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碧青有些焦灼,自从崔九走了,越发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晚上做梦都是大郎找了个女人,搂在怀里正亲嘴呢,那女人脸白腰细屁,股大,不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示威一般的笑着。
  碧青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睁开眼蹭的坐了起来,把旁边儿的碧兰都吵醒了,碧兰揉揉眼,撑着身子看了看窗户外头,见还黑着呢,侧头道:“姐,咋了,做噩梦了啊。”
  碧青点点头:“是噩梦,很大的噩梦。”说着也不睡了,套上衣裳跳下床就出去了。
  碧兰以为姐姐是去茅厕,也没当回事,翻个身又睡了,等早上碧兰起来,就见院子里堆着老些东西,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院外,江伯,爹,加上小海,正在一趟一趟的往车上搬东西。
  碧兰忙拉住小海问:“这是咋了?”小海把怀里的酒坛子放到马车上:“大姐要去京城看姐夫,这些都是给姐夫捎去的。”
  碧兰愣了愣,左右看看:“大姐呢?”
  小海:“天刚亮就骑着驴子去桃林了,说要摘些桃子给姐夫尝尝,娘拦都没拦住,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正说着,就听见驴叫。
  碧青从驴子上跳下来,小海急忙过去把驴子后头驮的小筐接下来,掀开筐上头盖的桃树叶子看了一眼:“怎么都是大青桃。”
  碧青提着放到马车里:“京城虽说不算远,可天儿热,若是摘熟透的,不等到京城就烂了,难道给你姐夫吃烂桃,摘下青的,等到了京城正好,虽说没熟透的好吃,到底也能尝个鲜儿。”
  何氏把给大郎做的鞋跟衣裳包了一包袱,放到马车上,嘱咐碧青:“别忙着赶路,如今天热,晌午头上找个凉快的茶棚子歇着,一早一晚的再走,省的着了暑热,回头没到京城人却病了,可是麻烦,既去了,就别着急回来,家里这么些人呢,若是想着桃园的事,大秋前家来就成。”
  碧青点点头:“碧青省的。”刘氏收拾了碧青的衣裳递给她,摇着头道:“你这丫头如今越发不听劝,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么?一个女人家走这么远,出点儿事可怎么好,我说让小五送你去,你偏不依,急可可的就动身,真不知你急啥呢。”
  碧青道:“娘,您就别数落了,从天没亮您就数落,这会儿日头可都出来了。”
  刘氏白了她一眼:“你婆婆性子好,你就越发的胡来,谁家媳妇儿子没事往外头跑,便是惦记姑爷,捎封信过去也就是了,再说,姑爷不也说了,大秋不回来,明年一开春也家来了,怎就这么等不得,也不怕人笑话。”
  碧青嘟嘟嘴:“我跟大郎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去瞧瞧自己丈夫,有什么可笑话的,再说,不是有江伯吗,江伯送着我过去,回头等我回来的时候,捎个信,江伯还去接,江伯常跑京城,这条道熟的不能再熟,能出什么事儿,娘就放心吧,我去瞧瞧就回来。”
  刘氏叹了口气:“你这个性子如今越发说风就是雨了,娘是管不了你,回头等见了姑爷,看怎么数落你。”
  碧青心说,数落?不可能,自己突然出现,估计蛮牛能喜欢疯了,当然,前提是蛮牛没干坏事儿。
  碧青见车都装了,嘱咐碧兰几句,就上车走了,得赶着早,要是等日头升起来就热了,江伯轻车熟路,出了王家村的黄土道,不一会儿就转进官道,马跑起来快了很多。
  碧青怕热,不耐烦在车里待着,就扣着个大斗笠跟江伯坐在车辕上,日头还不算大,坐在车辕上晨风习习,一点儿也不觉着热。
  出了间河县地界,两边就见不着番薯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冀州府,番薯也没被老百姓接受,更何况,别的地方了,冀州的老百姓还是习惯种麦子,黍米,豆子,玉米,高粱等粮食。
