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觅情踪
沈羽纵着马一路狂奔,可她之前还能瞧见桑洛的影子,此时一路奔来东拐西弯,却无论如何也不知桑洛去向何处。
她心中着急,丝毫不敢停下,越往里走,林深树密,雾气更浓,遮天的密叶只投进星星点点的光,可这光却又愈发的暗,一阵阵凉风吹来,耳边已能听见闷闷地轰隆的雷声,她知要有大雨来,更不敢怠慢,只能翻身下马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枯枝烂叶上马蹄子的痕迹,果见前面一串紧挨着的马蹄,心中一喜,翻身上马朝着西边方向疾奔而去,一路跑着,一路只能开口大喊:“公主!”
可她跑了老远,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沈羽死咬着牙,又只能停下,深吸了几口气,便觉得有些气闷,她自是知道这年代久远的林子里面时间长了便会生出一股瘴气,但见周遭雾气浓重,急忙扯下一块自己的衣衫捂住口鼻,眯起眼睛,如今不仅寻不到桑洛,恐怕连她自己呆久了也要迷路。可迷路是小,若是中了瘴气的毒,独身一人无人来领路的话,怕就要交代在此处。
她如此一想,更是担忧至极。她总有一身好武艺,有着好底子,都不确定能在这深林中撑多久,更何况是那金枝玉叶的公主。若是桑洛出了什么岔子……
她便是有一个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心中都忽觉得疼痛异常,当下不由得大吼了一声:“桑洛!”
那声音回荡林中不绝,但并无丝毫回应,沈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再看脚下枯叶,竟瞧不见任何踪迹。她是真的着了急,这林子如此广大,谁知道那受了惊的马儿究竟会奔向何处?若是遇到什么虎狼野兽,桑洛会……
她不敢再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那正吁吁气喘的马儿长鸣一声人立而起,又朝里奔去,沈羽捂着口鼻,却又不得不松开手来,张口大叫桑洛,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喊得她胸中气闷双眼发花,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忽见得前面一道白影闪过,当下心中一凛,拿了弓箭便飞快一箭射过去,那箭撞在树上,白影却又不见。但听西边一声马儿嘶鸣,当下大惊,大喊数声:“桑洛!?公主!”纵马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越往前奔,竟能听见女子惊慌叫喊声,沈羽心中又喜又急,片刻竟真的在那一片白雾之中瞧见了桑洛的影子,可眼瞧着桑洛被马儿带着往前快跑,那前面白雾之中隐约可见枝杈横竖交叉,不知道是个什么所在,她心中焦急,便又大喊:“公主莫慌!试着勒马!”
可桑洛哪里听得进去沈羽的话儿,只是闭目紧紧抱着马脖子,动都不敢动。沈羽紧随其后用力甩着马鞭,可旁边儿却又数声“呜呜”之声,她侧头一看,竟是两头黑色的狼,正呲牙呜咽,看着沈羽与桑洛跑过去,便追着马儿而来。
那马儿一路狂奔,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被身后的野狼惊了,前蹄一跪惶然摔倒,沈羽脚下一蹬一脚踏了马头借力,纵起轻身一跃竟从自己的马上跳到了桑洛的马上,将桑洛护在怀中用力的去拉缰绳,可这马儿已然冲入那交叉横纵的枝杈之中,沈羽只能用力的矮下身子将桑洛护在身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住脑袋,那横纵交叉的枝杈从她身上划过去,噼里啪啦的断裂开来,在她的胳膊与手上划了数条口子,她此时睁不开眼,却觉得一阵大风扑面而来,只觉得身下马儿越跑越快,豆大的雨点儿又落了下来。
不知冲了多远,才觉那枝叶不再,她咬了咬牙转而用手护住桑洛,抬眼却惊见前面已经没了路,竟是个悬崖沟壑一般的地方,下面雾气升腾根本不知多深。她当下大惊,大吼一声双手用力的勒住马缰绳,可那马儿却狂奔失力,沈羽只觉身子一空,连人带马便一同掉落其中。她急中生智,双手抱住桑洛,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双脚一踏马镫从马上跃了起来,转而又从半空掉落,抱着桑洛摔在地上,双手一松,两人便这样一路滚出去老远。
沈羽周身疼痛,却还意识清醒,只觉得身下软软的泥土并非石头,擦了脸上雨水泥土,四下观瞧,身下是松软泥土,四周浓雾成了薄雾,周遭尽是树枝枯叶,起身往上看看,才发现这只是一条深沟,并非悬崖百丈。她瞧着那马儿摔在不远处,转头急寻桑洛,走不两步果见桑洛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她跌撞的跑过去,周身湿透的将桑洛抱在怀中,但见桑洛面上灰土不辩,她抖着手轻轻探了探桑洛鼻息,倒算平缓却又微弱。她轻喊了几声公主,不见回应,但见桑洛面色更加苍白,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又担心她摔出什么内伤,便用力的掐了掐她人中,一边又喊:“公主?公主醒醒!”
