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原,大乱战(下)

  沈羽还未及分辨这声音从何处来, 便是嗖嗖的数声, 只觉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紧接着便是一股腐臭一般的气味四散而来,让人几欲作呕。可腹中的疼痛却更加的强烈。而在此时, 却又更多的人从那草丛之中窜了出来,在黑暗的雨幕之中,在这浩荡的队伍周围,如夜中鬼魅影子一般来回快速的穿梭。
  不少鬼使跪落在地, 一个个都是用手抱着肚子,口中不断呜咽,或有些咬牙撑着,当下拔了腰刀, 高呼一声:“有敌来!”
  那行在队伍之中的马车骤停,显然也因着此事受了惊动。
  沈羽撑着力气抬眼观瞧,不知当下形势究竟来者何人,更不知这些人有多少,目的为何,但总归此事有人打乱了牧卓的计划,不管对方是敌是友,她必须趁着这绝好的时机救出桑洛。
  身边一声声的低呼之声此起彼伏, 她咬牙踉跄着步子朝着那马车的位置快步而去, 已然瞧见了站在马车外面的牧卓与舞月, 听得牧卓那撕裂一般的声音高声大呼:“护!”
  而这声音却淹没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中, 不远之处几匹马儿朝这边奔来, 由远而近,片刻便到了近前,那马上坐着的人看不清楚面容,其中一人身形佝偻,应是个老者,而方才那一声令号,正由他而传。
  沈羽此时目光迷蒙,加之雨势愈大根本看不仔细,只觉得这人样子熟悉,却仍旧脚步不停,绕过地上的数名鬼使跌跌撞撞的到了马车近前,双手扶住车辕,正要爬上去,腹中确实一阵绞痛,疼的她双手一松滑落在地。
  而那苍老的声音复又传来,高声言道:“妖教乱国,吞蛊害人,束手就擒,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牧卓冷哼大吼:“你们是什么来路!竟敢阻我圣教去处!”
  那声音干笑数声:“大宛,蓝盛。”
  牧卓双目一眯,面上却又带了惊慌之色,旋即却又笑道:“蓝盛早死了数十年。你莫要在此地胡言乱语,便就是神将蓝盛的鬼魂到来,我圣教鬼使,也能相抗!”当下大喝一声:“众鬼使,与我一同,斩除恶人!扬我天火之威!”
  舞月蹙眉拉住牧卓的胳膊:“此人通晓南疆蛊术,他们洒的是泠穹草末。”
  牧卓神色一凛,看向舞月:“我一众鬼使八千,怕他们不成?”
  舞月面色不善,沉声言道:“听我一言。”言罢,高声叫到:“众鬼使,除去衣衫,赤膊迎战!”
  此言一出,那地上的鬼使纷纷手忙脚乱的脱着衣衫,他们人数虽多,可毕竟都不是什么功夫高强的习武之人,不过就是从南疆诸城村镇之中寻到的教众,每日服下丹丸才力大无比。对方不过数十人,可便就是这数十人,纷乱之中就让他们乱了阵脚。便就在这些人刚刚除下衣衫之时,那老者却复又大吼一声:“再放。”
  那数十条影子瞬时又窜入军阵之中。
  天空之中一道亮闪,咔嚓作响。
  沈羽满身大汗的伏在马车后面,却在这一道电闪之中瞧见了那数十个来回飞窜的人,身上是蓝红交加的轻甲衣衫,当下心中一喜,蓝红交加,可不正是大宛蓝氏的族军?
  便在这瞬息之间,鬼使与那些大宛军却已然交上了手。
  沈羽喘着粗气,将面上那碍事的面具扯下,忍着一阵阵剧痛,咬牙绕到马车一侧,眼见牧卓与舞月背对她站在车上,此时已有两名大宛军士朝他二人而来。牧卓拽住舞月身子一侧闪过那人手中兵器,却脚步一滑与舞月落下马车,当下便被十几个赤膊的鬼使护在其中。
  沈羽只觉时机到来,用力的深吸一口气,甩掉身上黑色斗篷,足尖一点纵身跃上马车,管不得此时周遭有多少鬼使又有多少大宛军士,用力的一拉缰绳打马,架着马车冲出战圈。
  牧卓当下惊声大叫:“追!追!”
  舞月却眯着眼睛,目光凛冽,道了一句:“派人去追,余下众人,护圣主快走。”
  牧卓恼怒大吼:“为何要走!他们不过百人,我有千人万人!”
  舞月冷声言道:“如此形势,你却还看不清吗?你的千人万人,怕是作茧自缚。谁还能战?此时不走,你的大事,再不能成!”
  牧卓粗喘着气,握拳的手都不住的发抖,咬牙言道:“走!快走!飞鹰传我天火之令,所有辰月教众,三日之内,赶往临城!”
  沈羽站在车上双手持缰用力打马,哪里还管的身后那些鬼使如何,只是一路朝着那马上几人的方向疾驰而去,她心中焦急担忧,口中更是大吼数声:“可是大宛蓝公!蓝公助我!”