  第一茬冬小麦收上来,第二茬庄稼怎么种,要看地,好地种黍米,不大好的地,就种玉米,甚至高粱豆子。
  麦子黍米,仍是庄稼人的重头戏,碧青听说朝廷的军粮就是黍米,出去打仗的时候,每个单兵的口粮也是黍米,碧青一直好奇怎么吃,难道就是熬粥,打仗可是重体力活儿,光喝粥能有力气吗,搞不明白。可一想大郎打了五年仗回来,仍然壮的跟头牛似的,又觉军粮挺靠谱。
  出了冀州府,又走了一会儿,就热上来了,碧青搭着凉棚往前望了望,见不远处的道边儿上有个茶棚子,棚子里稀稀拉拉几个赶路的人,正在里头喝茶歇脚儿,就跟江伯道:”咱们也在前头的茶棚子里歇会儿吧,等日头落下去再走不迟。”
  江伯点点头,把马车赶到茶棚子边儿上停下,碧青跳了下去,江伯把牲口卸下来,茶棚子的老板忙着过来,牵过去打点着喂水喂料,老板娘招呼着碧青江伯棚子里坐下,手巾抹了把桌子:“今儿可够热的,您二位这日子口赶路,可辛苦,在我们这儿吃口饭,喝碗茶,歇个晌儿再走正好,俺当家的在冀州府的馆子里当过伙计,跟厨子学了个做面的手艺,面条擀的劲道,井水过的凉森,您二位吃上一碗,管保立时就不热了,吃了面,再喝一碗解暑的荷叶茶,那可是比神仙还熨帖,咱冀州府的荷叶可不好找,是俺当家的特意去冀州府买回来的。”老板娘很会做买卖,不管好不好吃,这套说辞倒很让人动心。
  江伯笑眯眯的看了碧青一眼,碧青也觉好笑,荷叶茶虽不能说是自己发明的,可在这刚出冀州府的茶棚子里见着,也挺诡异,倒真想尝尝,开口道:“那就两碗面,两碗荷叶茶。”
  “好咧,这就来。”老板娘应一声,下去准备了,估摸是一早煮好的面条,浇上卤就端上来了,倒是凉森,面条也算劲道,只不过酱卤的味道有些差,好在面上切了细细的黄瓜丝,拌在一起还算过得去,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能吃饱就成。
  一碗面条吃完,喝了口荷叶茶,有些淡,也没有甜味,想来不舍得放糖霜,荷叶也放得少,只卖个噱头,比白水强点儿罢了。
  吃饱喝足,江伯找老板娘要了一桶水,给马刷毛降温,茶棚子搭在树荫里,有树荫遮着,倒是分外凉快,碧青坐在板凳上跟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大概看碧青跟江伯一老一小的赶路,有些好奇,老板娘问道:“听口音二位像冀州府的人,俺娘家也是冀州府的,冀州府间河县,不知姑娘知不知道?”
  碧青点点头:“我也是见河间的。”
  老板娘一听是老乡,立马来了神儿:“姑娘也是间河县的人,那咱可是老乡,俺是临山屯的,姑娘是哪个村的?”
  碧青心说,这越说越近了,碧青只得道:“我是王家村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咱间河县穷啊,你们王家村比俺们临山屯还强些,俺家屯子虽说守着莲花山,可周围都是种不出庄稼的荒地,一家子就指望两三亩好地的收成过活,若是赶上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还过得去,若是闹个灾,就不知怎么填肚子了。”
  碧青道:“老板娘几年没回娘家了?”
  老板娘:“这一晃有三四年没回去了,回去干啥啊,一窝子弟妹眼巴巴瞅着,咱这日子虽说过得去,也不算多富裕,哪能总接济娘家,回去了看着腌心,帮不上忙,索性就不回了。”
  老板听见这话,说了一句:“上回去冀州府的时候,听说临山屯那边儿一百多亩桃树结了大蜜桃,城里的有钱人争抢着买呢,还盖了新房子,住了不少深州的灾民,临山屯也跟着沾了光,听说不种地,去桃林子里头帮忙,一个月也能弄几个钱,就不知是真是假。”
  老板娘道:“这一听就是没影儿的瞎话,俺就是临山屯的人,有谁比俺清楚,倒是有桃林,可那些都是山桃,开的花好看不顶用,结出的山桃又酸又涩,莫说城里的有钱人,就是俺们这些乡下人也不乐意吃,哪来的什么大蜜桃啊,姑娘就是间河县的人,姑娘说说,这是真是假?”
