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变

  骑兵杀进来的时候,柏永馥正在那大户人家的家里睡的正香。他住上房,天儿不冷不热,正好睡觉,这户人家家底殷实,被子是丝绸所制,盖在身上十分软滑,唯一不妥之处就是没有什么象样的妇人女子来侍寝,这叫柏永馥感觉十分遗憾。
  那些镇上庄上的寻常女子,小兵们有兴趣,他堂堂正二品将都督同知的副将可真下不了这个手。
  跟着刘泽清也快十年,从一个世袭的卫指挥同知实职千总混到现在这地步,柏永馥十分知足,虽然这一次的差事不好,但好歹捞了过万的银子在手,曹州镇每年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加上每年七万多银子的饷银,一共一年的收入是四十万左右,还有十几万石的本色粮食,这种收入在内地军镇中算是过的好的,要不然刘泽清也养不起两万多兵和四五千匹战马,收入不少,大头却是刘泽清一个人的,柏副将一年的出息也就是三四千两银子,这一次一下子就到手一万多,果然还出兵放马好哇,大帅为了叫人卖力气,当然得掏银子出来,不然的话,谁理他?
  以前对刘泽清是百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拗,唯恐大帅发脾气杀人,现在想来谁怕谁?大帅看着威风,但其实也是受制于小兵的啊……
  带着这种心思和对未来的憧憬,柏副将睡的十分香甜,在半睡半醒之时,身处镇子最中心的他被惊醒了。
  人喊马嘶,惨叫声不绝于耳,从酣睡时的黑甜无梦到一下子听到这样的声响,眼里还看到外头的熊熊火光,柏永馥一时迷糊住了,忍不住道:“这是哪家死了人在放焰口吗?”
  没有人答他,外头闹的厉害,原本该在他身边值班的亲卫们却是不见了踪迹,柏永馥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于是推门出来,出来之后,见院门大开,院中马匹几乎一匹不剩下,百多亲兵分别住在二进和一进的院子里,现在两进大门都洞开着,没有人护卫,地上一片狼籍,一个人影也不见。
  柏永馥看的大怒,心中又突然一动,猛的窜向东边的厢房……那里头藏着他这一次弄的万把银子,要是被这些亲兵带走了可就大事不妙。
  推门后看到银子被堆放的整整齐齐的在原处,柏永馥顿时放心,此时院门外厮杀声响的激烈起来,他却不曾太在意,但见自己的亲兵们一路又跑进来,不觉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外头怎么乱成这般模样?”
  “适才叫了大人几声你不曾应声,我等也是出去看看情况……”
  亲兵队长刚在解释,一支羽箭就正中他的后背,铁尖从前胸突了出来,然后他的眼珠子往外瞪,胸前血沽沽流淌着,过不了一会儿,就软软倒了下来。
  柏永馥的亲兵原本就被杀退逃了进来,这会子就跟一群受了惊的娘们一样,尖叫着四处逃散,外面的追兵居然就骑马进来,在院子里挥着马刀开始斩杀他们。
  没有人说话,所有骑兵如凶神一般砍杀不停,脑袋掉的满地都是,这种情况下柏永馥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发生了,他在崇祯六年到七年间也参加过征讨孔有德之役,但这一仗曹州兵将兵微将寡,主力是辽东过来的关宁兵,他们只是当助手打打边鼓,象样的仗几乎没打过,此时他醒悟过来后也开始赤着脚在院中逃跑,但三四个骑兵同时瞄中了他,因为他的模样和衣着明显是大官儿,斩他的首级比杀那些小兵要愉快的多。
  三个骑兵左中右夹击着柏永馥,而一个机灵鬼取了自己的骑弓,向惊惶逃窜如一只兔子般的柏永馥瞄准着,在他被一个骑兵挡住的瞬间,轻箭被射出,以极快的速度射中了柏永馥的脸庞,正中眼眶。
  看着柏永馥倒在地上,几个骑兵都笑着骂了那个弓手几句,然后弓手得意洋洋的跳下来,拔出皮带上的短刀,搭在柏永馥的脖子上,开始相度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浮山骑兵和几个没死的亲兵都屏住了呼吸,看那个弓手的动作。
  似乎过了很久,其实也就是十几息的时间,那个弓手终于相度好了地方,下刀,鲜血溢出,继续下压,然后鲜血迸出,但终于首级还是被锋锐的短刀给割了下来。
  这个弓手显然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看着轻松,但已经用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胆气,起身之后双腿明显有一些颤抖,头上也是不停的涌出汗水。
  这一关十分难过,毕竟农民其实本质上是愚笨和良善的,张守仁的识字课程在提高这些农兵的素质上起了莫大的作用,而不停的给庄上的青年乃至少年教书识字,也是在提高整个浮山后备兵员的素养。
