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27

  话没说完,因为他偶一抬眼,意外的从人群中看到了白摩尼。白摩尼的骑术很不高明,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追着大部队,他的手脚全都紧张得快要抽筋。汗津津的双手紧握了缰绳,他双腿颤抖着夹了马肚子,遥遥的对着霍相贞一伸舌头。
  与此同时,霍相贞的脸上现出了笑容。笑容先是似有似无的,涟漪似的慢慢的扩大,最后荡漾得眉宇间都有了春光。挥刀一指白摩尼,他大声问道:“小子,你也来了?”
  白摩尼抱着马脖子弯了腰,连滚带爬的溜下了马。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有水平的话,所以当着外人,他只是含羞带笑的低了头,用力跺了跺酸麻的双脚。
  他不回答,霍相贞也不多问。随手扔了武士刀,霍相贞对马从戎说道:“走,跟我回城!”
  当着众人的眼睛,马从戎故意伸手一掀他的衬衫:“大爷一身的汗,别让凉风吹了。”
  霍相贞不假思索的对着他一挺胸膛,任他为自己系上了衬衫钮扣。然后从元满手中牵了一匹阿拉伯马,他踩着马镫飞身而上。居高临下的对着白摩尼一伸手,他开口说道:“摩尼,过来,上我的马!”
  白摩尼连跑带跳的到了他的马前,又抬手抓住了他的手。霍相贞知道他上马费劲,所以手臂运力,想把他直接拎上鞍子。白摩尼很有眼色的半路抬腿,跨过马头坐上马背,却是和霍相贞面对了面。霍相贞一身热汗气味,从衬衫领口中扑到他的鼻端。对着霍相贞嘻嘻一笑,他说:“大哥,坐反了!”
  霍相贞也是微笑:“小崽子,给我转过去!”
  白摩尼像耍杂技似的,开始在马背上向后转,两条腿全是笨到了极致,怎么调动都是不对劲。霍相贞笑,他也是又急又笑。好容易向前坐正当了,他大功告成似的松了口气,然而一口气没松到底,他忽然在转头之际遇上了顾承喜的目光。
  顾承喜一直在朝他的方向看,看得虔诚,几乎眼巴巴的带了可怜相,并且也是笑,笑得带了傻模样。意识到了白摩尼的注视,他一低头,不看了。
  他不看了,白摩尼也不笑了。白摩尼感觉自己没有资格欢天喜地——对于大哥,自己藏了个不堪回首的秘密。
  和顾承喜一样垂了头,他看到了霍相贞握着缰绳的手。手晒黑了,手指也糙。霍相贞一声吆喝催马上路,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揽着白摩尼的腰。腰是软软的细腰,不盈一握。霍相贞去看白摩尼的耳朵,耳垂粉红,嫩得也是半透明。
  “这些天我不在家。”他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又给我惹是生非?”
  白摩尼瑟缩着躲在他的怀里,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当然就是顾承喜的眼睛。极力做出落落大方的样子,他真怕霍相贞会瞧出自己的破绽:“没有!我老实着呢!大哥,你猜我来是干什么的?”
  霍相贞笑了:“难道不是来看我的吗?”
  白摩尼眼望前方,语气很活泼:“看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给你剪头发。”他忽然侧过了脸:“大哥,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月末我给你剃头,平时我还能给你作伴。”
  霍相贞反问道:“保定可没有大饭店跳舞厅,你留下来,能耐住寂寞?”
  白摩尼立刻点头:“能能能,一定能!”
  霍相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其实是不大愿意让白摩尼留在保定。霍平川把一支成千上万人的队伍管理成了土匪营,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服管的。霍相贞一来便是雷厉风行大动干戈,想必含恨者不会少,一旦做了乱,可是不好办。
  思及至此,他又开了口:“不好,小弟,你还是回北京吧。”
  白摩尼在他怀里扭了一气,是个要撒娇兼撒野的劲头。可惜娇和野刚露了个头,便被霍相贞呵斥了回去。
  在大队卫兵的护送下,霍相贞一行人进了城。霍平川在保定住了好几年,自然是有宅子,宅子还很阔绰,前有院子后有园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霍相贞在一间大花厅里设了午宴,专门招待马从戎这帮人。他自己端坐在首席,马从戎和白摩尼分列在了左右。其余人等按照年纪官职自行排序,规规矩矩的也都各自落座。顾承喜坐在了末席,因为位置太不起眼,反倒可以让他尽情的打量霍相贞。左右两张小白脸映衬出了霍相贞的黑,黑是黑,但是黑得洁净而又威严,看着比先前更不好惹了。
  首席的霍相贞高高在上,但是末席顾承喜却是对他生出了一点怜爱。顾承喜恨不能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拍拍他的后背。他那么大的个子,在座这么多人,只有自己抱得住他。
  一边看一边端起饭碗,顾承喜怕露出马脚,于是食不甘味的往嘴里扒饭。席上没有酒,又因为大帅此刻是“食不言”,所以别人也不敢出声。花厅中只有碗筷咀嚼之声此起彼伏,从马从戎往下,众人全是吃得大气都不敢喘。千辛万苦的捱到大帅放了筷子,大家慌忙也跟着停了嘴,虽然没能饱腹,但是松了口气。
  大帅赐宴,吃得再不痛快也是有脸面的事,及至散席了,旅中的参谋长却是翩然而来。霍相贞带着马从戎,在花厅旁的小书房里接见了参谋长。参谋长手持罗盘,进门之时先敬军礼,礼毕之后,他盯着罗盘横着走,却是贼似的站到了角落里。
  霍相贞知道此人是个神棍,到了保定一个月,也见识了他许多招数,不过今日这一手很新鲜,是他见所未见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参谋长很恭顺的答道:“报告大帅,卑职今天早上卜了一卦——”
  霍相贞立刻一挥手:“够了,说你的来意吧!”