  碧青笑着点点头:“是真的,不光桃林子里有活儿,要是不惜力气,那边儿正盖房呢,在工地上垒砖虽说累,可工钱也多,一个月有两三百钱,还管饭,家里的妇人手脚勤力,糊桃袋,也能有不少进项,一家子辛苦些,一年下来能攒不少钱,手里有了钱,就算地里的收成不好,也不用愁了。”
  老板娘愣了一会儿,不信的问:“姑娘说的是真的?”
  碧青知道她不信,去车里拿了一个大蜜桃过来,除了给大郎捎去的一篮子,自己也摘了几个熟透的,准备道上吃,自己家种的桃子自然要吃最好的,碧青拿过来的大蜜桃,又大又漂亮,粉嫩的色泽跟假的似的。
  老板娘仿佛还是不信,为了验证,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味儿,扭头就跟自己男人道:“一会儿收拾了茶棚子,明儿跟俺回娘家瞅瞅,这一晃好几年不回去了,也不知俺爹娘身子骨好不好,几个兄弟娶没娶媳妇儿。”
  这说这话儿就快,一转眼的功夫日头就落了下去,碧青叫过老板娘结账,老板娘忙道:“姑娘那个桃子顶的上多少碗面了,哪还能收姑娘的钱。”
  碧青笑了笑,把钱放在桌子上,上车走了,走了一会儿江伯道:“莫非武陵源那边儿还缺人手?”
  碧青嘿嘿笑了:“过俩月就是大秋,家家都忙着收地里的番薯,人手就有些不够使。”
  江伯摇摇头:“就算不够,这两口子去了也不顶用啊。”
  碧青眨着眼:“两个人是不顶用,这消息一散开,就不愁没人了,家里地少的,闲着人手,去赚几个钱,总比在家待着强吧。”
  江伯笑了起来:“这倒是,过了大秋就入冬了,冬月里庄稼人最闲,也最难过,要是手里有几个存项,心里就有了底,也能过一个好年。”
  好年?是啊,今年家里应该好好热闹热闹了,过了大秋,桃林那边儿的房子也该竣工了,自己一家子先搬过去,等明年开春王家村的新房子盖好了,问问婆婆爹娘的意思,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吧。
  这么一来,今年的年估摸要在武陵源过了,房子大,是该好好热闹热闹,要是蛮牛跟二郎也能回来就更好了。
  碧青其实相当传统,总觉着过年就该一家团圆,老老少少的围在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才是过年。
  想起二郎,也不知他在太学里怎么样了,二郎虽然聪明,可性子实,太学里大都是世家子弟,也不知二郎夹在里头挨不挨欺负,这次来了,正好去瞧瞧,给他多留下些钱。
  转过天儿傍晚的时候就到了,进了外城的城门,碧青就发现自己来的有些莽撞,都不知道住哪儿呢,正琢摸着是不是找个客栈住下,却听江伯道:“来的时候先生吩咐了,若姑娘不乐意住在崔府就住在老宅。”
  崔府自己是绝对不住的,自己这么一个乡下丫头,即便拜了武陵先生为师,也不想跟崔家沾上什么干系,碧青可不傻,师傅为啥跑到冀州去,就想离崔家远点儿。
  自古到今,一个家族太过兴旺显赫,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外戚,无论哪朝哪代的皇上对于外戚都存着戒心,外戚呢,为了保有自己的家族,不停的扩张势力,殊不知势力越大,越危险,皇上历来都是狠角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由着外戚家族做大不吱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等机会呢,机会一来,哪怕是自己的老丈人,一样该杀头杀头,该灭族灭族。
  崔家如今就异常危险,太后是出自崔家,皇后也是崔家人,太子妃虽不姓崔,却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整个后宫就是姓崔的天下,外头的大臣,除了皇上的老丈人获封承恩公,皇上的两个大舅子,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吏部侍郎,除了这两位,崔家子弟在朝为官的不知凡几,说句不好听的,这大齐的江山崔家占不了一半也差不多。
