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那簪子是纯金缠丝,发簪的簪头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是簪尾制的宝石花却极好看,正中间是拇指指甲盖大的红宝石,边上则是碎钻,在阳光下,十分的闪耀夺目,金簪上,还描了百合花,雕镂的也是栩栩如生,工艺十分精致精巧。
这簪子,是苏倾楣最近才有的,不过她哪来的,她也不知道,但是苏倾楣很喜欢,经常戴着,当然,李嬷嬷也觉得好看。
但,不过是根簪子而已。
苏倾楣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又有了反应,干呕了起来。
萧燕本来就没胃口,胃里已经在烧,再吃下去,她也要吐了。
她顺势缓缓放下筷子,看着萧镇海道:“哥,你已经在这里陪了我一整个晚上了,回去吧。”
萧镇海看着她,也放下了筷子,没说话,但是也没走。
“我不想你看着我死,你只要在我死后来给我收尸就可以了。”
萧燕用力的抽了抽鼻子,“我想和楣儿单独说会话。”
萧镇海看了眼僵硬的笑僵硬在脸上的苏倾楣,起身离开。
“李嬷嬷,你出去,你出去守着。”
萧燕的声音,哽咽的极其厉害,仿佛是有些泣不成声。
“母亲,您怎么了?母亲,您不要这个样子!”
苏倾楣的声音不小,至少,刚离开没多久的萧镇海,是完全可以听到的。
萧燕手肘撑着桌,脸贴在手心,眼泪滴答滴答的滴在了桌上,落在了盘里,她撑着的手,青筋爆出,昭示着她的忍耐。
苏倾楣也在估摸着时间,但是她不敢松懈,她担心萧镇海就站在门口,没有走远。
苏倾楣对萧燕,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但是她心里对利益的权重,还有对萧镇海这个靠山的在意,让她根本就不能体会那种悲伤,这大概也和还没彻底失去有关系。
萧燕没有理会苏倾楣,不住落泪,那种悲伤,多了说不出的绝望。
良久,萧燕哭的,头晕脑胀的,苏倾楣说什么都听不清了,才渐渐控制住了那种泛滥着的悲伤情绪。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睛肿的就和个核桃似的,红的要命,脸却苍白至极没有血色,将苏倾楣都吓了一跳。
“母亲。”
苏倾楣看着踉跄着起身的萧燕叫了声,萧燕没理会她,跌跌撞撞的到了门口。
老房门口,就只有李嬷嬷,并不见萧镇海。
萧燕看着李嬷嬷问道:“舅老爷呢?”
李嬷嬷躬着身,恭敬道:“刚已经走了。”
萧镇海本来是想留下的,但是萧燕哭成那个样子,他实在听下去,继续待下去,真的要窒息了,他就离开了。
萧燕整个人看着十分虚弱,摆了摆手,示意李嬷嬷也走远一些,这才重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
“母亲,您到底怎么了?是女儿不孝,没本事,女儿若有大姐姐的一半”
萧镇海这一走,苏倾楣终于反应过来萧燕的异常,她觉得萧燕对她太冷淡了。
萧燕模糊的视线,看着苏倾楣那张晃动着的脸,头痛的更加厉害,她犹豫踟蹰了许久,到底舍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团肉吃苦遭罪,还是败下了阵来。
“母亲瞒着你父亲,藏了笔私房银,这你也是知道的。”
苏倾楣点头嗯了声。
“这笔银子,我原是打算给你和恺儿的,但是恺儿现在不在我身边,他之前动身去青州的时候,我就给了他,和当初给你的数目是一样的,但是他没收。”
苏倾楣狐疑的盯着萧燕,不明白她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话里话外好像她不该收那笔银子似的。
“母亲。”
苏倾楣抿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模样,就好像她收那笔银子,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在萧燕看来,那个时候,离开京城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的苏泽恺是更需要这笔银子的。
他把银子留给她,是因为孝顺。
“他现在在青州已经重新开始,我不打算再打扰他,不管是什么方式,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你今后日子不会容易,更加需要银钱,我已经和你舅舅说了,那些东西,全部都给你!”
苏倾楣震惊又感动,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脸上却是狂喜,“母亲!”
