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起,前路难

  “天火即至, 辰月当升。”
  此人癫狂若此, 便是临死都不忘紧紧地将这绸布攥在手中。这八个字, 绝非普普通通的八个字。可它究竟所传何意?
  沈羽拿着这绸布走到桑洛身边,摊开在手掌之中, 拧着眉头给桑洛瞧。疏儿凑了凑头,摸着心口咕哝了一句:“天……天什么?这是……闵文?”
  沈羽呆了呆,她方才一心想着救人,人死之后又寻到这绸布, 摊开来瞧见这几个字,她精通闵文,读起来自然顺畅,却忘了这闵文绝非眼下常人百姓所能阅读, 疏儿这样一说,当下神色一凛,仔细观之,竟真是闵文无疑。
  “天火即至,辰月当升。”桑洛沉着面色轻轻念出,却又拿过这绸布放在面前细细观瞧,片刻,又补了一句:“鱼纹帛。”
  沈羽看了看地上那具尸身, 又看看桑洛手中的绸布, 沉声言道:“鱼纹帛, 发于白水。难道此人又是白河城中人?”她旋即转身又往尸身之处而去, 俯下身子去瞧那人足踝, 却并未瞧见白河城的纹饰,起身走回对着二人摇了摇头,轻咬下唇,沉吟片刻:“并非白河凌氏族人,而这帛书之中所言的天火为何?辰月又是何意……”
  “不管这二者究竟何意,先有尸身自流而下,后有怪人穿林而出。”桑洛双手紧紧握着帕子,眉目深锁:“白河城中,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看看周遭林子,目中还带了一丝恐慌之色:“有一,便有二。此地,怕是真的呆不得了。”
  “我方才看过,此人的衣衫之上有灼烧痕迹,身上也有几处烧伤的新痕,自他被烧伤至此,不会超过一日。”沈羽凝目深思,片刻低声不解说道:“可林中瘴气浓重,便是我都觉得难以忍受,他却为何可以避过瘴气。”她说着,心思飞转,眼神一亮:“莫不是他慌不择路,竟寻到一处新路?若是他可以穿林而来,那么咱们,也可穿林而出。”
  疏儿却道:“他虽能从这林子之中穿出来,却也没逃过一死。姐姐说得对,有一便有二,林子外头便是雀村,这人若不是白河城中人,便是雀村里的百姓,可瞧这人癫狂慌张的样子,怕是雀村中也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儿,咱们若是穿过林子,到了雀村,岂不是……自找麻烦?”
  沈羽叹道:“怪事频仍,虽祸不及我,却不得不防。”说着,拉住桑洛的手,“咱们这就回返雀苑,收拾东西,自北面原路回返,再寻去处。”
  言罢,三人便即往回而行。临近黄昏,走的愈发急迫。及至雀苑,已然月升。沈羽只道夜中穿林赶路不安全,让几人休息一夜,翌日清晨便即动身。疏儿却忙不迭的去收拾衣裳干粮,又往后厨而去,口中说着好歹也要吃些东西填饱肚子,明日才好赶路。
  桑洛与沈羽立在院中,看着满天星斗,眉眼之中忧虑之色更浓。轻声叹道:“却不想,安稳数月,又有事来。”
  沈羽在她身后轻轻将她圈入怀中柔声安慰:“洛儿宽心,此事与咱们没有干系,不要多想。来路虽然艰难,却也总比林中瘴气强了许多。况且山中谷.道隐秘,无人知晓,也无野兽。只要咱们备好干粮,应也无忧。”
  “来时尚有车马,如今你我徒步,只怕道阻且长。”桑洛叹息担忧:“况如今,怪事不断,也不知外面究竟何种状况。我只怕,逃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沈羽低眉沉吟,桑洛却也沉默不语。似是各自都有各自的心事。
  许久,桑洛轻声言道:“时语,我很害怕。”
  沈羽搂紧桑洛,吸了口气:“洛儿莫怕,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我都在你身边。”
  桑洛却摇头:“龙弩卫被杀,顺流而下,百姓癫狂,穿林而入,鱼纹帛传书,暗语之意,怕是国之大忌。”
  沈羽眉目一跳,当下将桑洛身子转过来瞧着自己,低头凝目看着她:“暗语之意,洛儿猜到了?”
  桑洛面容忧愁,低垂着眼睑,叹了数声,片刻只道:“时语可知,舒余一国,为何名为舒余?”
  沈羽沉吟只道:“野卷之中早有记载:舒余立国先祖,本有三人。轩野,舒绒,哥余。而舒绒、哥余二人德行仁厚,拒不当王,是以,轩野立国称王,自舒绒哥余二人名中各取一字,为舒余国。而轩野与哥余、舒绒为舒余三族,各自后人,皆以三人之名为族氏。舒绒无子嗣后人,舒绒一族无人传承,数百年来无人提及。舒余先祖古族,如今只留轩野与哥余二族。”
  桑洛闻言且笑,却又摇头:“时语所言,皆是史卷中载,而此事,却绝不是这书中瞧起来那般融洽。”她坐在桌边,抬头看着半空中那一轮明月:“若真如书中所言,何以舒余八族之首,不是哥余,而是大宛蓝氏?”
  沈羽坐在桑洛身边,思索片刻:“洛儿所言有理,想来,这三人怕是在争位之时,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是未录入史中。王权争斗,无止无休,此事,倒也不奇怪。可这与鱼纹帛之中的八字暗语,又有何关系?”