  所以,崔家早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碧青估摸着皇上之所以不动,一是因为北胡蠢蠢欲动,再一个,就是因为太后,大齐孝治天下,即使想动崔家,也不能落下不孝的名声,故此,碧青觉着,皇上没准是在等着太后寿终,只要太后一死,崔家也就差不多了。
  师傅都远远避到了冀州,自己更不会往前凑了,不说自己一个乡下丫头,人崔府高门大户的看不看得起自己,就算看得起,自己也的远着点儿,免得将来没吃猪肉倒惹出一身腥,自己家的好日子才开头呢,要是掺和进这种事,想拔都拔不出来。
  师傅心里明白,所以才说不乐意住崔府就住在老宅,想必老宅是老爷子自己的私宅,跟崔家没太大干系。
  江伯把马车停下,碧青跳下车,一个规整的四合院,江伯上去叩门,不一会儿院门打开,出来一个跟江伯很有几分像的老人,碧青估计是江伯的兄弟。
  没等跟江伯说话呢,就过来躬身施礼:“老奴江贵给姑娘请安,一早接着信儿说姑娘要来,以为怎么也得明儿了,不想今儿就到了。”
  碧青虚扶了一把道:“道上走的顺,没怎么耽搁,这几日住在京里,要劳烦贵伯了。”
  “姑娘说哪里话,早听说先生收了弟子,老奴盼着姑娘来呢。”说着让着碧青进去,叫了两个小子出来搬车上东西。
  是个两进的宅子,除了江贵,还有两个小子跟一个小丫头,小丫头的年纪不大,看着跟碧兰差不多,见了碧青规规矩矩的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
  碧青楞了一下,江贵道:“这是我们小姐奶娘的孙女,奶娘去年病没了,临死把这丫头托付给了老奴,如今姑娘来了倒正好让她伺候。”
  碧青记得江婆婆提过,师母早丧,就留下一个女儿,那年冀州闹瘟疫的时候没了,师傅伤心的不行,从那时起也未再娶,江贵嘴里的小姐大约说的是师傅的女儿,既是奶娘的孙女,自己不收恐怕不行。
  拉着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丫头有些胆怯,低声道:“婆婆说奴婢是腊月里生的,就起了名儿叫冬月,过了生日就十二了。”仿佛怕碧青不让她伺候,忙道:“姑娘别瞧奴婢年纪小,奴婢什么活儿都会。”
  江贵点点头:“这丫头说的是,别看年纪小,倒是能干的丫头,手脚也勤快。”
  碧青笑了:“我家里有个妹子比你小些,也比你淘气,回头有机会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正好,倒有件事要跟你扫听,你可知道骁骑营的营房在哪儿?”
  冬月点点头:“骁骑营就在内城边儿上,以前我跟着婆婆去市集上卖甜糕,总会路过哪儿,从这儿走不远,出了内城门就望见了。”
  江伯道:“那边儿如今正练兵,姑娘去了不妥,一会儿让江贵去跑一趟吧,找见了姑爷接过来就是。”碧青想想是这个理儿,点头应了。
  江伯还要去崔府一趟,交代清楚就走了,明儿一早直接从崔府回冀州。
  碧青跟着冬月去后头,住进了厢房里,屋子收拾的极干净,也很舒服,鹅黄的帐子里高床暖枕,映着碧色窗纱能瞅见院子里的桃树,果然是师傅的风格,到哪儿都少不了桃花。
  桃树有些年头了,树皮疙疙瘩瘩,看得出精心打理过,却仍然长得不好,枝叶稀稀拉拉的,结的桃子不多,个头也小,青青的挂在枝叶间,瞅着都觉凄凉。
  碧青推开窗子趴在窗户框子上,瞅着那颗桃树皱眉,冬月收拾好东西,捧着茶过来,见碧青瞅外头的桃树开口道:“听江管事说,这颗桃树好些年了,当初移过来的时候,长得可好了,到了春天,能开一树的桃花,风一吹落得满园子都是桃花,好看的紧,结的桃子又大又甜,后来先生搬去了冀州,这株桃树就不大好了,听婆婆说过,树跟人一样,得扎堆活着才精神,想来这院子总没人住,桃树也就不好好长了。”
  碧青摇摇头:“这话我可不信,若是以前长得好,如今不好,想来是生病了,这会儿晚了,等明儿白天我去瞧瞧,给它治治病。”
  冬月好奇的问:“姑娘会给桃树治病?”
