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忧,计策险
天空之中露了一抹微光, 举镇统领正带了人将这镇中的将士尸身仔细小心的收敛。
沈羽坐在陆昭的尸身之前, 一手撑着长剑, 一手搭在陆昭那早已冰凉的手上,一场恶战让她发丝散乱, 脸上更是灰土与泪痕瞧不清楚模样,又因着一身的血渍,衣裳残破,更显得狼狈不堪。
来来往往的举镇将士在这将将亮起的天光之下做着自己的事儿, 满心的疑窦,或窃窃私语,或驻足观瞧,却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只在她身边来来回回的走着。而余下的十几个从这一战中侥幸得生的泽阳军士与皇城卫则歪歪斜斜地靠在角落之中,呆愣愣的看着这一片残破不堪的景象,偶能听见低声叹息,轻声啜泣,却并无一人言语。
这其中,自有泽阳军士曾见过沈羽,可他们却三缄其口,只是互相看了一眼, 谁也不说一字。
泽阳少公, 早在数月之前坠崖而死, 这事儿, 是发了国令, 天下人皆知的。而如今,在经历这纷乱一战后,陆昭身死,沈羽却又死而复生,于此间的泽阳军士而言,悲喜参半,只觉事态堪忧,更不敢多言。
可沈羽的身份是藏不住的。
沈羽虽不着一词,心中又悲愤交加,却也清楚的明白,在此时此刻,她无论怎样遮掩身份,都无法再跳出这已然旋尘扬波的乱世。
她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长剑,她此时依旧觉得周身气力充沛。她知道,过不多久,自己便会如那日的依克一般,痛不欲生。在服下那丹丸之际,她已然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其实她亦不必太过悲伤,陆将,也只是早她三日而去罢了。
可她却又悲伤,她悲伤她终究没有能够听桑洛的话,好好的活着,悲伤此时的桑洛陷在牧卓的手中,怕是不知何时,才知道,沈时语已然离她而去;更担忧若她死了,便再也不能保护桑洛。
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间,沈羽面上呆滞木讷,如同一块坐在昏暗之中的石头,可她脑中却百转千回,她无法再按着陆将临终所言,祥安四泽,更无法照顾离儿。
辰月教的势力已然大到让她不敢深思,而牧卓背后的南岳卓熙王,更让她后背冷汗涔涔。牧卓被王位遮住了双眼,他看不到卓熙王这狼一般的野心,若牧卓真的大事可成,舒余一国,怕早晚都要为南岳所侵。
她的时候不多了。如今的每一个决定,都要快。
沈羽动了动身子,僵硬的转过头,看了看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而此人,也正在看着她。她叹了口气,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极为沙哑的吐出几个字:“子阳,可是觉得我不是真的?”
午子阳的脸颊上被腰刀砍了一条口子,此时还在淌着血,听得沈羽此言眼神微微一晃,片刻弯唇淡笑:“今日的一切,我都觉不似真的。这一路行来,许多事儿,我都不想相信,是真的。”他四下看了看,又往沈羽身边坐了坐,声音压得极低:“可少公活着,我心中,也是高兴的。”他看了看陆昭,面上浮起一阵凄楚之色:“陆将,也应是安慰开心的。”
“我……”沈羽吸了口气,重重叹出:“我有苦衷,无法表明身份。许多事儿,还要仰仗子阳帮我。我时候不多,眼下,我说与你三件事,无论如何,请子阳务必替我办到。”
午子阳神色怪异地看了沈羽片刻,双目一眯,点了点头:“少公请讲。”
沈羽咬了咬牙,蹙眉深思,轻声言道:“时间紧急,我无法一一与你讲明,这些伏击之人,是辰月一教的教众鬼使。辰月教反,意于国祭之日在龙首山行乱事。”
午子阳眉头一跳,坐正了身子,眼神儿却落在四周,低声言道:“如此看来,那领我们来的廖恒,是辰月教的人。南疆诸城,怕是受害不浅。怪不得我们来此之后,觉得这镇中百姓行迹怪异,没想到他们竟有这样大的本事。可眼下,新王应已在来龙首山的路上。”
“其一,”沈羽握了握拳,压制着周身那一股蠢蠢欲动的喷薄之力,沉声言道:“一会儿那统领定要来寻咱们问今日之事,你让他带你去龙首山寻统领贺祈,将此事说与他听,告诉他,南岳要趁此事突袭我南疆诸城,让他速速防备,传信穆公,让他火速来援。距此地西南不远有座山,那山中有谷地,”她顿了顿,沉思片刻:“你见过贺祈之后,调兵可攻。那谷地极为隐秘,怕是要寻一阵子,”她看了看午子阳那有些迷茫的目光,低声又嘱咐了一句:“若能调兵,明日便可攻打。若不能调兵,便严加防范,以策万全。”
午子阳点点头,“此事我记下了。”
沈羽复又言道:“其二,”她看了看陆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法子,将陆将的尸身带回泽阳。厚葬。”言罢,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泪水,沉吟片刻,抬手拍了拍午子阳的胳膊:“其三,那凌川绝非善类,子阳若能寻到离儿,务必带她离开,替我与陆将,好好照顾她。”
午子阳更显疑惑地看着沈羽,那目光之中分明是担忧,“少公此三件事,为何说的让我心中不安?”他盯着沈羽,旋即言道:“少公,是受了什么威胁?还是,要去做什么要命的事儿?”