可桑洛依旧一动不动,嘴唇却越来越紫,她着了急,余光之中瞧见桑洛趴伏的地方有一块突出来的圆石头,想来定是她摔下来正巧被这圆石头顶了胸口,一口气给憋在胸口,急忙左手将桑洛搂在怀里,右手在她胸前不住的顺着气,许是因着太过担心,那手都抖了起来,眼眶竟湿了,口中不断轻声叫着桑洛的名字。
半晌,桑洛忽的咳嗽数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继而又是不住的咳嗽。沈羽那惶然不知所措的面色终于一松,险些真的哭了出来,却又笑,依旧轻轻地帮桑洛顺着胸口气息,喜极之中冲口而出只道:“洛儿醒醒……可好些了?”
桑洛咳嗽着抬了抬手,片刻才睁开了眼睛,却又被雨点儿打的又闭上了眼睛,轻张着口不住喘气,沈羽但见如此,急忙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把她搂在怀中替她挡住了雨,一双关切的眸子瞧着她:“公主……可好些了?”
桑洛微微睁开眼睛,迷蒙的眸子瞧着沈羽,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沈羽那帮她顺着气的右手眼下就放在她胸前,不当不正恰好是正中间。她那苍白的面上瞬间腾起一阵红晕,抿了抿嘴。
沈羽方才一心想着怎样救回桑洛,根本没做多想,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是放在何处,如何失礼。忽的双手一松,跪着后退两步趴在地上:“臣唐突公主,臣有罪!”
桑洛撑着力气坐起身子,微蹙着眉头捂住自己的胸口,缓了半晌,才又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沈羽依旧趴在地上,她却真的忘了自己方才心急火燎的究竟叫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情急之时直呼了公主名讳,惶然又磕头:“臣该死!”
桑洛却在迷蒙之际听得清楚,沈羽分明在情急之中喊了“洛儿”两字,如今却又不认了,只是不断说着该死,她的目光从沈羽的双手晃过去,但见她右臂到手上都是伤口,此时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白流着血,眉心紧了紧,往前挪了挪身子,轻轻的将手放在沈羽的右手上,眼中皆是疼惜之色:“你受伤了。”
沈羽身子一抖,不敢抬头:“小伤,不……不妨事儿……公主……可……可好些了。”
桑洛微微一笑:“你这样趴着,不累吗?起来说话。我赦你死罪。”
沈羽这才直起身子,抬头瞧见桑洛真看着自己笑,面色也较之前好了许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摇了摇头:“吓死我了。”
桑洛莞尔:“是怕我怪你方才的唐突之举,杀了你?”
沈羽抿了抿嘴,有些羞赧的擦了擦那一张微红的脸:“臣……怕的是公主有所闪失。所幸并无。”
桑洛只觉得胸口处还闷闷的疼,想及此前沈羽的手还放在自己胸前,听着沈羽如此说,脸上又是一红:“多谢此番相救。若没有你,我怕是要死了。”
方才那一场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一忽儿的时候,又停了。沈羽呼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公主现下觉得可好些了?能走吗?”