  碧青点点头:“我家里种着一百亩桃树呢,别的不敢说,给桃树治病还成。”
  冬月眼睛都亮了:“听婆婆说,她曾经去过西苑,西苑种了好大一片桃树呢,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可婆婆说那才不到一亩地,姑娘种了一百亩,那得多少啊?”
  碧青歪着头想了想:“很多很多,到了春天开花的时候,远远就能望见漫天的桃花,一眼看不到边。”
  主仆俩正说着话呢,江贵回来了,碧青忙问:“可见着人了?”
  江贵面有难色,仿佛不好开口,碧青心里咯噔一下:“贵伯,您就照直说,大郎去哪儿了?”
  江贵道:“老奴去了骁骑营没找见人,问了一圈才知道,姑爷有个同僚叫何进的,今儿娶媳妇儿办喜事,姑爷吃喜酒去了。”
  碧青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就算吃喜酒,这会儿也该散了。”
  江贵点点头:“老奴也这么想,就扫听着那个何进家找过去了,琢磨着去接姑爷回来,没进门呢,就见几个醉醺醺的汉子出来了,老奴听见有人喊姑爷的名儿,刚想上前接姑爷回来,那几个汉子已经上马走了,老奴忙在后头跟着,看见,看见……”
  碧青心都凉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做的梦这就成了真的,蛮牛看着老实,简直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碧青沈着脸问:“他进了哪儿?”
  江贵道:“丽春院。”
  碧青点点头,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什么地儿,跟冬月道:“我的包袱里有套男装,你给我拿出来,另外,把里头的那些银票也一起拿来。”
  江贵忙道:“姑娘这是?”
  碧青站了起来:“早听说京城繁华,十丈软红,尤其那些青楼妓馆,更是有名的销金窟,既然来了,不去见识见识岂不可惜。”
  江贵愕然:“姑娘去那种地方,若是传出去……”
  碧青道:“这里是京城,谁识得我一个乡下丫头,就算认识,传出去我也不怕,大不了我把那什么丽春院买下来,姑爷既然喜欢逛,就让他逛个够,从今儿往后都别出来了。”
  何进今儿娶媳妇儿,大郎几个跟他不错的,自然要来喝喜酒,何进没想着崔九会过来,崔九的身份如今也算揭开了,虽先头猜着这位身世显赫,可也没想到是皇子,如今见了崔九一个比着一个恭敬,也就大郎还跟过去一样。
  何进娶媳妇儿自然不敢招呼崔九,就自家那个破院子,摆的几桌寒酸的酒席,哪能招待的起这位爷啊,可这位却来了。
  何进几个都知道崔九心情不好,从冀州府回来一直如此,阴沉沉的,不知道谁得罪了这位爷,既然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着。
  安大牛几个今儿就没按好心,难得出来不找个女人松快松快哪成,平常日子都是安大牛何进跟常六仨人结伴去,自然去不起含波楼那样高级地儿。
  丽春院开在内城边儿上,地儿不大,里头的姑娘还算过得去,价钱也不贵,五十钱吃一顿花酒,找个顺眼的折腾一宿,也使得起。
  丽春院之所以开在内城边儿上,就是为了做兵营的生意,那些贵人自然不会过来,可兵营里有的是大郎这样的庄稼汉,当兵的俸禄不多,可也能攒下几个钱,又都背井离乡的,媳妇儿不在跟前,嫖个妓还不是常事儿吗,故此,丽春院的买卖很是红火。
  安大牛几个是这里的常客,跟老鸨子混的极熟,叫了大郎几次,大郎都不过来,哥几个就打算着今儿无论如何也得把大郎拖过去,他媳妇儿就是个摆设,看得见摸不着,到如今还没圆房呢,二十好几的汉子,找个女人算什么大事儿,就算大郎媳妇儿知道了能怎么着。
  存了这个心,哥几个这一晚上没干别的,净灌大郎酒了,大郎的酒量再大,也架不住车轮战,等酒席散了出来的时候,走道儿都飘了,给安大牛跟常六架着出来的。何进是新郎官,本来今儿不该出来,可一见崔九,也跟着出来了。
  碧青到的时候,就看见崔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旁边儿一个鬼一样的女人木呆呆的陪着,那张脸不知擦了多少粉,惨白惨白的,嘴唇红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尤其灯一打,简直就是一女鬼。
