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巨兽（七）

  新港市外海军事基地里，PPDC的高层们，张目结舌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监控摄像头所拍摄到的一幅幅画面。
  只见那些植物炮弹，在精妙的计算之下，精准落在了其他城区的建筑工地、城市公园、绿化带、河边等区域，
  落在了裸露的土壤上。
  啪。
  植物炮弹齐齐炸裂，喷发出大量柳絮般的白色絮状物，覆盖在土壤上。
  这些絮状物，自然铺开，迅速生长出地衣苔藓般的错综复杂的丝线状结构，扎进土地，
  并进一步长出类似高级植物的根须结构，汲取土壤中的养分。
  白色地衣苔藓以裸露的土壤为中心，高效侵蚀扩张。
  绿化带里的草坪、花丛、灌木，像是被白色燃料逐渐浸染，覆盖上一层厚厚苔藓，
  而那些更加高大的景观乔木，
  黄槐、凤凰木、大叶桉、王棕、蒲葵...
  在成为地衣苔藓侵蚀对象的同时，还成为了菌丝扩张的天然跳板——
  地衣菌丝迅速腐蚀了各类乔木的内部结构，涂毒其枝叶果实。
  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颗果，
  其表面都长出了白色的霉菌。
  不管是落叶乔木还是常绿乔木，
  全都果实掉落在地，
  花朵凋谢，叶片脱落，
  一些本就轻盈的叶片，因为长出了蓬松纯白的球状菌丝，
  在脱落后，顺着微风，似蒲公英般自由飘远，
  落在其他地方。
  落在水上时，纯白菌丝就会浮在水面，沿水漂流，等待自然被水流带到岸边土壤上，沿河扩张。
  落在水泥路面上时，纯白菌丝就会顺着缝隙，穿过水泥，寻找土壤。
  就算是落在公交车车顶、高楼玻璃窗、金属广告牌等无机物上，白色菌丝球也有办法——
  它们会尽可能铺展开来，扩大面积，
  等待着其他因素将它们带走扩散。
  比如，人。
  街道上的行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白色浪潮，而惊恐万分，
  尖叫着，哭喊着奔跑逃窜。
  他们驾驶车辆，载着一团团棉花般的、不断膨胀的絮状物，急速行驶。
  他们踩在白色菌丝铺成的地毯上，在菌丝来不及到达的地方，踩出一个个纯白脚印。
  他们推搡着，挤进地下防空洞，或者奔向高楼，
  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色菌丝依附在他们的衣服上，伺机扩张。
  整座城市的俯瞰图，像是被突然滴入了几十滴白色颜料，任由它们肆意流淌。
  “霉菌是分枝菌丝的统称，是真菌的一种。
  其特点是菌丝体较为发达，没有较大的子实体，你可以想象在架子上放了很久的橘子，它放了太久，以至于表面长出黄绿色菌丝。
  而与分枝菌丝真菌相对的，则是有较大子实体的真菌，也就是蘑菇。”
  李昂淡然面对方学文目眦欲裂的凝视，平静说道：“霉菌主要依靠形形色色的有性或无性孢子进行繁殖，
  霉菌孢子小，轻，干，多，
  形态色泽各异，休眠期长，逆抗性强，每个个体能够产生成千上万，乃至数以亿计、十亿、百亿、千亿的孢子，
  随风飘荡，随水流淌，
  随处传播，随处繁殖，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你们所看到的这些地衣，是一种特殊的藻类与白色真菌菌丝的复合体，
  就像五亿年前藻类与真菌的首次合作一样，
  藻类含有光合色素，能进行光合作用，为真菌提供营养与结实的存在基础，
  而真菌菌丝，则为藻类提供水分与无机盐，保护藻类，
  同时，真菌菌丝还能生成大量的、肉眼可见的菌丝孢子球，载着菌丝子体与藻类，通过空气、水源、生物渠道，持续扩张。
  一阶段，也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阶段，
  地衣会附生在土壤与其他植物上，分泌酵素，就地扩张。
  这个阶段的地衣相对脆弱，并且对人无害，
  如果处理得当，能够被火焰焚烧殆尽，
  也能够用大量金属、玻璃等寄生绝缘物，来制造‘防火带’，进行隔离。”
  像是为了验证李昂的话语，
  这座大厦底部的一位PPDC成员，操控机甲，启用喷火器，焚烧视线中被白色菌丝感染的地面。
  喷火器喷发出幽蓝火焰，所到之处，菌丝融化消解，
  而一些机甲没有喷火器功能的PPDC成员见状，也机智地有样学样，用机甲背部的矢量喷口，相互灼烧对方机甲，
  清理掉机甲上面附着的白色菌丝。
  “不过，过于庞大的总量，足够地衣进入第二阶段。”
  踩踏在植物地毯上的李昂，随意说道：“它们会深深扎进土壤，
  最深处可达十米乃至二十米，
  在地下编织出人类难以想象的、直径数千公里的巨型网络，
  再如雨后春笋般钻出地表。
  人类文明，并没有能将整片大洲土壤翻新一遍的技术能力，
  也没有在每一处土壤上，覆盖金属板的技术能力。
  因此，地衣必然进入到第三阶段。”
  李昂说道：“大量地衣不受控制地钻出地面，铺展扩张，
  就算人类用灭火器焚烧，也烧之不绝。
  总会有新的地衣，在人类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钻出地面。
  第三阶段的地衣，会形成原衫藻般的结构——那是4.38亿年前的志留纪的特殊菌菇，形状是六米高、一米粗的巨型柱状物，宛如白蚁蚁穴。
  这个阶段的地衣，不再依靠地表乔木的落叶，来进行超远程的传播，因为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尝试砍伐树木。
  它们会从柱状物的几千个孔洞中，自行喷发融合了真菌孢子与藻类细胞的白色蒲公英，
  蒲公英乘风顺水，进行扩张。
  当落在水上时，藻类细胞就会激活，形成睡莲状结构，
  让真菌孢子，具有跨海传播的能力。
  而这个过程，人类文明并没有抵抗空间。
  于是，地衣就来到了第四阶段。”
  李昂歪了歪头，平静道：“第四阶段，也就是最终阶段，
  地衣会覆盖全世界70%的陆地，寄生所有大型植物，分泌酵素，在植物活着的时候就分解其有机物。
  土壤将变为白色，无法耕种，
  野外乔木、灌木、花草无法生存，不再产出粮食与氧气。
  食草动物与肉食动物，都将死绝。
  这并不是终点，白色真菌将开始演化，
  隐球菌、耳念珠菌、毛霉菌...
  它们将演变出成百上千种致命真菌，对人类的手、足、眼、鼻、耳、呼吸道、肺、胃肠道等造成伤害。
  任何不经防护在地表行走的行为，都将致命。
  人类文明，被迫瑟缩在数量有限的地下城市，依靠罐头与蚯蚓养殖工厂，来获取蛋白质。
  而在地表，
  陆地、海洋、高山、雪原、沙漠，
  所有一切都将被染为白色。
  整个过程共耗时三年。”
  李昂平静道：“你们也许会认为这很残忍，但我称之为高效。
  在我的造物序列中，
  其名为，
  苍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