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2)
待回头一看,却是看到一群将领和亲兵,加上十几二十个穿着文士服饰的,又在腰间佩剑的文职幕僚,中间是一个穿着绯袍的官员,隔着几十步远,脸上笑意,也是能看的十分清楚。
“征虏好,俺老杨也来促驾了!”
“俺也来了!”
就在浮山上下犹豫的当口,两个穿着精致山文甲的将领越众而出,大约是受了中间绯袍官员的指示,两人也不带亲兵,直接便是奔着张守仁这边飞驰过来。
这两人的服饰打扮,最少都是参将副将,或是总兵官的地位,张守仁也不好太过托大,当下示意叫人不要跟着,自己也是驱动乌云,向着两个将军迎了上去。
一见面,张守仁就是对着这两人有十足的好感。
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除了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外,都是两鬓飞霜,脸上皱纹如同刀刻一般,看着特别显老。但身躯又是孔武有力的样子,臂膀粗实,胸膛厚挺,身上穿着几十斤的重甲,浑若无事。
跨下战马,也是六七百斤重的大马,在河套马里也算是顶级的大马了,比起张守仁花费重金买的乌云,也是丝毫不逊色。
两人身侧,都是悬着两柄宝剑,光看剑鞘,也知道不是凡品。
身上铠甲,更是精心锻打的山文甲,甲片之间连接的十分紧密,是将军甲中的上品。
宝剑,名马,好甲,两个大将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征虏好!”
红脸卧蚕眉,看着也是年纪更大一些的先拱手道:“征西前将军宣府总兵杨国柱。”
黑脸的大汉是声若洪钟:“镇朔将军山西总兵官虎大威,见过张将军。”
“两位将军,末将也是有礼了。”
这两个人,张守仁麾下的军情司也是送过详细的资料了。都是军伍世家,杨国柱还有一个亲兄弟也是总兵级的大将,虎家也是根基牢固。两位将军,都是典型的大明九边军人,忠诚朴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唯知替国效力。
他们向来在宣大带兵,和鞑虏也是常有厮杀征战,全家也是不知道为国捐躯了多少人了。论起忠诚,这种将门世家,也是确实有其令人敬佩之处。
此次这两位带将军号的大将在这里出现,也是别有苦衷。
他们先是跟着卢象升出征,在通州会合后,原本兵强马壮,卢象升有一个特别大胆的计划,就是集合边军骑兵,包括辽镇蓟镇在内,突袭清军,清军号称十万,其实一半也没有,其中还有相当多的包衣和不披甲的旗丁辅兵,以数镇精锐明军骑兵突袭,未必是没有机会。
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直接给否了,然后杨嗣昌与卢象升谈崩,几次分拆,将卢象升的兵马拆分成几部。
然后高起潜拒绝供给粮草,张守仁曾经试图给宣大军提供粮草,但也是不幸失败了。
最后一役时,卢象升亲手杀死数十个敌人,最后壮烈殉国,两个总兵,也是在部将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灭的情形下,最后关头,才由亲军们拼命突围给救了出来。
虽然他们不是临阵脱逃,但也是败军之将,逃至保定后,朝旨未下时也是十分危险。此次清军入关,杨嗣昌调度失措,失分很多,为了推卸责任,总督巡抚级的文官都要杀掉不少,武将也是颇有几个总兵级的一定人头不保,两位大将,都是失掉不少部曲,如果不是将门世家,树大根深,这一次也是着实危险了。
此时留在保定,受孙传庭驱策,替人效力,而荣枯未定,甚生还有被追究责任的风险,两个大将脸上的风霜困顿之色,也是十分明显了。
张守仁也是头一次见着这样叫人敬佩的真正的大明高级将领,彼此见礼之后,也是着实亲热问候了几句。
杨国柱十分直爽,寒暄几句,便是赞道:“张将军,你的胆气实在过人,俺是惭愧,和你一比,差的远了。”
“是啊,要是当初咱们能硬气一点,没准就能要到一点粮食了……”
“瞎,老虎,提这事干什么!”
提起前一阵的事,两个大将都是神色十分黯然。几万宣大子弟,埋骨他乡,临死决战之前,肚子里头是草根,树皮,鞋底,不要说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连一顿饱饭也不曾吃上,一提起来,便是刀绞一般的疼,带兵的人,除了那些混帐王八蛋,真正的将领,哪有不疼自己子弟兵的道理?
这两人的神色,张守仁看的十分清楚,但一时间,也是不知道如何劝慰才好。
毕竟相比对方,自己等于是体制之外的发展着,这两位大将,再怎么说,也是被朝廷捆住了手脚。
这年头,越是忠诚,就越是不得展布。
张守仁如果历史知识稍好的话,就会知道,杨国柱死于松山一役,在深陷清军重围,敌人又以高官厚禄诱降之时,杨国柱抵住了求生的诱惑,力战至最后一刻,直到中箭身亡那一刻为止。
而虎大威则是丧命于河南战场上,在一座城池之中,坚守不降,被李自成的部下杀死。
这两个总兵官,殚智竭力,为大明效忠一直至死乃止,算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武人中的表率了。
虽不知此事,但不影响张守仁对这两位大将的尊敬,三人虽是初次见面,但刚刚张守仁的表现也是赢得了两位老将的敬意,交谈之时,彼此都是倾心结纳,不过寥寥几句,就都有快慰平生之感。
“张将军果然是一个直爽的军人,哈哈,真是相见恨晚。”
“世家出身,风范自是令人心折。”
两个大将,都是世家身份,对张守仁这样脾气真爽,战功也是足够耀眼的后起之秀,毫无嫉妒之意,他们也是知道张守仁是世袭军官出身,看着他时,就如同看自己家的子侄一般,眼中满是欣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