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至龙首定国祭

  往龙首山, 走官道, 一日便到。大军休憩一日便往龙首山去。到得山上行宫之时, 正是翌日正午,再过一日, 便是国祭之日。
  龙首山贺祈亲领皇城卫与山下落马碑旁,跪迎桑洛。
  大定国律有言,龙首山乃国之圣山,祭天重地, 无论王侯,皆需落马,步上石阶,以示敬天之意。
  山势陡峭,石阶冗长, 盘山而上。
  虽是三月, 却值正午,日头正盛。两侧苍翠高木,更有野花在道旁,树间鸟儿被一行人浩荡之势惊得振翅而飞。
  五军驻扎山下,转由护国皇城卫随行。桑洛走在最前只带了疏儿随行伺候, 其后, 蓝多角在左,哥余阖在中, 沈羽在右。再有蓝盛、穆及桅、向刻之、贺祈随行。更有百名皇城卫护在身后。阶梯两旁更是五步一人, 尽皆跪地恭迎。
  道路虽长, 一众人在这林荫道上,倒也走的不算太过吃力。便是蓝盛,都背着手走的自在悠然。只是桑洛体力无法与这惯了行军的众人相较,到了半山腰,已然显了疲态。走走停停,便是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浸湿,疏儿早已经喘着气咬着牙,走路都显得晃悠了起来,却又伸手要去扶桑洛,却被桑洛推开,只得缩回手去,闷着头跟着。
  沈羽在后看的心疼,数次都想伸手将桑洛拉住,让她好歹歇一歇再走,可瞧着桑洛那虽慢,却颇为坚定的步子,想及眼下的形势,只得深深地将这心疼压了下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慢行。便是如此走着,快到两个时辰,才终究登上了山顶。
  山顶宽阔,行宫宫殿高低错落斜列两旁,而这两旁行宫中间,被一排石阶隔开。
  桑洛定住步子,留下沈羽在旁,便吩咐随行诸公各自安歇,慢着步子走到石阶近前,抬头看过去。轻声低叹:“这便是步天阶。实可谓宏伟非凡。”
  步天阶往上,便是定国台。是这舒余国中最高的地方。沈羽只在舒余野卷之中见过,卷中所载,这石阶共有一百零八级,每一级石阶长三十三丈,宽三尺,高三寸,气势雄阔。低头细看,这阶梯上雕刻细腻,正是舒余八族纹饰,三十六城徽印,以五色宝石镶嵌点缀,侧边更有云雷如意,蟠虺饕餮暗刻。更以金漆涂之。
  如今这石阶就在眼前,各色宝石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更显神圣肃穆。
  桑洛是国中女眷,亦从未登上过龙首山。虽曾听父王说起过定国台的雄伟之势,今日一见,也觉震撼。她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一张脸都微微泛着红:“再往上,便是定国台了。”她微微一笑,转而看着沈羽,“时语可想随我上去瞧瞧?”
  沈羽瞧着桑洛那带着汗的涨红的脸儿,柔声说道:“歇一歇吧,你这样子,我看着心疼。”
  桑洛拉了她的手晃了晃,那模样像极了个孩童,撇着嘴:“我头一回来,时语也是头一回来,咱们过往,都只在书里瞧过定国台的样子,如今就在眼前,怎能不上去看看?”
  沈羽被桑洛晃得当下软了心思,却又觉得被这四周驻守皇城卫看的难免尴尬,愣了愣,笑道:“四下这些军士瞧着,女帝不怕人家笑你?”
  桑洛却不松手,只道:“女帝,是天下人的女帝。”她柔着目光看着沈羽,声音软出一汪水:“洛儿,是时语的洛儿。眼下洛儿要上去瞧瞧,你陪不陪我?”
  沈羽回握住桑洛的手,点头只道:“好。若是洛儿走的累了,我便背着你。”
  桑洛一笑,拉着沈羽的手顺着步天阶梯而上,越往上走,更觉山风清凉,桑洛似是忘了疲惫,跳着步子走着,沈羽在身旁护着生怕她一不留神儿便绊倒,面上却也洋溢着难见的笑意。桑洛从未如眼下一般快活喜悦,她随着桑洛登上定国台,眼神儿却一直未从她身上移开,将这一路来桑洛眉眼之间的笑意放在心里。
  定国台上再无皇城卫,当中一口硕大的鼎,一人多高,五人合抱,背后一座宗庙依山而建,两侧皆是峭壁,山壁之上雕刻龙纹,隐在流云之间。站在此处,宛若身至仙界,触手及天。
  桑洛慢走两步,喘匀了气息,转过身子,自定国台之上往山下看。
  壮丽江山,一览无余。
  如此壮阔辽远,让二人皆是神色一凛,更觉心中豪气万丈。
  “如此江山,当倾力护之。”桑洛轻轻蹙皱着眉,慨然叹道:“伏亦牧卓,皆在此地登高望远,却终究因着一己之私,自绝死路。我父王,在位三十余年,却终究难逃亲人算计,被秀官儿与牧卓串通,毒发而去。权势之与人,如神如魔。如今我站在此地,放眼望去,竟觉出一丝……”她顿了顿,轻声开口:“高处不胜寒之感。”
  沈羽拉着桑洛的手,轻轻捏了捏,“洛儿,害怕吗?”
