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虫

  “什么!”端和差点喊出声。
  怎么回事,这不是顺德帝为害永熙帝命泠贤妃调的毒香吗!!按照她当时的逻辑,这毒应该是很难寻的吧,怎么随随便便就跑出来了。
  程理清额间虚汗成珠落下,瘫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林秋娘银针扎在了那里,他的胸口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嗜咬,可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看着适才气焰嚣张指着自己大骂的小姑娘面上惨白,大概是被自己一鞭子给吓的,如今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清楚了,这小姑娘方才是故意的,为了激他才说的那些话。
  “我真的中了毒?”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是家中幺儿,爵位与他无关,嫡长兄与他一母所出,他碍不着谁,也没什么大志,只想着赶紧成年去参军,这样的他挡了谁的路?
  “子夜歌,是晋延的一中奇毒,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绝迹了。晋延轶事手札上记载——色棕,入水无色无味,即使中毒也不会使人感到痛苦,只会让中毒之人的生命快速流逝。不易引人察觉,最后毒发也与正常死亡的人无疑。不过它最大的缺点就是中毒时若是气息不稳,瞳色便会泛红,此时便极易被发现。”林秋娘轻轻的开口,看着程理清眸中红色褪去上前拔了针。
  “可有解?”程理清此时心情已经平复,面上惯有的邪气也退的一干二净,整个人的气质也澄澈了几分。
  林秋娘上前为他把脉,又翻了翻他的手臂,“有解,只是药材难寻,而且这子夜歌中似乎添了东西,会使人越来越暴虐。所以……解毒一事需要慢慢来。”
  “有解便可。”程理清现在也没了以往脾气,收敛了脾性,淡淡的应了一声。
  “抱歉,我今天说的那些话。”端和开口,程理清真的中了毒,虽然她当时只是猜测,可她那些话大概真的会伤到他。
  拔了针,程理清胸口痛意消散,人也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捡起地上的长鞭重新绑回腰间道:“没事。若非郡主今日,大概我坟头草与郡主一般高的时候,都还没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完还对着端和笑了一下,干净纯粹。
  端和也弯了弯唇,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当时可是摆了个手势让暗卫退下,如果那一鞭子真的抽中她,她可能半条命就没了。
  不过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可不是这样说的,“谁让本郡主人美心善。”
  程理清无声的笑,她果然和别人不一样。不过她仅凭豢奴所一日所见便猜他身中剧毒,她似乎……真的非常的聪明。
  林秋娘拿来了工具,收集了程理清腕上的血研究,她现在也不能确认与子夜歌掺在一起的是什么毒,可能到最后还需要她师父来看看。
  “郡主聪慧倒是让我轻松了不少。”林秋娘把装着程理清腕上血的瓷瓶盖好,“想来小公爷这般身份常人是惹不得的,所以此前一直没有发现。”
  程理清抿唇不语。
  端和静静的听着,发现这个世界的逻辑还是挺厉害的,她只是稍稍提了一句永熙帝被毒香所害,毒名子夜歌。而永熙帝当年独掌大权,皇权军权一手掌握,意气奋发之时还曾御驾亲征灭了晋延之国。这样的人,朝上可敢有一人忤逆?怕是御史言官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所以到最后也没被人发现。
  不过,端和轻轻的扬唇,还是有一人知道——胤康帝端辘!!
  谁让他是故事设定里的主角呢。
  林秋娘正在给程理清腕上抹药,“依照小公爷眸中红意,大概中毒有三年之久。子夜歌入水无色无味,若是吃食方面小公爷以后还是当心些。”
  食指摸着拇指上的扳指,程理清点头,“嗯。”
  “果然是衡如院的主人,医术精湛。”端和开口,子夜歌这种毒也只是一句有解。
  林秋娘上好药,轻轻的开口:“术有专攻罢了,秋娘懂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技术。”她虽懂毒但医术不高。
  “那么是否有一种毒药可以让人日渐木讷痴呆?”
  林秋娘抬头,红唇微启,“这种药多的是,不知道郡主问的是那种。”话是在问,人却是已经走进内室,再出来,手上已经端来了一个木盒,盒子做工精细,金丝镶嵌盘绕,凌乱又似乎有迹可循。
  林秋娘葱白似的手指轻轻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莹白蜡丸。
  “郡主若是想知道,试试便知。”
  “怎么?”
  林秋娘笑,“郡主还是闭上眼睛的好。”语罢,手上已经捏开了蜡丸,只见爬出一只甲壳类的虫子。
  还好,端和暗暗舒气,还好不是那种软软的虫子,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喊出声,然后躲得远远的。
  “不用了,我不怕虫子。”端和定神道。
  那虫子乖巧的爬上林秋娘的食指,“果然还小,但愿你长大了想起这些不会怨我。”
  “郡主,手给我。”
  程理清在一旁舒缓的吐气,端和将手递了过去,林秋娘捏住那粉嫩的食指,“可能有些疼,还望郡主忍着点。”这小姑娘不比同龄的孩子,她总觉得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看透一切的不畏一切的平静。
  那只小虫子顺着林秋娘的食指慢慢的爬向了端和的食指,然后一口咬在了端和的食指指腹。
  嘶!
