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魂骨10
打那往后,草暮堂就成了景瑜的第二个家,一天到晚腻在这处,金三先生虽生性冷淡,却破天荒没有赶他走,来往的病患私底下猜测这医术高超的金三先生之所以没有妻妾,正是因为他——好男色。
“金三先生,这紫色的小花真漂亮,你从哪儿摘的?”景瑜指着园中晾晒的紫色干花说。
金三先生慌乱扯住她不安分的手,训斥道:“这是滴肺草,碰不得!”
“哦,我看它姿色尚可和你一样,就想上手摸摸。”
金三先生瞥她一眼,独自放下她,一人去前厅为病人诊脉。
这几月,她不止一次放招数妄想摘下金三先生的面纱,却没有一次成功,他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却身形矫健,步姿轻快,景瑜猜测约莫是他常年累月奔波山上山下寻药采药所致。
“佛甲子,你磨的这是什么?”
小学徒笑呵呵回答说:“这是三七,师傅吩咐我等将之磨成细粉。”
“啊——原来三七粉就是这么的来,我来试试。”
“景三小姐使不得,这是粗活,您做不得。”
景瑜瞪大眼说:“嘘——说了不要叫我小姐,要叫我……”
“景小公子。”
“这才乖!”景瑜笑着拍拍他的头。
小学徒没出过草暮堂,连花楼的姑娘的香粉味儿都没闻过,第一回儿见景瑜这般随和的大家小姐,笑起来比三月春风还要动人心扉,免不得面上通红。
景瑜推他到一侧说:“什么粗活不粗活,你是没见过我抬铜鼎的场面,我跟你说,哎——就这点小活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儿!”
佛甲子站一边看她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不是这样磨三七粉,我教您。”
他靠近景瑜恭敬地演示,“手应该朝这个方向,看着。”
“明白了!”
“力度也不对。”
“我有力气!”景瑜坚持。
“不是力气越大越好。”佛甲子纠正她。
没办法说清楚,他只好扶着景瑜的手臂教她,“这样,往这个方向用力,不要用蛮力。”
景瑜几下就上道,“弄明白了,这也不难。”
“景小公子聪慧,一教就懂。”
“那当然!”景瑜挑眉。
他站在堂门前只看一眼便黑了脸,“佛甲子,你在干什么?”
佛甲子急忙回头解释,“我只是教……”
景瑜见他慌忙至此,替他解释说:“他教我磨三七粉。”
一解释更要了人命,金三先生拂袖而去,留下景瑜一头雾水,“好端端,他怎么就生气了?”
佛甲子但笑不语,有人喝了一大碗醋,有人还没闻到醋味,有人却早已经被醋味熏得几乎晕倒。
“公子还是去哄哄我师傅吧。”
“哄他做什么?”
“您要是不去看看他,明天这草暮堂可就没人坐诊。”
“啊,那我去看看他。”
佛甲子摇摇头偷笑,不言苟笑的师傅居然也会为一个女子生闷气。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错在何处就去道歉,那结果往往更加糟糕,他们两个一个说东一个说西,气得锦钰直冒烟,差点把面纱掀起来瞪她。
往后几天只要她一来,几个小学徒就拦着不让进,说是无病无疼的人不许进这草暮堂。
景瑜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好请教已为人妇的姐姐。
泰儿出生三月有余,因是早产,十分瘦弱,见不得风。
景琼日夜不休照顾孩子,面色泛青,景瑜说了她数次不应该这么伤害身子,将他交给乳娘喂养也是一样的长大,景琼摇头拒绝,不想离开孩子半刻。
“姐姐,叫我抱抱泰儿,我看看他。”
“当心。”景琼说。
边抱着孩子景瑜边倾诉这几天吃闭门羹的不幸。
景琼哧哧笑,“小傻瓜,你啊——”
“姐姐,你说他是不是个怪人。”
“我看他不是怪人,你才是。”景琼指着她的额头取笑。
“什么意思?”
“哪有人喜欢看自己中意的女子靠着别的男子的肩膀,你说说哪有这个理。”
“姐姐是说……他心里有我?”
“没有你才奇了怪,三天两头往人家药堂跑,他也不赶走你,你就是个大傻子。不过啊,金三先生虽然不见面目,可我隐隐感觉他必定是个善人。”
“姐姐,你不知道他救一个人必收三两金子,简直视财如命。”
“那你知不知道他用那金子建粥棚,免费救治灾民?”