  “你我先祖,源自昆山。幕天席地,依火而食。轩野一族,以云鸟为徽,以昭天命;哥余一族,以山石为徽,以行地脉;而舒绒一族,”桑洛淡淡叹气,“则以坠火为徽,以生万民。三族自比日月星辰,如今我舒余的金底白龙旗上,仍有八族徽记,有星月环日之纹饰。却独缺一物……”她深深地看着沈羽:“便是舒绒一族的天火之徽。”
  “天……火……”沈羽的眉心皱的更紧,心头突突直跳。
  “若我猜测没错,天火即至,辰月当升,是暗喻我轩野一族气数将尽,舒绒一族要再兴的反言乱语。”
  “可难道,这舒绒一族,真有后人?”沈羽迷茫不解,“若真有后人,何以百年来无人再提?这些事儿,洛儿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本也就只有我皇族中人知晓。舒绒一族是否真有后人我不知,可我却知道,”她将那鱼纹帛书拿出来放在石桌之上,定定的看着:“有些与我一样知道这些旧事的人,想在先王崩逝,新王即位,国基未稳之时,以这旧事动摇人心,意图不轨。可……父王已去,牧卓已死,伏亦称王,我在此地,此事,不该再有人知晓。”桑洛的说着,双唇微微发了抖,轻轻握住沈羽的手:“我只觉的国之将祸,而王不自知。若真有大乱,苦的,是舒余百姓。如今的舒余八族,哥余已去,大宛山长水远,首当其冲的,怕就是你泽阳一族。”
  沈羽的手微微一抖,眉眼之中晃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沉重担忧之色,却又笑道:“若国中真有大事,陆将与穆公不会坐视不理。除我泽阳一族,我们还有五军兵士,保我舒余安宁。我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我只要看好我的洛儿就是。旁的,不想理。”
  沈羽虽然如此说着,那被桑洛握着的手却依旧止不住的微微发着抖,桑洛闭目蹙眉,片刻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沈羽:“时语,若你泽阳一族真的陷于乱中,便是有穆公与陆将,你可真的能安心守在我身边,不理这乱中之事?”
  沈羽拧着眉头,抬眼看着桑洛,但觉桑洛目光之中裹着浓重的担忧惧怕。桑洛所言非虚,若泽阳一族真陷于乱中,她纵是不理此事,也绝不会安心避世,可她若离去,桑洛又该如何?她心中辗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桑洛低叹一声,松开了握着沈羽的手。沈羽只觉手上一空,心里便是一阵忐忑。
  “我知时语,放不下你族中人。”桑洛轻叹,微微一笑。
  沈羽只道:“洛儿,无论如何,我绝不离开你。”
  桑洛却未接她的话茬,又道:“时语放不下你泽阳族人,我,也放不下我轩野族中事。”
  沈羽神色一晃,瞪大了眼睛看着桑洛,心思重重一沉当下言道:“洛儿不可,”她说着便频频摇头,拉住桑洛的手紧紧握着:“此事,咱们谁也不要理会。你我在他们心中,早已不在人世。我们谁也不要管这些事儿。可好?”
  桑洛低垂着眉眼,片刻只道:“此事,等出去之后,再行商议吧。”
  便在此时,疏儿托着盘子小步跑着过来,口中却说着:“来了来了,姐姐姐夫定然饿坏了……”
  来往几次,才将吃的都端上了桌。却也没瞧见沈羽与桑洛面上的霜寒之色,只是将碗筷摆好,笑着将筷子递给桑洛:“姐姐,快尝尝。”
  桑洛接过筷子,淡淡一笑,看着沈羽言道:“时语,吃饭吧。吃过东西,明日还要赶路。无论前路如何,我们总还得好好活着。”
  沈羽拿起筷子,心头纠结竟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堵得她心口窒闷,哪里吃的下东西。
  及至回房沐浴之后,在忽晃的烛火之中,二人相对无言,满心惆怅,想及前路茫茫,更觉心事沉重。
  桑洛靠在沈羽怀中,闭着眼睛,似是睡过去。可沈羽却知,桑洛那般缜密的心思,绝不会在此时睡过去。她却又不言语,不知道如何开口。似是如何开口,都觉不对。直到灯烛灭了,一室昏暗,依旧毫无睡意。
  沈羽满心忧虑,郁郁不得发,竟至忽的翻身将桑洛压在被中,俯身便吻。桑洛只是一声嘤咛,便被沈羽这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来势卷入其中不得而出。
  便在二人肌肤贴合身心相交,风歇雨停之后,低喘连连之际,沈羽俯在桑洛身前,口中含混咕哝着:“洛儿,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咱们就这样守着彼此,好不好?”
  桑洛情潮未退,听得她如此说便是心中一软,双手轻轻捧住沈羽的脸颊,轻喘着应了一声:“好。我不会离开时语。时语,也要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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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事将起,宏卷将开,和我一起跨入贰零一八,你会知道,卸甲的故事,远不及眼下看到的这般简单。
  各位,元旦快乐。
  2018,期待有你陪我。
  烽火黄沙,将军卸甲。
  2017年的最后一天了,看文的几百个小伙伴们,动动你的手指,留下一个字也好。让我知道你在和我一起跨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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