  端和疼得差点咬舌,看着那小虫子趴在自己指腹上喝的滚圆,咬牙,“若是要喝血,可以先割一个口子吗,应该比咬的好一些。”
  “这是介虫,若是郡主真的中毒,就会主动上前。若是提前划个口子就看不出来了。”林秋娘解释道,将介虫收回蜡丸。
  “看来你我今日都得少点血。”程理清已经从中毒一事中缓过来,又变成了带着几分邪气的程小公爷,既然可解,他也不用哀怨了。
  “总比没命强。”端和平静的开口,轻轻的眼眸,看清情绪。太医都诊不出的毒,赵氏可真是厉害,她尚且如此,兄长还不得直接密谋害死!!
  妈的赵氏!!!
  “介虫吸食了郡主的血,说明郡主确实中毒了,不过还得几日确定到底是什么毒,小公爷和郡主过几日再来吧。”
  端和:“诊金呢?”
  “诊金等毒解了再算,二位在这里的花销我们都会记录的。”
  程理清凤眸一凝,“嗯?”
  林秋娘颔首行礼,“自然,诊金一结这些东西就会消失。”自信的勾唇,“衡如院里的消息是走不出去的。”
  “最好如此。”程理清冷哼。
  两人齐齐踏出了门,端和状似疑惑道:“也不知是怎样下的毒。”
  “呵,就那么几种途径,总会查出来的。”他似乎又成了慧正殿里无人敢惹的小公爷,张扬肆意。
  程理清突然嗤笑一声,“瑞京的人果然都有千张面孔,人才啊。”
  端和右手背后摆了个手势一挥,在距离医馆门口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就已经对着外面候着的小丫鬟与慕昭展开一抹笑颜,如牡丹层层绽放,落得满室芬芳。
  程理清皂靴缓缓落地,脑子里却还想着那小姑娘对着家奴跑过去时说的一句话——“我也是呐。”
  是啊,她是众人眼里尚以为木讷的端和郡主,也是慧正殿霸气侧漏怒骂小人的端和,更是只一眼就猜的出他身中剧毒,聪慧无比又可以对着家奴嬉笑欢悦的端和啊。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程理清面上因端和而稍稍卸下的冷然重新升起。
  子夜歌中加了东西,让自己的生命快速流逝的同时性情暴虐,是死也不然自己有个好名声吗。
  那每次挥鞭的人到底是谁?
  是他……
  还是那个毒发的他?
  ……
  “小姐。”小丫鬟跟在身后,虽然郡主方才对着她们笑的开心,可她总觉得用那里不太对。
  “怎么?”端和展颜,回首看她。
  “小姐今日出门,若是为王妃带些东西,回府王妃定会欢喜的。”
  端和点头,确实是个好提议,她刚才心里想着的都是怎么收拾赵氏,确实忘了母亲和兄长,“出了夷市再买吧。”
  端和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出了夷市,直接带着两人去了一家绣坊。
  长乐坊是瑞京有名的绣坊,其中更以苏绣闻名。而四大名绣中母亲尤爱苏绣,听闻未出阁前也是瑞京有名的苏绣名家,入了瑞王府后掌管府上诸事便没了时间,逛一次街,给母亲送一件苏绣衣裙应该可以了。
  “小姐要看什么?”绣坊掌柜赶紧上前招待,端和郡主原主不怎么逛街,年纪小又不爱出门,所以瑞京大多数人不认识。夷市的人瞎他们又不瞎,这小姑娘身上穿的可是缂丝袄裙,这他妈可不就是皇族吗!!
  果然一出夷市就有人猜的出来了,瑞京的人精,端和小腰板一挺,“苏绣衣裳,不是给我,是给母亲。”
  那掌柜的心领神会,赶紧带着她到了右手边,巨大的屏风划分区域,其中苏绣占了其中最大的区域。
  “这里都是当季新品,小姐若是不满意可以让绣娘重新画样。”
  端和脑中灵光一闪,对啊,端章氏过一月就要生辰了,送一件她爱的苏绣裙再加上些远洋渡来的新奇玩意儿不是正好,“若是重新画样,成品大概要多久?”
  那掌柜的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骄傲,连眉毛都激动的飞舞,“不瞒您说,这长乐坊可以瑞京最大的绣坊,别的不说,质量速度都是顶尖的,可以说除了尚衣监,长乐坊排第二。”
  “所以呢?”吹了半天牛,她问的一句没回。
  “一套苏绣的衣裳,在我们这里半月多就好了,这要换作别处,指不定就得两三月等。经常有府上来人让我们帮忙制衣。”
  半月多,确实够快了。端和点头,“那过几日我将图纸送到你们这里,赶在下月中旬必须完成。”
  那掌柜的似乎在斟酌语气,“敢问是哪家府上小姐?”
  端和不语,身后的慕昭却是突然出手,亮起自己的长剑,剑柄处挂着一个玉牌,上好的玉质,温润瓷白。
  长乐坊的掌柜目光慢慢的往下滑,一个瑞字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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