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不速之客

  天地之道, 殊途同归。
  凝练魂珠, 乃是将三魂七魄之力聚拢, 已独特的功法运行, 若是力量足够, 便会在一种奇妙规则的引导之下, 凝聚成一颗坚硬的魂珠。
  这一粒魂珠, 便类似于修士的金丹。
  不同的是,金丹以灵力为主,乃是实实在在的“力”, 魂珠以魂力为主,却是一种虚无之“力”。
  实在的东西,比虚无的东西更适合掌控。
  当然, 对此刻的见愁来说, 都没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经过了这几天的修炼,她身体之中的灵力依旧少得可怜, 修炼的进度不能与当初在崖山之时同日而语。
  只是, 依旧想要——
  尝试。
  疯狂的尝试。
  人的好奇是永无止境的, 尝试也是永无止境的, 尤其是在人被逼入绝境之时, 往往会铤而走险。
  见愁盘坐在屋内,浓郁的灵气, 已经达到了这一座房屋所能承受的极限,恰恰在那个将要爆发而没有爆发的临界点上。
  她熟练地操纵着涌入身体的地力阴华, 让它们最准确地朝着头顶三魂七魄的灵光冲刷而去。
  一点一点的魂力, 在这种冲刷之中,可怜地积累着。
  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最明亮的时候,开始隐约有暗下来的征兆。
  “是下午了……”
  眼底有一点一点的灵光,在最深处流动,见愁抬眸看着外面,准确地根据天色判断着。
  “应该可以开始了。”
  深吸一口气,见愁让自己那跳动得有些猛烈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让整个人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就像是……
  就像是当初结丹一样,无物无我。
  十九洲修炼的境界,从最基础的炼气开始,到筑基,到结丹,乃是三个境界,一般而言,所有境界都是循序渐进的。
  一个人到了筑基后期,才会选择尝试凝结金丹。
  有的人会成功,有的人会失败。
  但不是失败了之后,就再也不能结丹。
  相反,修士如果不成功,在成功之前,理论上拥有无数次结丹的机会,只要他还愿意冲击这个境界。
  炼气,筑基,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去田地里挖了几团泥,冲击金丹则是要用这一团泥,捏出一个完整的泥人。
  即便是尝试失败,可泥还在,可以有无数次尝试的机会。
  底子打得厚的修士,在“捏泥人”之上,占有的优势无非是材料,也就是泥,更多,以及泥的质量更好,所以拥有比旁人更高的成功率。
  这也是修士们愿意到了筑基后期再进行突破的原因所在。
  可事实上,修士也可以选择从筑基初期就开始冲击金丹。
  只是很少有人会这样做。
  一则泥还太少,捏个精致的小泥人比捏个精致的大泥人难度更高,要求更为精细,就像是正常雕塑跟微雕之间的差别;二则泥的质量不够,会影响泥人成品的质量,也就是金丹的质量。
  但是,“很少有人”不代表“从来没有”,更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本质上,极域鬼修的修炼方法,与十九洲修士没有任何不同,十九洲结丹的理论,放到极域化珠之上,同样可行。
  现在的见愁,就要做这样一件在寻常人看来疯狂的事情。
  她要在养神境界,直接凝结魂珠,冲击化珠境!
  此刻若是有任何旁人在场,只怕都要被她吓得魂飞天外!
  就像是手里只有小小的一团泥,甚至还不够有韧性,显得软趴趴的,要怎样恐怖的掌控力,才能凝结出魂珠?
  没有人知道。
  此刻的见愁也不知道。
  但是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知道了。
  双手十指打开,而后两手掐诀,从两侧的地面之上,缓缓抬起,朝着自己胸前中心的位置靠拢。
  双手掌心,一侧是赤光,一侧是青光。
  随着见愁双手渐渐靠拢,两团光芒也有相互吸引的征兆。
  “嗡!”
  最后一刻,见愁两手手诀靠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全新的手印。
  青光赤光,瞬间交汇到一起,疯狂旋转!
  以见愁双掌合拢的地方为中心,灵光疯狂的旋转,竟然引起了屋子里地力阴华的旋转,渐渐地,竟然有一道漩涡,朝着四周扩散开去。
  见愁头顶之上,那十点灵光之上,竟然同时飞出了十条细细的丝线,三青七赤,全数朝着那漩涡投射而去。
  见愁虽闭着眼,可心神之中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自己掌中这漩涡的画面。
  十条丝线飘飘渺渺,甚至有些模糊……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丝线被那漩涡的气流卷着,距离漩涡的中心,也就是见愁的掌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就在它们抵达漩涡的那一刹那,漩涡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竟然猛烈一阵颤抖!