桑洛微微点头,便要站起来,却又脚下一软,右脚剧痛,身子复又歪倒。沈羽急忙扶住桑洛,面色又染上担忧:“可是方才扭到了?”扶着桑洛坐下,也没瞧桑洛那又红了的面色,低下头细细的去瞧她的右脚,抬手轻轻按了按,抬头面色颇为认真地看着桑洛:“可还能动?”
桑洛咬着牙微微动了动,却又轻声道了句:“疼。”
沈羽呼了一口气,转而又笑:“还好,没伤到骨头。回去调养数日,就好啦。”
似是从未听过沈羽这样说话,桑洛瞧着沈羽那绽开的笑容,倒觉得她此时还真像个孩童,眉目一晃,心中又是微微一荡,却又不说话,便就这样短短的对视片刻,一阵清风徐来,扑在脸上显了凉意,才发觉自己面上发烧。
沈羽也忽觉尴尬,可桑洛那柔和的眉眼就这样瞧着自己,她却又不知怎的就是移不开目光去,直到桑洛眨了眨眼,面红着偏过头去看向别处,她才急忙松了手起身要去看看那马儿怎样。然她刚刚起身,却听桑洛一声惊呼,继而便是一声惊叹:“快看!”
沈羽转身,顺着桑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也是一声惊叹。
不远处,薄雾弥漫,草色掩映之中一片柔和的粉色如梦似幻,生的竟全是那两生花。
她不由得将桑洛扶起来,两人相携而行,被这一大片两生花海吸引,一步步的往前走去。但见其间蝴蝶飞舞,花叶摇曳,轻盈忽晃,层层叠叠挨挨挤挤,清风徐来,一如大海波涛纷至沓来,一波又一波的粉色浪潮交相呼应宛若仙境。
“昨日还听蓝公说到这霜雪林深处有一处世人未见的两生花海,不想今日,真能见着。”沈羽被眼前美景震撼,便是连扶着桑洛肩膀的手都因着兴奋紧了紧。
桑洛心中一晃,唇角一弯轻声只道了一句:“好美。”
两人往前一路慢行,走进这花海之中,在周遭薄雾中颇觉不真实,桑洛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子,将被雨水打湿的乱发理了理,别在耳根后面,转而小心翼翼地将那细长柔软的花瓣捧在手中看着,会心一笑。
便是这一幕,沈羽竟看的呆了。直到桑洛转回身看着她,她才如梦初醒一半急忙转头看了看别处,又低头轻声说道:“此处虽美,却仍有林中瘴气。不宜多做停留。公主,我们……”
“此处虽美,却不及少公救我与危难之万一。”桑洛慢着步子,有些踉跄的走到沈羽身前,“蓝公说过,能见着两生花海,是缘分。想来,我与少公,也是有缘之人。”她轻叹一声,看向这一片花海:“危难之后,又见盛景花海。这机缘,便是天意了吧。”
沈羽低头不语,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作答。忽觉左手一暖,竟被桑洛拉起了手,手心又是一暖,定睛一看,却又是昨日刚刚送还给她的平安扣。
“机缘不可违。想来,少公应就是这玉石的命定之人。莫再推辞。”桑洛说着,轻轻将沈羽左手合上,拍了拍:“少公心急的时候,叫起洛儿二字,倒是顺口很呢。”
沈羽心头一颤,竟不知自己居然在慌乱之中喊了洛儿二字,顺而那脸又红到了耳根。她想再拒绝,可又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轻叹一声:“臣,送公主回去。”
“沈公,可有小字?”桑洛却不动,又问道。
沈羽愣了愣,不由得说道:“时羽。”
“时语?”桑洛微微一愣,“怎的与你的妹妹一个名字?”
“妹妹是言语的语,臣,是羽毛的羽。”沈羽心中纷乱,胡乱扯着谎。
“好,”桑洛浅浅一笑,扶着沈羽的手:“时羽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