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暗示的梦

  “快走!”北冥耀猛地一拉我,我差点被他拽倒,只能踉跄着跟随他的脚步向外跑。
  跑了几步,我便反应过来,不能一直这样被他牵着走,于是开始挣扎,质问他:“北冥耀,你跟我说实话,你刚才到底对我用了什么法术?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得到我的心,或者是让我给他一个机会,他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用法术迷惑人心算什么意思?
  喜欢一个人,不能算是错,可是耍手段就未免下作了。
  北冥耀更加用力地拉我,急声道:“等下再跟你解释,咱们先离开这儿!”
  我固执地挣扎:“不,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让我跟你走!”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认为是发生了某种紧急情况,他才会这样,即便心里再怎么困惑不解,也会先跟着他跑出去再说。但是他刚刚试图用法术控制我的行为,已经让我无法再继续信任他了,自然也就做不到不问青红皂白地跟着他。
  我以为自己这样坚持,北冥耀至少会再给我一个解释,哪成想他却只是叹气:“你这个样子……那就对不起了!”
  他声音陡然一厉,我便意识到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觉得脑袋一沉,像是遭到了某种无形的重击,身体再也不听使唤,脑袋也混混沌沌的。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他扛了起来,再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了。
  恍惚中,我好像又做了很多很多个梦,但是全都记不清楚。只有最后一个梦,反反复复地重复,所以让我印象深刻,直到醒来都还记得——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医院里,穿过长长的熟悉的走廊,走进师兄所在的病房。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都不见了,只有师兄一个人靠坐在床上,面色冷厉地望着跪倒在床边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红裙如血,满头乌发铺满了整个地面,湿漉漉的,透着浓烈的腥气,像是浸透了鲜血。我踩在上面,只觉得冰冷滑腻,说不出来的恐怖恶心。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哭腔地说:“灵姬办事不利,让笔灵逃走了,请主人责罚!”
  我忍不住皱眉,感觉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隐隐地想要复苏,但是又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压抑着。
  我轻手轻脚地绕到病床另一侧,望向那个披头散发的红裙女子。跟料想中一样,她就是那个纠缠了我许久的,半面女鬼。
  她称呼北冥耀为……
  主人。
  她为什么要称呼北冥耀为主人?!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裂,震得我浑身颤栗不止,惊讶、骇然、愤怒……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几乎要把我彻底淹没。
  然而,对于我的情绪变化,北冥耀和半面女鬼全都毫无所觉。不,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就站在他们身边。
  北冥耀依然冷着脸望着半面女鬼,而半面女鬼也依然战战兢兢地,仿佛在等候发落。
  片刻后,如果时光倒转般,半面女鬼又用相同的语气,重复了跟刚刚一模一样的话语:“灵姬办事不利,让笔灵逃走了,请主人责罚!”
  我心里隐隐觉得古怪,这话她刚刚不是就已经说过一次了吗,为什么还要重复?
  北冥耀还是不说话,灵姬也没有别的动作,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偶尔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看一下,又马上低下头去。
  又过了一阵子,灵姬再次重复,依然是相同的语句。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话时的神态,亦或者是句子中的停顿、音调的丝丝颤抖,全都和刚刚一模一样!
  三遍了。就像是倒带重放,完全相同的,三遍!
  我尝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犹豫片刻之后,我大着胆子伸手去碰病床上的北冥耀,结果手指轻轻松松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感受到半点阻碍……
  他只是个幻影。
  于是我又尝试着去触碰半面女鬼,结果也是一样。
  他们都是虚幻的影子而已,怪不得对我的突然出现毫无反应。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真实的存在。
  这时候,灵姬又再次重复了那番请罪的话语。由于已经知道,她和北冥耀都只是幻象,我便也不再奇怪,她为何要这样一遍遍地重复。
  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尝试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幻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肯定这并不是现实。
  至于离开现实之前,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遇到了很大的意外,必须要马上摆脱目前的状态才行。我拼命地努力挣扎着,尝试过了所有可能的方法,然而都是无用,我没办法让自己重新回到现实中去。
  到最后我几乎绝望了,而半面女鬼的幻影却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遍遍重复:“……让笔灵逃走了,请主人责罚!”
  这句话我已经不知道听了几千几百遍,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真想冲着她大吼一句:你到底有完没完?!
  可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出咆哮的动作而已,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反而有种撕裂般的疼。
  我又难受又绝望,而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念念的声音——
  “娘亲……娘亲你醒一醒啊!娘亲!”
  我开始感觉到,手臂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正被念念的小手抓着。她不断地用力摇晃我的手臂,一遍遍锲而不舍地叫着:“娘亲你醒醒!”
  我也努力地试图让自己清醒,渐渐地,眼前的幻影开始变淡。然而半面女鬼的幻影还在重复:“……请主人责罚!”
  我真是听够了这句话,忍无可忍地冲着那幻象吼道:“闭嘴!”
  这一次,我竟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与此同时,手臂上柔软微凉触感也消失不见。
  我终于睁开眼睛,在一片暖黄色的光线中,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墙纸……陌生的一切。
  以及,站在床边的,满脸委屈小心翼翼望着我的,念念。
  她见我醒了,小小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敢,只能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瞧得我心里直发疼。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梦里喊的那句“闭嘴”,可能真的喊出来了,而当时念念正在叫我,就以为我是在呵斥她,所以才吓成这样。
  想清楚缘由以后,我心里顿时充满了愧疚,赶紧拉着念念的小手跟她说:“念念别害怕,娘亲刚才不是凶你的,只是说梦话而已……”
  “梦?”念念眨眨眼睛,问:“什么梦啊?”
  我倒还真的被问住了。因为在醒来的一瞬间,我似乎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半面女鬼不断重复的那一句话。
  明明在那之前,还有很长很长的一串梦境,但是我全都想不起来,脑子里能记住的只有那一句。
  哦对了,我还记得她像倒带似的一直一直重复,我都快听吐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英语老师就总是说,背单词重复才是王道,要一直不停地重复重复再重复,听得滚瓜烂熟了,自然就能记住,想忘都忘不掉。可惜当年我太懒,从来没有去实践过这种方法,这回倒是在梦里“实践”了一回,想想也真是有点好笑。
  念念见我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娘亲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呀?”
  她好像对此格外好奇。
  我也没多想,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那场梦,就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梦见了有个人一直唠叨而已。”
  “哦……”念念垂着眼睛,似乎有点失望。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忆昏睡之前的经历,再观察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不难得出结论——自己应该是被北冥耀用法术弄晕之后,带到酒店里了。
  酒!店!
  我炸毛似的弹起来,飞快检查身上的衣服,确认都还好好地穿着,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不觉得不够放心,又掀开被子去看床单,确认双人大床上的床单上雪白一片,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心里这才算是踏实了。
  呼……算他还有点底线。他要是敢动我,我就算是拼着同归于尽,也非得弄死他不可!
  重新放松下来,我才开始感觉格外地疲惫,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我软软地靠在床头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刚刚梦境里北冥耀似乎也是用差不多的姿势,靠坐在医院里的病床上。
  果真是重复得多了,就会印象深刻,不光是忘不掉,还会自己从脑海里冒出来。要是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那我肯定能考上更好的学校……
  我胡思乱想着,转瞬又想到,自己曾经有多么信任北冥耀。我无数次地去过他家里,与他共处一室,甚至还在拜托他帮忙寻找念念的时候,放心地让他抽出我的一缕魂魄,让自己在他面前陷入毫无意识的状态,却根本没有担心过,他会不会趁机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样的信任,大概永远都没办法恢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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