面更好吃更顶事,番薯的价值肯定不如麦子和稻米高,但以当时的种值条件,土地肥力,还有南北水利上的差异等等,种值番薯肯定是最保值最合算的选择。田间地头,一些犄角地方,种值粮食很难,种植番薯却是又能养地力,还能高产丰收,丰年它是辅佐,灾年它可就是救命的东西,随便不拘什么地,种一点就能收获不少,就是全家保命的法宝。
不需要肥力,不挑地块,成熟期快,这样的作物,真的是上天赐给的宝物。
东西虽好,却有一个过程,和南方的辣椒一样,推广过程中也有很多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当然就是低产。
这会子北方种值的人们对新的作物都不大了解,从种值到高产有一百来年的历史……当然,出了张守仁之后,历史自然是与以往的走向大为不同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是啊,太保说说看吧。”
不只是陈子龙一脸的郁闷,就是张德齐等人也是十分渴待答案。
要说陈子龙的郁闷也不是白来的,他和徐光启在北京时,爷儿俩就鼓捣过这个番薯。当时的士大夫中也不是没有能人和明白人,番薯这种随便种种就能成活,还能收获的好东西,正好可以解北方旱灾的困局,可惜就是产量太低,徐老爷子和陈子龙拼命鼓捣,反正能使的招也都使了,就是成效不大。
为着这事,徐光启在自己的农书里头还记述着,心情当然是十分郁闷。
身为他的关门弟子,陈子龙对这事当然也是十分上心,此时提着诺大的番薯,看到田里头茂密的番薯叶……这东西喂鱼喂鸡喂猪都是好东西,喂马也成,他一脸郁闷的向张守仁道:“大将军弄出这东□□,已经成就万世不移之基业了,将来史书有传,不仅是杀戮征伐之事,这农政之事,也必定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学生能跟随骥尾,实在是有无上荣光。”
能叫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士当着这么多人说这样的话,也就是说,陈子龙在当众表□□迹了。
从此以后,他就端浮山饭碗,跟着张守仁大将军混饭吃了……
“卧子……”张守仁握住这个自己唯一看的上眼的大明名士的双手,十分诚挚的道:“断不会叫老兄失望!”
“但愿如此。”陈子龙对这件事是最没有信心的,他只微微点头,道:“大将军在目前为止,以苍生为念,望十年之后,仍如今日这样,满怀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