  轰!
  毫无预兆,轰然崩散!
  见愁只觉得五指跟着一颤,竟然有一种筋骨撕裂的感觉传来,像是有一股气流在她掌心之中炸裂,让她再也难以维持那个手印。
  “呼啦!”
  像是一阵大风吹过,满屋子的地力阴华,瞬间失控,朝着地面之下疯狂钻去!
  见愁体内血脉一阵倒涌,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样,剧烈疼痛起来,头晕恶心。
  “噗。”
  她一时没有忍住,忽然抬手一按自己心口,却是猝不及防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儿,顿时弥漫到整个屋子里。
  黑色的地面之上,鲜红的血液浸润开去,没一会儿就被下方极域恶土吸收了进去,只能看见一点隐约的痕迹。
  可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还在。
  见愁眨了眨眼,试图缓解那种恶心的感觉,可抬起头来一看周围,却是满眼的眩晕,什么都重重叠叠,有两个影子。
  双手十指,都带着钻心的疼痛,让她想要晕厥都不可能。
  颤抖着将双手抬起,模糊的视线里,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这是……”
  自打修炼成《人器》第六层之后,她还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见愁苦笑了一声,只随意地自己摸了摸,便知道,这些伤口都是深可见骨。
  当初结丹是一次就成功了,现在却是差点炸了没了自己的双手。
  “看来不仅仅是捏泥人那么简单了……”
  见愁皱着眉头,强忍住疼痛带给自己的侵扰。
  没有了灵力,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却还在,恐怖的自愈能力,让她可以看见自己伤处缓慢生长的血肉。
  “我需要停下来,再想想……”
  见愁呢喃了一声,将受伤的双手随意地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从破屋子的木条缝隙里透进来的光芒,像是一道一道的光刀和光剑,带着一种锋锐的棱角,穿插在这个有些阴暗的空间内。
  折好的纸页就放在已经擦得很干净的桌面上,釉质剥落斑驳的灯盏则压在纸页上。
  一切都带着一种陈旧的味道,安静极了。
  她的心,也在这一刻,安静到了极点。
  失败,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她还算是镇定,唯独之前头脑之中那一阵恐怖的疼痛,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来自死亡的威胁。
  当日扶道山人曾以定魂钉保护她的魂魄,后来定魂钉被毁,便没来得及补上新的,只带了不少的丹药备用。
  现在这种伤害,却是自内而外的。
  因为见愁是要凝练出魂珠,即便是有更强大的保护,也没办法阻止被保护的东西内部起来的伤害。
  只要她继续失败,这种伤害便会继续。
  三魂七魄不齐全,缺着四分的魂,三分的魄,所以受到伤害的时候会更不稳定,导致伤害的程度会比完全的魂魄更严重。
  实验的机会当然是没有穷尽的,前提是她还没死,并且在每一次实验之前,都将自己的魂魄温养好。
  “没点家底,不管是结丹还是化珠,都寸步难行啊……”
  见愁思索着,不由得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也许,最幸运的,还是她乃崖山门下吧。
  唇边挂上了一抹微笑,不过有那么一点点发苦和无奈的味道。
  见愁十指在她沉思的过程之中,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拿了乾坤袋出来,取出了一枚养魂丹药,便直接塞入了口中。
  青蓝色的丹丸,在口中化开,速度极快。
  转眼之间,药力便化作了一股蓝色的青蓝色的溪流,在她全身之中绕行,而后目标明确地直奔脑海灵台。
  青蓝色光芒,像是海水一样,瞬间将她的魂魄包裹。
  温和,温柔,温暖。
  像是婴儿处于母亲的怀抱一样,有一种天然的安定。
  颤抖的魂魄灵光,终于像是被什么安抚了一样,渐渐趋于稳定,安静。
  它们吸收着来自这一团青蓝色光芒的力量,极力地想要壮大自身,虽然因为魂魄不不全,所以被放走的力量更多,可留存下来的那一丁点,也可聊作慰藉。
  于是,见愁脑海深处那种刺痛,终于得到了缓解。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见愁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眨了眨眼。