  丽春院不算小,却颇为简陋,大院子周围都是一间一间的屋子,估摸是特意隔开的,木质结构根本没什么隔音效果,接待的又都是兵营的大老粗,懂得什么叫含蓄,见了女人,直接脱裤子就上呗,故此,一进院子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声音,不堪入耳,江贵都有些不自在。
  碧青那个火儿嗖嗖往上冒,尤其看见崔九全须全影的在院子里坐着,更生气,碧青第一个念头怀疑是这小子使的坏,可转念一想,就知道不是,要真是这小子使坏,勾着大郎干这种事儿,绝不会选择丽春院这么低级的窑,子。
  老鸨子一见来了生意,忙迎了出来,目光在碧青身上一溜,不免有些失望,这小子一看就是乡下来的,虽说长得挺白净,可这身上的衣裳却戴着土腥子味儿呢,不过,他后头跟着的老头子,衣着打扮倒是颇体面,瞧着像那些贵人府里的下人,不知为什么毕恭毕敬跟在这土拉吧唧的小子后头。
  莫非自己眼拙,没认出真佛了,这位跟院子里喝酒的贵人一样,来自己这儿就为了见识见识,这贵人的心思不好猜,说不准大鱼大肉吃腻了,就想尝尝不一样的滋味儿。
  再说,自己开门做生意,上门的就是客,只要舍得掏钱,管他土不土呢,这么想着,堆起一脸笑:“哎呦,这位小爷生的真真白净,今儿来我们这儿可算是来着了,我们这儿的姑娘有的是,一个赛着一个可人,管保把小爷伺候的妥妥帖帖。”
  崔九抬头看着碧青,忽的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碧青的错觉,总觉着这小子的笑容充满讽刺,崔九灌了一口酒道:“这可真是腊月债还的快,爷记着,前几天儿还有人跟爷说,男人不能三妻四妾,就得守着一个婆娘过日子,莫非这嫖妓,不算。”
  碧青懒得搭理他,坐在他旁边儿,往里头厅堂里瞅了一眼,立刻就明白崔九这小子为什么在院子里喝酒了,那里头坐着一溜十来个姑娘,个个打扮的跟鬼似的,离这么远都能闻见那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儿,相比之下,崔九旁边儿这位还算顺眼的。
  老鸨子见碧青跟崔九说话,更觉自己先头猜的对,这两位就是来找刺激的,忙凑上来道:“小爷稀罕什么样儿的,我这儿给您叫去。”
  碧青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把你这儿的姑娘都给我叫出来,接客的也一样,一个不许落下。”
  老鸨子一愣,心说,没见过这么嫖的,忙道:“小爷我们丽春院有的是姑娘,管保小爷能挑个满意的,屋子里正接着活儿的就算了吧,忒不方便。”
  碧青把银票捏在手里抖了抖:“看来你还真是个买卖人,得了,既然如此,这一百两银子,我就收起来算了。”
  “一,一百两……”老鸨子差点儿晕了,自己这个丽春院拆吧拆吧也不值一百两啊,没瞧出来,这位小爷竟是个财神爷,有了一百两银子,都能再开一个丽春院,叫人出来算啥。
  忙上前把银票接过来,就着灯亮看了看,见果真是一百两,忙扯开嗓门招呼一声:“都给我出来,屋子里的也给我拽出来,快着点儿,让这位小爷可劲儿的挑。”
  崔九的酒都醒了,愣愣看着碧青发呆,心里想着,怎么这丫头比自己还像个纨绔,这一招简直就是霸气侧漏。
  老鸨子一句话,立马就乱了起来,穿的整齐姑娘有,光着屁,股的更多,给恶狠狠的龟奴拽出来,还管你光着不光着,干一半的出来,后头跟着就是提着裤子骂娘的嫖,客,没干爽,握着拳头要跟老鸨子拼命。
  老鸨子一句话,这些人就歇菜了:“今儿对不住各位,明儿后儿各位来找几个姑娘都成,我保证一文钱都不收。”
  虽说干一半挺难受,可以后能连着嫖两天,这样的好事儿往哪儿找去,再三确认老鸨子不是糊弄他们之后,提着裤子走了。
  刚还热热闹闹异常红火的丽春院,不一会儿就清静了,嫖客都走了,只除了何进,安大牛,常六。三人一见碧青都愣了,怎么也没想到大郎媳妇儿会跑到这儿来,忙把裤子穿好。
  碧青扫了三人一眼,恶心的不行,尤其何进,今儿娶媳妇儿,还往这儿跑,什么东西啊:“大郎媳妇儿你怎么在这儿?”
