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浅睡中的沈羽细长的睫毛颤了颤, 只觉得一抹熟悉极了的幽香萦绕身侧, 入心入肺, 安心极了,微微睁开眼睛, 却瞧见了那印在脑中刻在心里的人儿就在面前,低着头,看着她,眼眶之中还噙满了泪水。
沈羽恍惚之中以为自己又发了梦, 定了眼神儿落在桑洛身上,便再离不开,生怕自己梦醒,又见不到她,又担心桑洛会如过往她无数的梦境之中一般, 停留片刻的流泪之后便又转身离开。
便是能在这梦中看着她一时半刻, 都是好的。
沈羽僵硬的动了动手,几乎是用尽了力气的将手放在桑洛的手上,虚着力气抓住,安心的呼了一口气,唇边扯出一丝笑, 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桑洛, 轻声道了一句:“洛儿……”
桑洛只觉得沈羽手心烫的厉害,还微发着抖, 眼瞧着她这样看着自己, 含混不清的说着话, 便知道她还未及清明,她动了动被沈羽轻握着的手,沈羽却眉心微蹙,复又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更因着用不上力气,手指抖得更是厉害。
“洛儿……别走……”沈羽拉着桑洛,手上虽然抖着,身子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她从未有那一次能在梦中如此真实的拉住桑洛的手,如此近的看着桑洛的脸,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这梦太过真实,真实的让她几乎相信这是真的。她有许多的话儿藏在心里,每每梦到桑洛之时她都想说,可每一次,桑洛都转身而去。而这次不同,这次她拉住她了。
“洛儿……”沈羽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干哑的声音虚的厉害:“我想你……想得厉害。这些日子,我没有一日不曾想你,我知道这是梦中,你等我,等我几日,几日之后,我一定回去寻你……”
桑洛眼下终究听明白了沈羽的话,她竟还以为是发了梦,听她话中之意,似是不止一次梦到了自己。她不言语,也不再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她想听听,梦中的沈羽,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便是如此,她眼中的泪水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沈羽复又喃喃开口:“我知洛儿心中怨我怪我,我知自己做的不好,总是惹了你落泪……”她说着,径自也流下泪来,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枕边:“我知自己胆小,便是担心极了你,都不敢往皇城去寻……过往梦中,你总是转身离去遍寻不着,而今你不走了……是不是……”
沈羽还未说完,只觉胸口一阵闷疼,疼的她当下便又出了一头的汗,她紧蹙着眉头闭了闭眼睛,继而淡然一笑:“是不是,也知我时日无多……”
桑洛但瞧着她那痛苦的模样,心中犹如被刀割一般的疼痛,张了张口却又觉喉咙哽咽的难受,只发出一声低叹,便又听沈羽兀自言道:“可我眼下却不想死,我……”沈羽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我还想去皇城之中想你请罪……求你原谅了我……”
“谁让你死!谁要你请罪!”桑洛再忍不住,反手抓住沈羽那不住发抖的手紧紧的攥着,声音都因着落泪发了颤:“呆子!谁让你舍了自己性命不顾,把自己弄成这番模样的!”
沈羽听得桑洛此言,当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面色忽的凝滞,只是含混的“啊”了一声,便再说不出一字。
并非是梦?
是……
是真的桑洛?
桑洛带着泪,前倾着身子,抬手抚在沈羽面上,轻轻地将她面上的泪水擦着,眼波流转之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心痛。可她却怎的都擦不干沈羽的泪。沈羽周身都发了抖,眼角的泪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她万没有想到,桑洛会亲自到了泽阳。更不曾想到,梦中的情景,如今成了真实的。不……比梦中的情景更好。
“洛儿……”沈羽看着近在咫尺的桑洛,那让她思念至极的模样,心头突突的跳着,惊喜的语调之中还带了几分的慌乱:“洛儿?”她径自说着,竟不由得哭的更厉害,似是要把这十一个月的担心与想念都哭出来一般,口中只是不住的含含糊糊的叫着桑洛的名字,许久,才叨念了一句:“我……我很想你……”
桑洛轻声一叹,心中软成了一汪湖水,这长久的担心与想念,终究在此一刻化得淡了,可那一番深藏心底被压抑许久的柔情,却更加的浓烈。犹在此时,在生死之后,在重逢之际。
“呆子……想我,为何不来寻我,为何还要将自己弄成这样。”桑洛满目柔情的看着沈羽:“你是非要吓死我,才甘心么?”她说着,更加担忧的看着沈羽:“除去额头和腿上的伤,还伤了哪里?眼下,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洛儿……”沈羽轻声打断了桑洛的话,动了动身子似是想要坐起来,却因着脱力又躺了回去,扯痛了左腿断骨之处,疼的嘶了一声,惊得桑洛慌忙将她按住,而沈羽的眼光却一直定在桑洛面上,半分都不舍的离开:“没有了,伤很快就好了。”她拉着桑洛的手,有些心虚又愧疚地轻声言道:“洛儿,可还……还怪我……”