  割过首级的兵和第一次上战场的兵,整个气质都会变的不同起来。
  重新上马后,这个弓手和伙伴们会合在一起,把投降的敌兵用一根绳索绑起来牵走,在外头,无数的伙伴还在来回的冲杀着呐喊着,黑暗中还不知道多少敌兵在躲藏着,这场战事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弟兄们,继续杀啊!”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其余的人们大声应和起来,紧接着这些骑兵挥舞着长刀,又向逃敌聚集的地方追杀过去。
  ……
  ……
  到天亮时,镇上有一半房舍被烧光了,还有一半矗立在原住,被烟熏火烤过的模样十分的凄凉,在镇子中心,大约有一千四五百人的俘虏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中有一半左右连外袍都没披上,只穿着睡觉的中衣,如果不是这会子已经是深春,天不是冷的厉害,怕是没被砍死,也要被冻死了。
  “俘虏一律押到第十一庄那边,腾空了,专门关人。”马勇厮杀一夜,仍然是精力充沛的模样,对着掌旗官迭声令道:“派一队人,不,两队人去收拢战马,狗日的他们打不能打,马匹倒不少,这一下就算大将军也得笑出声来。”
  当着俘虏,他也不避讳什么了,一听说大将军这三个字,不少俘虏都骚动起来。脑瓜子稍微灵醒一些的就知道了,眼前这些人不是什么自发而起的响马流寇,而是浮山镇的官兵假扮的。这一下不少人都是嘀咕道:“原来是浮山兵,早他娘的说一声老子就直接降了,还费这么大的事?”
  “瞧着也不是浮山精锐吧,没甲没火铳啊。”
  “蠢,人家能穿上暴露给你看么,总得遮掩啊。”
  浮山兵的显著特征就是强兵厚甲,还有大量的火铳,上一次东昌一役,曹州兵将眼看着李勇新带着几百人把李青山打的满地找牙,当时就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真的如这个兵所说,一打起来就打着浮山旗号,没准儿人家真的就望风而降了。
  不过现在说这话也没有人理,也不敢高声说,一些一等聪明的还想到既然这官儿不在乎暴露,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不担心他们泄密……想到这里,自然是吓的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好在马勇没有杀人的打算,派了一队兵过来,先将他们看押住,然后居然开始发吃食,从晚上闹到早晨,浮山这边早就有军需官带着伙夫们过来发吃的,全部是一水的刚蒸熟的夹肉馒头,怕有半斤一个,每人两个就算是精壮汉子也吃饱了,这边俘虏居然也有份,只是馒头没肉,一人一个,顶着不挨饿就成。
  这些家伙昨天造了半夜的恶,又挨了半夜的打,闻着馒头味就已经肚子直打鼓了,接到馒头后好歹放下心来,看来这一条命是保住了。
  “昨天有强奸妇女的,杀了人的,其余人等将其指认出来。”看到整整两队兵在收罗乱跑的战马,马勇放下心来,对着俘虏大声道:“自己站出来,免得多费事,自己不出的,每五十人编成一队,队中有杀人或奸淫者,一队全斩。”
  喝过之后,见俘虏没有动静,马勇冷笑一声,令道:“将逃散的百姓找回来,再找到附近村庄受害的苦主过来指认。”
  这么一说,俘虏队中就骚动起来,眼见真有一队人要骑马去找百姓,众兵中突有一人指道:“老段,你昨天风流快活,别连累我们。”
  有人一开头,指认的人便多起来,不多时就指出四十多人来,都是轮奸妇人的,只有两个是抢掠时有人反抗,一怒之下杀了人的。
  “将杀人者打断四肢再斩,奸淫者直接便斩了。”
  马勇下令后,就有人上来拖人,那些兵都是哭嚎起来,昨天最得意的几个当然也是打滚的最厉害的一群……但这样明显是没用的,上来拉人的浮山兵有一百多人,两三个拉一个,到了外围寻一个空旷地方便是将人一排排的按好。
  “派昨天没斩首的过去杀,”马勇笑着令道:“斩不成活动的,就斩这些不能动的,好歹也有杀人的活计叫他们做。”
  这么一来,挑了四十多个昨天没杀成人的倒霉鬼,各人面色都不大好看,拖着马刀过来。
  看到他们过来的身影,四十多个犯纪的兵都鬼叫起来,声音凄惨,不似人声。
  “你们这些家伙,现在涕泪交加,说自己悔了要改,犯恶的时候没想过人家也有父母妻儿,也是爹生娘养,我饶了你,昨天你可曾饶人?
  马勇在这时候居然有闲心说话,一番话居然说的那些兵面面相觑,虽然还在哭嚎,那些废话却是不再说了。
  “斩吧,这些家伙都油了的,放了还会作恶,杀过人奸过妇人的都不是好玩意,回不了头,改不了吃屎的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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