  何进倒是问的颇理直气壮,老鸨子惊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竟是来找男人砸场子的,刚要说什么,看了看手里的一百两银票,又闭上了嘴,管她是男是女,只要舍得掏银子,谁来不是来。
  碧青懒得搭理何进,跟老鸨子说:“屋里还有人吧。”
  老鸨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叫龟奴:“快着,把里头那位爷请出来。”
  不大会儿功夫,两个龟奴架着东倒西歪的大郎出来了,放到椅子上都坐不住,直接出溜到地上,耷拉着大脑袋,眼睛都睁不开。
  碧青瞅见他这幅醉鬼的德行就来气,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遭,见身上的衣裳还算齐整,略好过了些,至少不像何进几个,出来的时候还提着裤子,一看就知道干了一半儿。
  碧青叫老鸨子提桶水过来,要刚打上来的井水,打来碧青还探手试了试,凉的冰手,才满意,用力提起来,呼啦就倒在了大郎头上。
  大郎一激灵睁开眼,抬头盯着碧青看了一会儿,忽的嘿嘿傻笑了起来:“俺又做梦了,又梦到俺媳妇儿了。”
  崔九没好气的道:“梦什么梦,你媳妇儿真来了,来捉奸了。”
  捉奸?大郎猛然醒过来,想起小媳妇儿曾经说过,要是自己敢胡来,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侧头看看旁边一拉溜光着屁,股的女人,汗都下来了,忙一把拉住碧青:“媳,媳妇儿,俺啥都没干,真的,你得信俺,俺是喝醉了,刚那女人俺连手都没碰一下。”
  碧青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你慌什么,男人吗,喜欢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刚我使了一百两银子,把这里的姑娘都包下来,今儿晚上你可劲儿的嫖,把这里的姑娘都嫖了,才是本事,要是还觉得不够,咱就把这儿买下来,以后我在这儿当老鸨子,这满院子的姑娘就接待你一个,让你痛痛快快的嫖,如何?”
  何进几个都傻了,不知道该说点儿啥,一百两银子啊,大郎媳妇儿真舍得,这简直不是败家了,是毁家。
  崔九皱了皱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差不多得了,你瞧大郎的衣裳,也知道什么都没干,当着这么多同僚,给你男人留点面子。”
  碧青冷笑了一声:“留面子,这面子还不够大啊,男人喜欢嫖,做老婆的就把妓院买下来,你见过谁家老婆这么贤惠的。”
  崔九低吼:“你成心是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到这儿地方来本就荒唐,还打算折腾的人尽皆知不成。”
  碧青忽然也觉得没意思起来,这么折腾半天,也没灭了心里的火气,看着大郎这幅德行,反而火气更旺,图什么啊。
  想到此,看着大郎道:“我之前说的话,想必你还记得,回冀州我就搬到师傅哪儿去,从今儿起,我不是你媳妇儿了,你乐意干啥干啥,没人管着你。”撂下话,站起来走了。
  大郎傻在当场,给崔九一巴掌拍了过来:“真傻了,还不赶紧追。”
  大郎这才清醒,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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