萧燕看她这样子,有种被泼了冷水后站在夜里吹风的寒心感,而且还是那种寒冬腊月,那种寒意,那种痛,让她简直窒息,她到底是没忍住。
“我是不是会给你,结果不都一样吗?苏倾楣,你就那么沉不住气性子,迫不及待吗?”
苏倾楣还没来得及高兴,被萧燕这样质问,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狡辩道:“母亲,您在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
萧燕重复着,口气有些发恨发狠,她一把抽出苏倾楣发间的金簪,拿到放到了她面前,质问道:“没有?那这是什么?你这是从哪来的?”
苏倾楣看着被萧燕紧握住的发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
她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觉得萧燕反常,对自己态度冷淡,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她几次张口,想要解释,但是面对萧燕那双仿佛看透一切,从未有过的凌厉眼神逼视下,都心虚的不知道说什么。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并不好糊弄。
萧燕见她还想要狡辩,冷笑着道:“这宝石簪子,是先夫人的陪嫁,她当年很喜欢,经常佩戴,我看她戴,也很喜欢,她死后,我特意挑了出来,但是我怕人发现,不敢佩戴,所以就藏了起来,你告诉我,她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头上?你戴着她来见我,是要气死我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萧燕之死
萧燕盯着苏倾楣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凌厉,质问的口气也很重,那眼神冰凉又尖锐,充满了无尽的失望,还有愤怒。
“苏倾楣!”
萧燕呼吸急促,这时候的连名带姓,除了失望,更透着生疏,让苏倾楣心慌慌的。
“你确实比不上大小姐,不是你没本事没手段,屡屡输给她,一败涂地,而是人品和孝心,你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苏倾楣满是受伤,更加不能接受这样的评价,尤其是从萧燕的口中。
时至今日,苏倾楣被现实打磨的,已经认了命,她已经不希冀自己这辈子还能翻盘,像苏梁浅踩在她头上那样超过她了,但是她最不喜欢的依旧是别人说她不如苏梁浅,这种不喜,比以前还甚。
别人客观评价,她不敢说什么,但是萧燕也这样说,苏倾楣听到简直要炸了。
“人品?孝心?苏梁浅有人品孝心可言吗?她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北齐上下谁不知道她忤逆不孝?我怎么就比不上她了?”
苏倾楣也不提自己解释了,不服气的和萧燕争辩。
“父亲?你是说苏克明?她为什么对他那样,你心里不清楚吗?他算什么父亲,他根本就不值得不配,你父亲小时候还对你那么好呢,你现在不也恨透了他,不管他的死活?要换成你是苏梁浅,你早就赶尽杀绝了,这世上都没这个人了!”
“苏梁浅是因为苏克明对她不好,只想着利用她,才对他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忤逆不孝的,但是你看她对沈家,对沈家众人,她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她这次针对我,要置我于死地,那也是替母报仇,你呢?苏倾楣,你呢?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你怎么样?从小到大,我宠着你惯着你,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还觉得我偏心,只对你兄长好,还见不得我对他半点好,你将我当成母亲吗?我现在要死了,你难过吗?你心里是不是还很高兴?你和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冷血自私,无情至极!”
萧燕本想着,都要死了,又是自己的女儿,苏倾楣最近这一年又那么倒霉,还计较什么,不要计较算了,但是苏倾楣没心没肺的所为,实在叫她忍无可忍。
长久累积的对苏倾楣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萧燕站着,整个人都在发抖,摇摇欲坠。
其实萧燕也不仅仅是不满,这种不满,也有对苏倾楣的强烈担忧。
苏倾楣抬头看着萧燕,“母亲这不是在嫌我是什么?您就是嫌弃我,一年前,你怎么不嫌弃我?你现在就是看不起我,和其他人一样!您说的没错,我比不上苏梁浅,她是谁?荆国公府的掌心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王公贵族,而我呢,我算什么东西?我从一开始就输给她了!您怪我?您又凭什么怪我?您明明说过,会帮她除了她的,不会让她成为我的眼中钉肉中刺,结果呢,您对她的一次次陷害,全部由我和大哥来承担了后果!您要有手段,不是一次次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会沦落到今日这样的田地吗?”
