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2)

  而等这些向来养尊处优,处于帝国权力中枢的皇城中人看到张守仁这么一群异类的时候,那种突然经历狂暴□□的紧张感,哪怕是多年之后,仍然叫这些人难以忘怀!
  ……
  ……
  张守仁等人在天街上安步当车,向着兵部正堂稳稳当当迈进的时候,张若麒也是面带微笑的坐在自己的公事房内。
  礼部的两个主事,光禄寺并大理寺的人都是济济一堂,看着满面春风的张若麒,众人脸上的颜色,也是可堪玩味。
  “诸君,今晨有人向我回报……”
  张若麒看着众人,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镇纸,笑道:“御街两边,是小三千人的浮山军汉,昨个夜里,就是睡在路两边,今天早晨,我派去的人正看到他们在雨水里头吃早饭……列位,这事情好笑不好笑?阁老适才听学生禀报了,也是笑着说,这张某人嚣张跋扈,也好,叫他手下看看,跟着他,天天睡大街,凄风苦雨里头,这些穷军汉的嘴里,看是骂谁。”
  这些话,张若麒说的云淡风轻,但掩饰不住的是其中的得意感觉。
  武臣一品又如何,还不是要在他手中,任他揉捏?
  说没住处,你的部下,就只能睡大街上!
  而当着这些献捷太庙的各部文官们的面前说这样的话,炫耀之余,无非也是在夸说他自己与杨嗣昌的关系有多么亲近,而杨阁老在这一件事里,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今时今日,就是要把张守仁的风光之路给堵死!
  这个胶州来的乡巴佬,绝不允许他再上一步,他的那些部下,能压也是非压下去不可!
  他张某人就是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就是要刁难张守仁和他的部下,就是要百般挑剔,就是要叫他们的战功打个大折扣,就是不承认斩首是真,就是不承认俘虏是真夷!
  叫他张某人干瞪眼去吧……张若麒的嘴角,始终是挂着一丝张狂的狞笑。这个兵部是杨阁老的,也是他张若麒的,官僚体系和文官体系二百年以下,就是以制度来压平不服,多少骄狂跋扈的悍将,在兵部这一套体系面前,也就唯有俯首称臣!
  张守仁算什么?
  戚继光,李成梁,都曾经在兵部大堂下跪!
  这一套体系,坚忍不拔,无可抵敌,任何妄图挑战它的人,都必定会是失败的下场,对此,张若麒有绝对的信心,早晨杨嗣昌到部视看的时候,他亦是这般对杨阁老拍胸保证,万无一失,绝对是万无一失,张守仁低头或是不低头,被打压,侮辱,轻视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就算他的后援是当朝首辅,也不过就是为自己的胜利,多加了几分谈资!
  ……
  ……
  正阳门外,两千七百人不到的浮山子弟,也确实是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吃着早饭。
  当然,不是真的雨水淋漓用餐,而是按每个排的建制,在空旷的地方搭起了雨棚。昨夜宿营,帐篷是在一早就移除了,每个士兵的背包都是打的整整齐齐的背上身上,早餐购买好了之后,就是按三十来人一个排的编制,躲在大雨棚里头避雨,吃饭。
  这就给了张若麒派来的人有一种错觉,所有的浮山将士就是在雨地里过了一夜,然后缩在一个棚子里头吃饭,为了加深张若麒的印象,这个观察者故意隐瞒了有雨棚避雨的细节,给了张若麒更为得意的感觉。
  但除了兵部的几个人之外,正阳门外东西大街原本也是最热闹的所在,这一天早晨,浮山将士们也是给了这些北京市民前所未有的冲击。
  和济南市民不同,济南人只见过鲁军,没见过外路来的军镇,当浮山入城的时候,军纪森然,给济南市民带来了绝大的冲击。每天见到的就是混混和二流子,突然见到真正的军人时,当然是弥足珍贵的感觉。
  而京城的民众见到的军队就多了去了,光是京营就分成好几个部份,三大营和御马监下的四勇营,还有守备皇城的府军前卫散手卫锦衣卫等上二十六卫的真正的皇城禁军,这些年来战乱不停,京师几次□□,辽镇、蓟镇、宣、大、山西、固原、延绥、榆林,甚至是甘肃和凉州兵都是时而得见。
  京师第一次□□时,解严半年后,川兵才赶到京城,领军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女总兵秦良玉,皇帝曾几次于平台召见,还赠了诗给女将军,成为国朝一段佳话,秦良玉的土司兵,也就是有名的白杆兵,自然也是叫京城百姓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余河南兵、鲁军、保定兵,各省的军队,有的强有的弱,边军强些,内镇弱些,甚至川军和河南诸镇的兵士,穿的真是连京城的叫花子也不如。第一次□□时,川军不少人还穿着露脚跟的草鞋,手里拿根削直了的木头棍子,称为长矛铁枪,于冰天雪地之中跋涉至京城,惹的老少爷们一阵唏嘘……这样的兵,能勤王否?
  今日的浮山兵,却是真的叫百姓们开了眼界。
  雨水不停,就是连口外来的最能吃苦的骆驼客都是牵了自己的骆驼,躲到房前檐下避雨,或是干脆花几个钱,住进客栈,牲□□给店小二伺候,自己一群人溜到大酒缸,几个卤味配烧刀子下酒,消消停停的就是过了这一天。
  而这些铠甲在身,军容整齐的外乡军人,虽然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疲惫之色,但在雨水帘幕之中,仍然是排着队,安安静静的啃着早饭,喝着稀粥,雨水淋漓,红蓝色军服的军人沉默从容,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令得不少人眼角酸涩,心中感觉十分震荡。
  不论京营,不论辽蓟或是宣大,能有如此表现者,唯有眼前这打着浮山旗号的山东军镇!
  “这是哪来的军镇?打的只是营旗,看来不是镇标或是某镇的前锋左右协,这般精锐,真的是闻所未闻!”
  看着雨水中的浮山营,很多人震惊之余,也是充满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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