“什么时候?我这几个月日日见他,他没有离开过常京城。”
景琼无奈,有这样一个不知矜持的妹妹也是她们老景家的不幸,“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就拿你跑去跟父亲上战场的那几个月,他就救了数不清的灾民。”
“你是说他很早就来常京城了?真奇怪,我居然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要是知道有这一号厉害的人物,宫里恐怕早就派人请了他去做御医。”景瑜感叹。
小孩子不一会儿就哭喊大叫,可能是姐妹两个说话说久,孩子饥饿,景琼慌忙把泰儿抱回怀,“你瞧,我不得一刻安生,还是别再这里碍我的眼,去找你的金三先生赔礼才是正事。”
“好——那我这个碍事的小麻烦就先行告辞。”
迎面走来武怀王和他的侍从。
景瑜如常行了大礼,就要离去。她对武怀王,也就是当今大邹皇帝身边红的发紫的宠弟十分无感,打小练武的经验使她察觉到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父亲也曾经告诫她不要再与他作对,要不是看见姐姐每每为他伤心,她才懒得管这些烂事。
“嗯。”他轻轻点头,直接绕过景瑜进房。
景瑜听见他哄孩子的声音,止不住轻笑,这号人也不是水火难侵,在孩子妻子面前照样成了常人模样。
聂儿日夜不分昏睡,已经第二日。华年见她愈发虚弱,忍不住多嘴问卿酒:“再这样睡下去,是不是要死在《百怪通鉴》的空间。”
“家主不会看着她死,你我无需多管闲事。”卿酒说。
华年手上的案子堆积如山,他其实也没有心情管这个人类女孩的闲事。朱丘流窜几只野狐狸,偷偷跑到人类世界游玩,其中一只向人类求爱不成居然咬死人类,狐狸脑子灵光,一跑了之把烂摊子交给他们解罪人解决。
卿酒低头看华年手里的案件记录,“这事儿麻烦!你想怎么着手?”
普通野狐狸打死就罢了,可这几只狐狸中有一只身份显贵,处理不好灵族那些老东西又会说他们偏向人类,弄的他们里外不是人。
华年赞同,“这只茶色狐狸修行四百五十年,已经算是半人半灵,加上他是狐族乾族长的三女儿,修成人类不过是时间问题。”
“四百五十年,那她通过跨族考试了?”
“狐族的考试时间定在明年暮春,她应该还没有参加。”
卿酒翻看《四界生死律》,须臾道:“公事公办,既然她还没有修行成人类,那还是按照灵族的那一套处置。”
“可我也得把闹事的狐狸先抓回来。”华年烦恼。
按理说几只野狐狸犯了事早就逃回老家,求族人庇护,想把他们从朱丘抓回不是简单的事。
“要不,你把案子压下,等家主回来再交给他,让他评断。”
华年翻眼不语,这人推卸责任的能力一天胜过一天,什么不好处理就把什么推给家主解决,亏他心里从不内疚。
“我自己想办法,哦,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他的踪影。”华年惊讶。
“他总不能一直守在刘聂儿床前等她醒来,棘手的案子堆积如山,他去泪湖抓红魈,要是回来的话,快了要一天,慢了要一月。”
“红魈?我只听说过山魈。”华年说。
“名字确实挺像。”卿酒点头。
“亲戚?”
“胡扯,八竿子打不着。人类身死灵不散尚有人性,不会作恶,灵散魄不散,就变成了没有知觉的走尸,这种走尸吸收其他尸体的残存精华,长出红毛,被称为红魈,因其怕光夜行,只会跳跃行走,和山魈独脚跳跃,夜出袭人相似,才把它叫做红魈。”
华年有些不舒服,他虽然用心学习罗修教授他们的术法,器法,道法,但他的本领还是不及卿酒,二十年前他还有能力和他打个平手,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信心能击败卿酒。
扶旋聪敏,罗修的本事但凡看过多数便能照例模仿,尽管威力不及罗修,但是日久天长,他的能力已经在众人之上。
只是从未见过卿酒和扶旋动手,也不能从他们之中分出高下,华年心里倾向扶旋更胜一筹。
卿酒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继续说:“泪湖的迷穀森林不见天日,恰好又靠近一片红梅林,那片红梅林地下埋的都是百年间战死的士兵将军,总有一些尸体不肯乖乖化为尘土,发生异变,白天躲在迷穀森林,晚上出行袭击泪湖的居民。”
“这种东西,不如一把火烧光。”华年说。
卿酒解释:“扶旋说,泪湖有个圣手门,这片红梅林正是第一任圣手门门主为亡妻所种,是圣手门的信仰,圣手门是脱离俗世的门派,不受王朝驱使,当地的民众把圣手门看得比一切都重,也不会违逆圣手门的吩咐。”
“这案子不大不小,家主怎么会亲自去抓,叫其他人去花个几月也能解决。”
卿酒指着另一个房间说:“他只是顺便解决这群红魈,主要的事情是把刘聂儿带回。”
“怎么说?”
“刘聂儿就在赵无因那个空间,这个泪湖,我去查了一下,恰好就在同一个空间,所以说,家主做什么心里都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