苏倾楣对萧燕的怨气,丝毫不逊色于萧燕对她的。
萧燕忍无可忍,她在萧燕面前,更不是个会控制自己情绪和脾气的人。
“还有舅舅,您不是说过他为替我们报仇的吗?大表哥喜欢她,二表哥对她更是奉若神明,二表哥要娶的女人,和她也是朋友,我的亲人都这个样子,我拿什么和她比?您觉得我没出息?那您想我怎么做?现在去找苏梁浅,和她拼命,然后为您报仇吗?”
苏倾楣的话,气的萧燕胸口发闷,牢狱的空气混浊沉闷,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但是苏倾楣这时候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不知悔改,太让她扎心了。
除了扎心,还有忧虑。
萧凭望对苏梁浅的态度,萧燕是知道的,萧有望竟然也喜欢苏梁浅,那萧镇海百年后,谁来管苏倾楣?
她怪她,她这时候还在怪她,不过这番责怪,萧燕却无从辩驳。
是她没用,不但没用,还不自量力,非要和苏梁浅争,非要和她斗。
苏倾楣见她捂着胸口,想上前搀扶住服个软,但是心里的不服气,让她又不甘心,也就没动。
萧燕见她无动于衷,脸色铁青,更加难受,整个人就好像被针扎了似的。
她捂着胸口坐下,好一会,才从痛苦中稍缓过来一些,她揉着生疼的脑袋,良久,依旧是自己败下阵来。
“我是那个意思吗?”
萧燕只问了句,声音依旧是有些虚弱的,她摆了摆手,似是对苏倾楣说,又像是劝慰自己,“算了算了,我都要死了,我要走了,你今后也没人可以耍这样的小性子了。”
话落,萧燕自己心情发酸,她都要死了,但是她的女儿,还在她这里耍性子,不肯体谅退让分毫。
萧燕说这句话,是想让这件事就这样过了的,但是那种想法从脑海冒出后,她又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是我被捉进来那天,你去我的房间翻了是不是?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我还没出事呢,就开始惦记上我的东西了,你是不是认定我这次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你的心是怎么做的?你到底又是怎么想的?竟然戴着这东西来这里堂而皇之的带着来见我,你是想要将我活活气死吗?你就不能再等等,等我真的死了,再将那些东西占为己有?你是担心那些东西会跑吗?你兄长不在,我能将那些东西给谁?就算是给你舅舅,他也不会要的!”
萧燕凑近苏倾楣,口气咄咄,有一些逼人。
苏倾楣心里也是懊恼后悔的,不过不是拿了这些东西,而是戴在头上来见萧燕,不过她也不是有意的。
她见萧燕这么大的火气,心里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也窝火的很,但是萧燕毕竟马上就要死了,苏倾楣担心自己将她气坏了,等会萧镇海回来,她会说对自己不利的话,思量着,还是决定服软。
“母亲,我就拿了这个簪子,我当时看着,实在太喜欢了,没忍住,我这几天为您的事情,都急坏了,所以才会发生疏忽,直接就这样戴着她来见您了,如果不是我慌了神,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苏倾楣很快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但是这一回,萧燕实在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信任,她甚至觉得,以前那样,苏倾楣说什么,自己都信,其实挺好的。
萧燕颓然的坐着,看向苏倾楣,眼睛干涩的要命,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你拿了就拿了吧。”
萧燕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这事就这样算了,她心里想着的是,苏倾楣要有她的话,就算发现了那些东西,也不会动,甚至占为己有。
说什么就是关心则乱,其实就是肆无忌惮,她对自己这个曾经疼她入骨却马上就要死的母亲,根本就不上心。
萧燕觉得不值,太不值得了。
苏倾楣说的那些话,她的态度,让她心灰意冷,更加的万念俱灰,对死都没那么恐惧了。
“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留着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的,我这一走,就都是你的了,拿了就拿了吧。你既然已经翻看过了,就应该知道,有他们傍身,你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我请求过你舅舅了,他答应了我,会对你多加照看,但是对萧家对他不利的算计和要求,那种念头,你有都不能有,你舅舅不会答应,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你好自为之。”
萧燕目光略有些呆滞的看向苏倾楣,整个人都透着虚弱和无力,颓丧又沮丧。
这样的苏倾楣,让她特别想苏泽恺,但是再怎么想,她也是见不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