桑洛面色微晃,低下头贴的沈羽极近,柔声言道:“三魂七魄险些都让你吓得跑了,哪里还顾得上怪你。”
温热的呼吸打在沈羽面上,那一抹幽香微浓,数月的相思之苦就在此刻化为一室柔情,沈羽撑着力气,微微的往桑洛一侧凑了凑,轻轻的、又极为小心的碰了碰桑洛的唇边。
她想念桑洛想的极了,便是周身的疼痛与不适都被抛诸脑后。
经历生死之后,她释然了许多。
此一刻,她不想去想什么焚火之气,什么孤王之命,什么舒余一国。
此一刻,她只想就这样静静地同桑洛在一起,解开这经年累月的相思之情。
可她终究伤重,只是碰了碰那柔软的唇瓣,便又躺了回去,可那一张本显苍白的脸儿,却微微红了起来。
桑洛俯下身子,轻轻的点了点沈羽的鼻尖儿,从沈羽的面颊唇畔上轻掠而过,继而,落在她微张的唇上,柔软的舌在那干裂的唇瓣上轻轻勾勒。
亦如干涸的土地上一眼清泉。
沈羽如同在沙漠之中干渴濒死的人儿一般,轻声低叹,迫不及待地将这清泉含入口中,掠夺一般的吮吸着,似是怎样都觉不够,只想着与眼前的人儿贴的近些,再近些。及至二人皆轻声喘息,竟还不舍的离开对方分毫,轻喘片刻,那微红的唇复又紧紧贴合在一起,似是只有这样,才能解了这长久的相思之苦。
如胶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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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喝酒。”
午子阳满脸的胡茬,歪歪斜斜地靠在床上,抬眼瞧着那送了饭进来的仆从,惨白的脸上带了一丝不乐意,瞧着那仆从不言语,复又哑声道了一句:“我要喝酒!”
那仆从还未言语,门外却传来一声低浅的笑,陆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开口只道:“兄长昏了好几日,昨夜刚刚醒来,热都还未退去,怎的就吵着要喝酒。”
仆从但见陆离来了,便如同解了套儿一般的躬了躬身子便出了门。午子阳的目光从陆离面上扫过去,又看了看窗外,叹道:“方才听外面声音,吾王真的来了?”
陆离将药碗放在桌上,听得午子阳此言,面色微微一沉,转而抬头笑道:“来了。我瞧着入了少公房中,想来,眼下不喜人打扰。兄长有伤在身,还是晚些再去拜见吧。”
午子阳若有所思的看着陆离,轻笑一声:“难怪离儿会来瞧我。若吾王不来,怕是你也不会来我这里。”
陆离笑道:“兄长说的什么话,我这不就给你送药来了。”
“离儿,会否……”午子阳却不接她话茬,踉跄的站起身子,晃了两步到了桌边坐下,吁了口气:“心中不太开心?”
陆离愣了愣,面上笑意微敛,眼光之中晃过一丝惊慌,匆忙言道:“是不开心呀,我担心你们的伤势……”
“我泽阳儿女,从不矫情扭捏。”午子阳微微一笑,抬起左手抓了一根青菜放入口中嚼了嚼,他伤势未好,左手还发着抖,却仍旧用力的嚼着,皱了皱眉:“这菜做的可真难吃,若是有酒就好了。”便是如此说着,额头上都因着右臂的疼痛渗着汗,面上笑意却不减,抬眼看着陆离:“离儿妹妹心中喜欢少公,我瞧得出来,眼下吾王到来,解了少公长久相思,却惹了你心中伤怀。你既都躲到我这里来了,便不要再装着了。”
陆离面色时红时白,当下没有言语。
女帝忽来,她心中虽意外,却又觉实属正常。瞧见疏儿与穆公的那一刻,她心中确实微微一沉,可转而又替沈羽松了一口气。午子阳所言非虚,女帝前来,沈羽长久以来的难过愧疚思念都可迎刃而解,可若说她心中没有半分的难过,那自然也是骗人的。
此时她不敢往沈羽房中去,却又不能任由自己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呆着,她心中明了,越是此时,她越要寻些事情做。是以便亲自熬了药,给午子阳送了来。却不想刚来,便被午子阳一语道破了心事。
午子阳也不着急再说,只是靠在桌边徒手抓着盘子中的菜慢悠悠的嚼着。半晌,陆离坐在他身边,轻声低叹:“兄长,是何时知道此事的?”
午子阳抹了抹嘴:“离儿瞧着少公的眼神儿,一直都不同。只要细心去瞧你,总能瞧出来。”
陆离眉心微蹙,扯了扯嘴角:“兄长旁的不做,怎的还细心瞧着我。”
午子阳嘿嘿一笑:“说来也奇怪,我为何要细心瞧着你呢?”他停了停,眉眼一弯,凑到陆离面前小声言道:“不若离儿妹妹偷偷给我些酒喝,我便告诉你,可好?”
陆离却低着头,轻轻摇头只道:“兄长伤都未好,不能饮酒。快些吃吧,把药喝了,再休息。”说话间站起身子,就要走。
午子阳挑了挑眉:“离儿要回去?”
陆离叹道:“吾王来此,我总不能不去拜见。眼下她在少公房中,疏儿姐姐与穆公都在外头,我去给他们端些饭菜。”言罢,便关门而去。
午子阳径自瞧着那紧闭的房门,兀自笑了笑,单手端起那温热的药碗,咕咚咕咚的将苦极了的药汤灌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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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都要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