  霍平川的这个旅,人员众多,其中有一些人是一切都不管,导致另一些人不得不管一切。参谋长便是属于“管一切”之流,每天除了算命卜卦之外,还要分心处理军中杂事。此刻他站在角落之中,规规矩矩的说道:“大帅,炮兵大队的军饷,还拖欠着没有发呢。”
  霍相贞立刻转向了马从戎:“怎么不发?”
  马从戎陪笑答道:“我前几天回了北京,没腾出工夫发饷!”
  霍相贞点了点头:“快点儿,炮兵大队我知道,上下都要穷成贼了。”
  参谋长完成了任务,此刻便对着霍相贞又是一个军礼,然后念念有词的掐指一算,托着他的罗盘告退而走。霍相贞一拍桌子,叹着骂道:“平川真是个混账!看看他都养了些什么货色!参谋处里天天烧香扶乩,下面带兵的军官里,十之全是大烟鬼!家里要是没事的话,你这回就多住几天!我是双拳难敌四手了,你也留下来管管事!”
  马从戎当即答了一声,又拧了一把毛巾送到霍相贞手中。霍相贞手托毛巾,劈头盖脸的狠狠擦了一把。擦过之后一抬头,他发现马从戎正在看着自己笑。
  他莫名其妙了:“你笑什么?”
  马从戎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大帅会赶我回北京。”
  霍相贞垂下眼帘想了想,感觉马从戎的话里仿佛藏了情意,但是这份情意,他并不需要。马从戎只要恪守本分就好,凭着他的功劳苦劳,也足以让霍相贞善待他一生一世。
  于是把毛巾递还给了马从戎,他只说了一句:“别扯淡!”
  然后站起了身,他决定给自己放半天假,去逗逗白摩尼。
  33、半途而废
  霍相贞对白摩尼说:“小崽子,今天陪你半天!”
  白摩尼跪坐在床上,眼巴巴的仰脸看他:“大哥,半天还不够我给你剪头发呢!”
  霍相贞刚冲了个冷水澡,冲去了一身热腾腾的汗气。真是要入夏了,天气热得让人不能关门闭窗。一只大狮子狗趴在门帘外面打瞌睡,碧绿纱窗外层也落了一只黄白色的大蝴蝶。低头看着白摩尼的眼睛,霍相贞忽然很想俯身狠狠的抱抱他。
  抬腿也上了床,他长长的躺在了床边。屋子周围全有卫兵来回巡逻,所以总不会有不速之客擅闯进房。眼看白摩尼也挤挤蹭蹭的偎到自己身边了,霍相贞抬手揽住了他。
  白摩尼的呼吸烘热了他的耳根,让他在热之余,又有些痒。侧过脸去望了对方,他忽然发现白摩尼竟然一直在盯着自己。
  于是他针锋相对回望过去,望着望着垂下眼帘,他的目光移向了白摩尼的嘴唇。嘴唇是薄而精致的粉红花瓣,柔嫩的带着水光。看得久了,他鬼使神差的微微探了头,在白摩尼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吻过后,他自己是一怔,白摩尼也瞬间红了脸。他想往后撤,可是白摩尼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几近急切的轻声开了口:“大哥,再亲一下!”
  他一出声,让霍相贞陡然轻松了许多,甚至对着他笑了:“再亲一下?”
  然后不等他回答,霍相贞侧身抬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歪着头再一次吻向了他。嘴唇触碰嘴唇,气息温柔而乱。霍相贞简直是不会亲,还是白摩尼试探着撩拨了他的舌尖。搂在他后脖颈的手不由自主的向下滑了,隔着薄薄的衬衫,白摩尼能清楚感觉出他宽阔的背和结实的腰。忽然又想起了顾承喜,他的热血登时一冷。
  他冷了,霍相贞却是热得要冒了火。一个翻身把他压到了身下,霍相贞面红耳赤的跪伏了,开始顺着他的脖子往下亲。没轻没重的扯开了他的衬衫领子,他用嘴唇烫了他的锁骨。正是意乱情迷之际,白摩尼忽然紧蹙眉头叫了一声。
  他吓了一跳,立刻抬起了头:“小弟,怎么了?”
  白摩尼抬手去打他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哭腔:“大哥你松手,你要把我的腰掐断了……”
  霍相贞松了手——他在马从戎的身上任性惯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轻重。他自认为只是抱了抱小弟,然而小弟却是快要落了泪。
  手足无措的翻到了一旁,他的头脑略略降了温:“别怕,我不闹了。疼得厉害?”
  白摩尼委委屈屈的瞟了他一眼,不甘心放了他,可是从腰到肋骨一起作痛,让他又不敢再招惹他。
  “知道你力气大,可也用不着练到我身上啊!”他一时没了主意,随口发了牢骚:“我又不是元满。”
  霍相贞略略的有些失望,枕了枕头仰卧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元满?怎么还比起元满了?”
  白摩尼扯开他一条手臂,给自己当了枕头:“元满天天陪着你舞枪弄棒,他皮糙肉厚不怕疼!我不比元满我比谁?难道我去比上清丸?”
  霍相贞不以为然的一摇头:“胡说八道!”
  白摩尼欠身趴上了霍相贞的胸膛,又低了头往下望。霍相贞的裤裆方才支了个颇为壮观的帐篷,现在帐篷正在一点一点的坍塌。
  “晚上……”他低声开了口:“你是不是又要找上清丸了?”
  霍相贞没听明白:“嗯?”
  白摩尼鼓足勇气伸出手,摸上了那顶将要消失的小帐篷,让霍相贞瞬间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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