沈羽苦笑只道:“我自有我的苦衷,也有我的事儿要去做。子阳,应承我便是。”
午子阳淡笑:“这其一其二,我定办到。只是离儿姑娘,自从得知少公离世的消息之后,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今陆将捐躯,少公若真的想要照顾她,便该自己去。不该是我。”
沈羽心中纠结徘徊,听得午子阳此言更替陆离担忧,可她便是想亲去将陆离带走,怕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摇头慨叹:“有些事儿,我想做,只是……”她说着,复又落了泪,吸了吸鼻子只道:“我知子阳虽嘴上这般说,心中,也定是答应了。”她站起身子,对着午子阳一拜:“羽,就此谢过。”
便在午子阳惶然之间,沈羽却已然转身,趁着这微白的天光,转身敛了地上一件那辰月鬼使的黑色袍子与一片尚算完整的鬼脸面具,便即牵了一匹马疾奔而去。
午子阳静静地看着那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眉心深锁,他不知沈羽要做什么,却总有一股浓重的感觉,沈羽,似是不会再回来了。他瞧着周遭几名一同经历了生死的泽阳军士,那几人的目光也朝着沈羽离去的方向看着,各个面上忧虑深重。
片刻,午子阳对着陆昭的尸身拜了拜,似是对着陆昭说,又更似是对自己说:“泽阳一族,世代忠勇,为护舒余一国,马革裹尸,在所不辞。泽阳,有如此少公,又有如此之将士,子阳,定不负少公所托。陆将,宽心。”
言罢,抬手擦了擦面上的血迹,转身寻那将领而去。
沈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须得在这短短三日之中,不,她已然没有三日。
她奋力打马往记忆之中那山谷之处而行,舞月的人自她入镇之后便没再追来,定是瞧见了举镇将士来援,怕被发现,是以离去。可舞月离去之后,绝不会坐以待毙,定还会回返牧卓之处将此事告知。
沈羽心中焦急如焚,她担心牧卓知道此事之后,会对桑洛痛下杀手,更担心自己这一路而去赶不及救下桑洛,又担心若自己在这一日之中不能带走桑洛,倒是若午子阳真的带兵而来,牧卓急怒攻心,手段更是残忍。
越是如此想,她越是着急。她只有一日时间,这一日中,她必须带走桑洛,如此,便是死了,也算死的安心。
待得入了山中,为防辰月教众发现,沈羽舍马,戴上那鬼脸面具,披上黑色的袍子,又戴上兜帽,缓步谨慎的在山中而行。
舞月回返,定留下车辙马蹄痕迹,她一路细寻,果见车辙,便就顺着车辙而行,竟在山中兜兜转转,越往深处,越觉阴冷。车辙停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山石侧边,乍一看去,并无什么异状。却总觉有阴风阵阵,从那山石缝隙之中吹出来。沈羽将手放在那山石之上,来来回回的摩挲片刻,又无论如何都寻不得半点玄机。
她眼下恨不得便就这样凭着一身的力气将这山石撞开,可莫说能否撞开,便是撞开了,更会惊动内中辰月鬼使,到时还未见到桑洛,怕就功亏一篑。可若就在此等候,实在太过被动。她举目四下观瞧,但见周遭不少山间碎石,有大有小。当下心生一计,他们不出来,便只有想法子让他们先将这石门打开,自己才能混入其中。
如今她时间紧迫,只有铤而走险。
此时半空之中乌云滚滚,怪风忽至,似是要有大雨来。沈羽心中一喜,天公作美,乌云遮日,大风卷地飞沙走石,正是给了她个绝好的机会。她走到那碎石之间,双臂搂住一块巨大的石头,竟如勇夫的力气一般,将那巨石举过头顶,朝着那石门的方向愤然抛了过去,便就在那巨石朝着石门飞过去的瞬间,自己却身子一纵靠在了石门一边。
轰隆砰啪几声,便是身后的山壁都晃了晃。掉落下来的土石落了她一身。片刻,那石门一响,粗重的碾压过,在一片尘土飞扬之中,三个鬼使竟真个从那石门之中走了出来,提着腰刀四下观瞧。
天空之中几声闷雷,沙尘之中寒光闪动,人影忽晃,三个鬼使还未听得响动,便有一人已然应声倒地,纵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另两个鬼使在飞沙之中来回观瞧,只觉周遭风声怪异,当下开口大吼,而那吼声却淹没在巨大的风声石响之中,根本听不清楚。二人心慌,转而要往石门而去,却在此时复又几道寒光当胸而袭,只是刚刚瞧清楚来人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鬼面黑袍,便不能再叫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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