  那马上三人,正有蓝多角。
  蓝多角但听此语,当下便打马而迎,眼瞧着沈羽站立车上,便是一喜,抬手大声招呼:“护车!”
  号令一下,在军阵之中的大宛军士纷纷跳出战圈,朝着那追车的赤膊鬼使而去。此时天空之中闪雷不断,这些人手中皆提着一个布袋,那布袋早已被大雨浇湿,他们却伸手入其中,抓出一把有一把如同黑色土坷垃一般的东西,对着那些赤膊鬼使抛了出去。而这东西不只散着一阵阵恶臭,粘在身上又让这些鬼使一个一个趴伏在地,周身抽搐不断嘶嚎。余下众人望而生畏,竟再不敢追。
  而此时,沈羽已然驾着马车到了两马近前,这才惊见那马上老者,竟是昆边主事,另一人,竟是蓝越。当下愣了愣,却又因着腹中一阵阵疼痛再也站立不住,恍惚之中瞧着主事微微一笑,“小兄弟,我们真是有缘。”转而对着远处振臂大呼:“撤!”
  蓝越跳上马车,从沈羽手中接过缰绳。她晃了晃身子,心中惦记桑洛,跪着身子推开车门,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入车中,虚着声音低呼了一声:“洛儿!”
  桑洛被这忽然而至的转变惊得面无血色,更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何事,只是听着一片喊杀哀嚎之声,又听得兵器相交,便觉事有转机,就在心中擂鼓之际马车忽动,她张了张嘴,却不敢在敌友未分之际喊出一声。可不过片刻便听得沈羽高呼蓝公,心中又惊又喜,正要开门而出,马车骤停,门被推开,沈羽一身雨水的跌落车中。
  桑洛心中百感交集,但见沈羽便是一阵安稳,弯着身子跪落车中扶住沈羽,当下便将她搂入怀中,竟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沈羽但见桑洛,心中终于安定下来,周身卸了力气,却觉得腹中疼痛愈发强烈,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穿肠破肚而出一般,一阵阵疼的周身痉挛。她靠在桑洛怀中,开口言道:“洛儿……可……还好……”
  桑洛却惊觉沈羽有异,当下急问:“你怎么了?”
  沈羽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咬牙闭目,惊得桑洛身子都发了抖,接着昏暗的天光看着沈羽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头上不知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满面痛苦之色,想及沈羽离开之时被那月使下了药周身无力,连行走都艰难,而此时能走能跑,却不知怎么又成了这样子。
  而沈羽却已然疼的说不出话,用力的咬紧牙关生怕在发出痛呼引得桑洛担忧。可这疼痛实非常人所能忍受,竟比刀砍斧劈还要疼上万分。
  桑洛看着沈羽的样子便落了泪,紧紧地将沈羽抱在怀中,脑中忽晃过昔日依克的样子,便想到沈羽曾经留了一颗那丹丸在身上,她瞪大眼睛,低头看着沈羽,便觉心口一窒,颤声问道:“时语……你……你吃了那……”
  沈羽吐了口气,眼前阵阵发黑,又觉耳边不断嗡嗡作响,身子都不由自主的痉挛,她在迷蒙的目光之中瞧见了桑洛那惊异又担忧的面容,心中便有一股悲愤堵得她眼眶湿了。
  自己怕是要死了,可自己却要死在桑洛怀中,让她这样看着自己,跟着自己一起痛不欲生。
  沈羽扯了扯嘴角,声音虚的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洛儿……别怕……”
  桑洛满面泪痕,拉住沈羽的手:“你是不是吃了那药丸?”
  沈羽微微一笑,权当认了。
  桑洛身子一晃,目光之中划过一丝绝望之色,当下要站起身子,沈羽用力的拉住桑洛的胳膊:“别走。”
  桑洛却叫道:“我去寻那些鬼使,那些人身上定还有那药丸。我去……我去寻来……”她虽如此说着,身子却被沈羽拉着,说话间却又流泪,看着沈羽的样子心中一阵阵绞痛,急的对着车外大呼:“停下!快停下!”
  沈羽双唇微微颤抖,只觉的意识阵阵模糊,抖着手按在桑洛手臂上,却只说了几声洛儿,再也说不出话。
  车外马蹄声脚步声纷乱,不知是因着桑洛在车中大喊,还是因着别的什么,车子缓了缓,人影一晃,主事佝偻着腰与蓝多角一同入了车中。
  主事但见沈羽那样子,便是面色一沉,蓝多角更是惊得瞪大眼睛,看向主事,慌忙蹲下身子急问:“沈公,你可是服了吞蛊?”
  沈羽此时意识迷离,疼的周身麻木,只是微微点头,主事只道:“他身上还沾着泠穹草末,会有此反应,根本不需再问。”
  蓝多角抬头急道:“叔父……”
  桑洛听得二人此言,当下抬眼看着主事,目光之中晃过一丝惊异,却又无暇多问,开口只道:“主事,可有法子救她?”