  模糊的,有重影的世界,顿时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从尝试,到失败,再到吞服丹药,渐渐恢复,前后根本没有超过一刻……
  短短的一刻之内,见愁却感觉到了自己当初炼体时候的痛苦。
  只是当时炼体,乃是身体血肉筋骨遭受折磨,如今却是三魂七魄。
  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让人更难忍耐。
  只是……
  该继续的,还得继续。
  咬了咬牙,见愁重新调整自己的心绪,回想了一下刚才出现的问题,却始终不明白原因何在,干脆再次试验起来。
  ……
  可等待着她的,只是下一次失败。
  抽手,掐诀,结印,化珠,失败。
  一次,一次,又一次。
  崩裂的手掌恢复了一次佑一次,瓶中的丹药也渐渐见底……
  然而,见愁还没有放弃。
  “唳——”
  小屋外面,天际之上,长着翅膀的罗刹魅从高空略过,在昏黄的背景里划过一道深蓝色的长线,带着极域独有的雄壮与悲怆。
  鬼门关前,无数的新鬼正排着队,等着前方的鬼吏鬼差将自己接引入一个全新的地方。
  鬼门关后,重重的黑雾,笼罩着无数的城池,笼罩着庞大的地府。
  接引司门口,照旧人来人往。
  似乎,不管是秦广王殿的大判官崔珏的到来,还是宋帝王殿大判官倪老的到来,都没能引起这里丝毫的变化。
  可事实上,变化是存在的。
  体会最深刻的人,便是大头鬼小头鬼无疑了。
  甚至,那种恐怖的感觉,正在疯狂扩大!
  所有还没出口的话,全数卡在了嗓子眼里。
  小头鬼觉得自己的喉咙很痒,很想要咳嗽那么一两声,可偏偏不敢——
  他怎么可能敢?
  冷汗已经在这一瞬间浸透了衣袍,小头鬼那遮在长长下摆下面的两条腿,甚至都控制不住地发起颤来。
  张汤就坐在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掐着泛黄纸页的边缘。
  透明的指甲很干净,也修剪得很圆润,与这地府太多鬼吏不修边幅的长长黑指甲,完全不同。
  那两道浓而长的眉,原本给人一种平淡的感觉。
  可在他忽然停下说话,就这么直直看着名册上这个名字的瞬间,这两道眉便多了一种冷冽的煞气。
  小头鬼递上去的枉死城新鬼名册,只有一页,那一页之上也只有一个名字,这一个名字也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见,愁。
  有些歪歪扭扭,似乎是个刚刚学写字的孩童,甚是拙劣。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在这么短短的一个刹那,在张汤的心中,掀起一片恐怖的惊涛骇浪!
  见愁!
  多久没见过这个名字了?
  还是在这样了类似于卷宗的名册之上。
  那一瞬间,张汤无法自制地,想起了那些在他死前,还高高堆积在廷尉府的卷宗。
  一卷压着一卷,一卷裹着一卷……
  都是没有破解的悬案,都是还没完成的抓捕,都是还有没完成的审讯和刑罚,都是——
  漏网之鱼!
  那些卷宗里,他最在意的,无非是那最厚、最陈旧的一卷。
  卷宗的边缘,都因为长期的翻阅,变得很是毛糙,像是很多年之前的,张汤很清楚地知道,其实它并不陈旧。
  自打从杀红小界回到大夏之后,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后来,每一位经办此案的官员,在向大夏皇帝写卷宗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地提到她。
  谢氏见愁。
  或者“夫人谢氏”……
  见愁,这样一个名字,总在谢不臣名字的不远处,如影随形,竟给人一种生同寝、死同穴的微妙感觉。
  在大夏所有了解内情的官员们看来,这两个人关系紧密,同生死,共患难,即便流亡,是谁的拆不散的患难夫妻,神仙眷侣。
  后来两个人离奇的失踪,更为此蒙上了一层难以解释的迷幻面纱。
  然而,唯有张汤,或恐是这所有人之中,唯一窥见了冰山一角的那个人。
  此刻,这个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毫无准备。
  在目光触到这名字的一刹那,一切的一切,便飞快从脑海之中闪过……
  神秘出现的鬼门关的鬼斧,还留存着的灵识印记,秦广王对鬼斧主人的判断,小头鬼那忽然完成的《天命抄》,还有近日来节节攀升的修为……
  一环扣着一环,竟然在这一瞬间,全数拼接了起来!