  “怕?”桑洛扯了扯嘴角,轻叱一声:“怕啊。在今日之前,我日日担心害怕,怕似往昔一般,被人胁迫,为人鱼肉。今日之后,我亦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不想争这王位,命运弄人,又被推上这至高至寒之位。便是再怕,也无用处。”她看向沈羽:“时语可害怕?”
  沈羽转过身子,低头看着桑洛,片刻言道:“怕。过往,怕有人害你,后来,怕你遭人非议,被诸公诟病,更怕……”她抿嘴淡笑:“更怕洛儿登上八步金阶,与我之间,便会隔着舒余的万里江山。不过,眼下却不怕了。”
  “为何?”
  “眼下,我想得明白,看的透彻。”沈羽抬手搭在桑洛肩头,凝目看着她:“女帝要护着这舒余江山。时语,要护着洛儿。如此一想,便觉心中温暖,更不觉怕。”
  桑洛心中感动安稳,前倾着身子靠在沈羽怀中,闭目淡笑:“你惯得喜欢哄我开心。但听你如此说,我也不怕了。”
  沈羽轻轻揽着她,在这微凉的山风之中,把她护在怀里,转眼看着这广阔无垠的春日风光,山间流云,风声鸟鸣,庄严之中还带了一丝闲情逸致之感。可她想及桑洛日后,便要为如此江山万民操劳,她那瘦弱的肩头,要撑起这般厚重的国事,更觉怜惜。不由得紧了紧双臂,闭目轻叹:“只可惜如今我泽阳一族式微,若能帮上洛儿万一,也是好的。等此间事安定下来,我还是要回返泽阳,重整族人故老,再聚四泽族军,如此,才能安心。”
  “若说兵马,”桑洛叹道,“我父王坐拥万里江山,两任狼首都对他衷心,诸公更是臣服,他手中兵马岂止百万?纵他一生多疑,却识人不明,被身边亲信算计;伏亦承袭王位,名正言顺,天下亦臣服,穆公对他也好,却贪好美色,被枕边人下了生死蛊;至于牧卓,”她轻哼一声,摇了摇头,轻轻推开沈羽,抬头看着她,忽的一笑,”天下归心,不在兵马几何,在上下一心,说到一心,我倒是颇有自信。“
  沈羽转了转眼珠,揣度道:”洛儿,说的可是穆公蓝公,都是忠勇之人,值得托付?“
  “他们确是国之忠臣,值得委以重任,但我所言,说的却不是他们,”桑洛抬起一根手指在沈羽的额头上轻轻一戳,笑道:“我说的是你。”
  “我?”
  桑洛瞧着沈羽那想不明白,呆呆愣愣的木讷样子,却又觉得此时的沈羽可爱极了,而沈羽却仍旧低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副不解的样子。
  “国中人皆知,泽阳沈公少年英雄,智计高绝,便是有人想要害我,也下不得手,而王都众臣应多少也知,当日公主薨没,狼首沈公沉痛不能自已,坠山而亡,而辰月乱后,少公与公主同宿一帐,形影不离,日后,谁还会会派什么‘美色’之人来我身边。”桑洛说着,便是莞尔,伸出双手捏住沈羽的耳垂,轻轻晃了晃:“时语既是我身边之人,亦是我枕边之人。我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沈羽一脸正色的听着桑洛分析,只觉她说的倒是句句在理头头是道,却又在她后半句之时,怔愣片刻,这才恍然大悟,搂住桑洛的腰将她拉近,抵住她的额头:“公主所言极是,尤是最后一句,实可谓精准妥当,臣愚钝,如今方知。”
  桑洛噘嘴轻哼:“又胡乱说什么臣,净是捡些我不爱听的话儿。”
  沈羽却低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樱桃唇瓣,心头一晃,唇边牵起一抹笑意,柔声只道:“你不爱听,那便不说了……”
  桑洛瞧着沈羽微微侧了头,双手勾住她的脖颈轻轻往自己的望向一拉,只觉沈羽那温热的鼻息都打在面上,让一张脸都微微发了烧:“不说便不说,又要做什么?”
  “方才说了公主不爱听的话儿,眼下,要做些洛儿喜欢的事儿……”
  沈羽说话间已然触到了桑洛的唇瓣,这后半句话说的含含糊糊,话音都未落下,便已然再顾不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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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历,舒余大德帝承祥元年三月二十二,龙首国祭。王女洛承天之命,得先祖佑,依血诏,登定国台,继王位,受诸公拜,继年号承祥,以悼先王德帝。
  ——《舒余野卷·大德帝·辰月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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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个年轻人,在舒余最高的地方,亲亲我我。
  我是没眼看……
  没来得及检查错字,如果小天使看到错字就告诉我一下。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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