  主事看了看蓝多角,言道:“往西南,那边有一处溪水,咱们在溪水边上安营。”
  蓝多角会意的点了点头,对着桑洛一拜,出了马车,将门关上。主事叹声言道:“公主,你本就该在雀苑之中待着,不要管此间之事。何苦还要趟这浑水。”
  桑洛却无暇与他说起此事,仍旧看着他说道:“主事,可有法子救他?”
  主事叹道:“你且放心,一时半会儿,那东西,还害不死他。”他转头看了看车门,“那些辰月教的人惧怕泠穹草,不会追来。”说话间,门声微响,蓝多角递了一柄灯烛进来,人却依旧在车外。
  主事接过灯烛,放在座上,自己跪落在沈羽身边,便要去解沈羽的衣裳。
  桑洛当下一惊,将沈羽往怀中一护,“你要做什么?”
  主事却笑道:“我要做什么,自然是要救他。他服了南疆吞蛊,此时这小东西在他体内因着泠穹草的气味要窜出来,我若不把它弄出来,不过几个时辰,他怕就要肠穿肚烂。”
  桑洛面色惨白,听得主事最后一句话,双手都发了抖,可若此时将沈羽的衣裳解开,那岂不是……
  便就在桑洛心中迟疑之际,主事已然又将怀中那药包拿了出来放在手上。沈羽忽的一声痛呼,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桑洛吓得低呼一声,紧紧搂住沈羽,咬牙只道:“那就……那就烦劳主事……不要将看到的事儿,说出去。”
  主事双目一眯,若有所思的微微挑眉,抬手将沈羽衣裳扯开,扯开外衫,又将内衫撕开,当下便是面色一怔,抬眼看了看桑洛,桑洛低垂眼睑,一言不发,主事却也不多言语,转而将目光移到她左肋下方一团青黑之色的地方,拔出腰间匕首在那烛火之上来回烤了数次,抬手便将沈羽左肋之下肌肤划开。
  桑洛惊得低呼出声,却仍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怀中的沈羽身子抖了抖,闷哼了一声,她也只得紧紧地抱着她,睁大眼睛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瞧着主事将手中的药包放在那不住流血的伤口之处,不过片刻却在昏黄的烛火之下瞧见一个极小的白色东西顺着血流而出。
  在她还未看真切之时,主事那匕首正正的将它钉在满是血水的车板之上。继而吐了口气,动了动身子,从沈羽那被撕开的内衫上扯下一条布料,粗略的在那伤口之上包了几下。转头吹熄了烛火。
  不过片刻之事,桑洛在满车的血腥气中,便是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她不知道那白色的东西究竟何物,或许就是主事口中所言的吞蛊。可她想及沈羽的肚子里竟然有一个这样吓人的虫子,便觉得周身颤栗。
  “公主放心,不过一会儿,咱们就能安营扎寨暂做休息。到时我再给这沈小兄弟……”他顿了顿,黑暗之中确又一笑:“给这沈小少公上药包扎。这位沈小少公,果然与众不同。此事,老头子会替你们保守秘密。”
  桑洛定了定神,轻唤了几声沈羽,却不见回应,慌忙去探她鼻息,虽然微弱倒也还平稳,叹声言道:“多谢主事,救命之恩。却不知主事,为何会与大宛蓝公在此处?”
  “说来话长。”主事将匕首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昆边寒囿已毁,我也再不是什么主事。公主,可叫我蓝盛。”
  桑洛但闻蓝盛二字便惊得当下抬头,半晌,仍旧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蓝盛:“你……你是……你是昔日狼首神将,蓝……蓝盛?”
  “狼首,我做过。所谓神将,也曾是。”蓝盛淡然一笑:“不过,这些事儿,已然过去快四十年了。如今,我只是个寺人而已。”
  “四十三年前,南岳乱我南疆,蓝公率兵鏖战三年,将南岳乱军驱逐出我舒余。”桑洛兀自叨念,继而将目光定在主事苍老的面上:“怪不得,你对南疆如此熟悉,还知道雀苑之所。那雀苑……”
  “那雀苑,是我故人所建的一处别院。”蓝盛叹道:“这些旧事,不提也罢。昔日狼首神将早就不复存在,若不是有人削我蓝族公位,将火烧到我大宛一族身上,此间之事,我还真懒得去管。”
  “可……”桑洛开口,还有话说。马车却忽的停了。
  “叔父,”蓝多角轻轻拍了拍车门:“咱们到了。”。
  蓝盛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弯着腰看了看桑洛:“公主稍后,我先去取些药草,来给沈公包扎。稍后帐篷扎好,再差人将沈公抬下去。”他拉开车门,复又说道:“公主放心,沈公之事,我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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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公主抽到sssr:战神蓝盛,小伙伴们都放假了吗,就要过年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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