  她不仅就在附近,甚至就暗暗地潜伏在他们的身边,窃取着他们筹备着的一切计划……
  “枉死城……”
  张汤那僵硬的手指,终于慢慢地松了下来。
  眉目清俊,眼神却冷漠,带着一种审视之感,刻刀一样地尖而且薄。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藏在了眼底最深、最深之处,不着半点痕迹。
  他抬眼看向了早已经吓得腿软的小头鬼,声音却莫名地沙哑:“看来,你不曾对她提过我的名字……”
  “……”
  腿软的小头鬼,在听清楚这一句话的瞬间,终于没撑住,彻底地跪了下来。
  ***
  村落小屋。
  夜幕已开始降临。
  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失败之后了。
  一开始见愁还能在心里计算次数,可到了后来,疼痛一次比一次强烈,险些让她昏厥,连记忆都出现了短时间的轻微错乱。
  她终于还是数不清了。
  衣襟之上沾满了鲜血,因为一次次疼痛的折磨,她背后已经被冒出的冷汗浸湿,就连额头边垂落的几缕乌发,也都带着润湿的痕迹。
  见愁再次吞服下了一枚丹药,重复着治疗的过程。
  抬眼一看外面,见愁一颗心便渐渐地沉了下去。
  “快来不及了……”
  养神境就想要冲击化珠,与炼气期要结丹一样,几乎等于痴人说梦。
  见愁唯一的依仗,是掌控力。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低阶修士,曾经接触过更庞大力量的她,拥有对力量的完全掌控,远超过寻常的同境界修士。
  即便此刻换了魂力,也是一样。
  一次一次的失败,已经为她使用魂力,积累够了足够的经验。
  时间已经不多,没一会儿小头鬼跟大头鬼就要回来,可能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也可能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不管怎样,她都要做好迎接这个消息的准备。
  在重新将双手放在地面之上,开始抽取地力阴华的时候,见愁暗暗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这一次也失败了,只能等待下一次修炼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失败了太多次,现在见愁的心绪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之中。
  甚至,之前太多次的实验已经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此刻的见愁,还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走神。
  抬手,掐诀,结印。
  是熟悉得几乎要刻入骨骼之中的动作。
  见愁完全是习惯性地,便完成了这一切。
  头顶,十点灵光依旧闪烁。
  她垂下的眼睫,忽然就颤了那么一下。
  心神世界之中,那魂力的漩涡,便这样卷起了满屋子的地力阴华,彻彻底底将小屋之内的一切都搅动。
  十点灵光都受到这漩涡之力的牵引,像是闪烁的星星。
  见愁可以清楚地看到漩涡,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十颗“星星”。
  于是,那一瞬间,一种奇妙的幻觉,便出现在了她脑海之中。
  地力阴华的漩涡,像是要将一切吞噬一样,甚至要吞噬那十点魂魄之中散发出来的光芒。
  星辰在她的头顶闪烁,一如发动一人台那隐藏攻击的一刻。
  漩涡继续旋转,每旋转一圈,吸力便都加重一分。
  颤抖的灵火,终于坚持不住,分出了一缕微弱的光芒,像是丝线一样,飘飘摇摇地被漩涡牵扯着,朝着中心投去。
  这场面……
  就好像是那一日一人台上,忽然抽出了一条光线,串联起了天上一颗又一颗的星斗,连成一个玄奥的符号。
  符号……
  那一瞬间,见愁灵台之上,忽然光芒大放!
  在她想到那一枚符号的瞬间,那一枚符号也在她心神之中亮起!
  于是,一缕星光般璀璨的金色线条,便从见愁灵台的深处抽离出来,如同抽丝剥茧,不断地拉长,拉长……
  漩涡的力量一卷,这一根星光般的金色丝线,竟然跟着着那三青七赤十条光芒,朝着见愁掌心漩涡处钻去!
  十点灵光之中抽离出来的光线要稍早一些,所以在金色光线朝着漩涡投去的时候,它已经到了半路上。
  即便是此刻金色丝线出现,也无法追赶上它们的速度。
  所以,它们率先抵达了那漩涡。
  “嗡!”
  十道细如游丝的光芒,在接触到漩涡的一瞬间,整个漩涡便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于见愁而言,这是何等熟悉的颤抖?
  之前的每一次,只要十道光线一抵达漩涡,立刻就会出现崩毁,冲击化珠,便会立刻失败。
  在感觉到这一股震颤的刹那,见愁的心便狠狠一沉……
  多半,又是一样的结果。
  来自灵魂的震颤,让她整个人面色瞬间惨白,毫无血色,几乎又是险险一口鲜血就要吐出来。
  可她两只合拢的手掌,却极力地维持着原来的手印。
  只要撑住……
  只要能不再继续崩毁,等到十道光线都汇入漩涡之中,魂珠也就算是凝结成了。
  她,还不想放弃!
  五指已经流出了鲜血,血肉也瞬间崩碎,露出森然的白骨。
  见愁掌心撑着的漩涡,整个边缘都已经出现了溃散,即便是她竭力维持,也无法阻止……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在整个漩涡都要崩溃的时候。
  那一道随后从见愁灵台之中冒出的金线,终于抵达,就像是忽然有一道璀璨的星光,投入了漩涡之中。
  霎时间,整个漩涡都被星光点燃,疯狂燃烧!
  轰!
  那是猛然在见愁掌心之中炸开的火焰,星光的火焰!
  金色的丝线与其余十条丝线缠绕了起来,盘结了起来,像是抱团一样,重新裹成一枚茧,紧紧地!
  见愁头顶的十点灵光,终于被那十条丝线抽光了力量,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金线的尾巴也钻入了那小小的一枚茧中。
  “咔咔咔……”
  几声紧致到了几点的异响!
  所有的光芒瞬间消失,原本拇指肚大小的一枚光茧,竟然瞬间压缩到了极致,只如一粒浑圆的尘埃一样细小!
  这一枚“尘埃”表面,有着水墨晕染开的色彩。
  三分是青,七分是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又泾渭分明。
  一条金线弯出柔和的曲线,在这一枚浑圆的“尘埃”表面,勾勒出一个玄异的图案,像是一枚陌生的印符。
  它就静静地悬浮在见愁双掌之间,色彩迷幻,小得让人不敢相信……
  见愁睁着眼,看着它,现在还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三青七赤,通体浑圆,有着与之前三魂七魄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魂珠!
  这竟然是一枚魂珠!
  见愁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成功了!
  她用一团小小的泥,捏出了一个虽然小,却依旧显得精致的泥人!
  那是一种心神相连的感觉。
  它就是她的一部分,她的魂魄……
  两只手依旧伸着,呈结印的手势。
  见愁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一枚放出去可能会让人笑掉大牙的魂珠,就这样静静地悬浮着,随着她的心意,一会儿旋转,一会儿停止……
  “笃,笃笃。”
  寂静中,敲门声忽然响起。
  还在出神之中的见愁,猛地一怔。
  她下意识抬头,想要开口说“进来”,可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下,却是瞬间想起:大头鬼小头鬼回来,哪里还需要敲门?!
  卓绝的战斗天赋,赋予了见愁超乎寻常的迅速反应。
  几乎是在抬头看向门口的一瞬间,见愁已经一手将那魂珠握了,另一手毫无花俏地直接向着大门的方向,隔空劈去!
  魂珠之中,立时有一道精粹的魂力奔涌而出,同时魂珠之上金线一闪,一缕金光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魂力之中,瞬间转移到了见愁另一只手上!
  一掌劈去,掌带魂力如刀刃!
  那一点朦胧的金光,更有一种令人心颤的威严!
  恍如,神祇!
  “轰!”
  乱飞的木屑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溅落,甚至钉在了地面之上!
  强横霸道的锋锐掌力,瞬间击穿了两扇破门,露出了那站在门后的玄黑色身影。
  呼啦!
  掌力带着狂风扫过,那人竟然站在风中,站在掌力的狂浪之中,一动不动!
  唯有他那一身有些简单的官袍,随风飘舞……
  熟悉。
  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之中,根本看不清这人的脸,可见愁却敢肯定,她见过这个人!
  即便就是这样站着,都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冷冽。
  仿佛站在刑堂之上,随手投下令签……
  是剥皮酷吏,也是刽子手。
  没有被见愁这一掌伤到,他眉心处有一道淡淡的青芒闪过,起了一片涟漪,又缓缓地隐没,重新变成一道竖痕,回到眉心。
  一步,从门外,迈入门中。
  于是,见愁一下就能看清楚了。
  近了的身影,有些熟悉的身形,还有……
  这印象深刻的冷峻眉眼!
  张汤!
  大夏那个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的权柄酷吏,张廷尉!
  竟然是他!
  那一瞬间,她一颗心都忍不住冷了一下,冻得发抖。
  张汤不是一个人来的。
  左右两手拎了两个垂头丧气又悲愤无比的小矮子,在迈入屋中站定之后,他便一手一个,随手将这两只小鬼扔到了见愁面前。
  “砰砰”两声,灰尘四起。
  张汤的眸光,冷淡而晦涩,老神在在地将两手相互朝着袖子里一揣,平静道:“夫人,张某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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