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061:一对笨蛋和蠢蛋(

  “邵深,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深已经走到了门口,手也已经抬起来,准备去握门把手,身后突然就响起了景一的声音,他停下来,收回了手。
  他站着没动,却也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还要说,而她这么问,要的不是他的答案,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她自己认为的答案。
  景一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声音突然就放低了下来,变得卑微,低入了尘埃,“我想,那是跟你弟弟邵谦一样的想法吧?”
  她忽地就笑了一声,声音自嘲,“是一个为了钱,无耻到没有底线的女人。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眼里,在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的眼里,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是低你们一等的。
  但是邵深,我跟你们只不过是出生不一样而已,你们永远都不会因为,身上只有一块钱,我今天中午要不要吃饭,我是要吃一个馒头还是半个馒头而纠结,但我会。
  我八岁那年,我阿妈身体不好,我阿爸又从山上摔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他不去医院治疗因为没钱,我太小不会挣钱,我就想那我就省点钱。我中午在学校吃饭,需要给食堂掏钱的那种饭,我两天或者三天吃一顿午饭,只一个白馒头,有时候是半个,那样的日子过了四年。
  我十二岁那年体育课昏倒被送往医院,医生说我得了心脏病,我不知道心脏病是个什么病,但我知道我不能生病,我更不能住院。
  我家没有心脏病史,而且医生说我那是后天得来的,跟环境饮食或者心理什么的有关系,我后来长大了一些我猜想,可能是因为我那四年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
  瞧,这就是我跟你的不一样,在我还在为温饱问题发愁的时候,你或许是在纠结我该买一块什么样的手表,买一辆什么牌子的车。
  为了能吃饱饭,我要做什么?挣钱呀,不挣钱我吃什么?我吃都吃不饱,我随时随地都可能饿死了,我还拿什么谈尊严?钱这东西,来路不明的那才叫脏钱,我们不偷不抢,我们靠自己的手得来的钱,那不叫脏钱,跟你们挣钱是一样,只不过是我们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邵深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女人,他的心里就像是塞了一颗剥了皮的柠檬,又酸又涩,“景一,我没有瞧不起你们。”
  “你嘴里说着没有,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瞧不起我,瞧不起刘成,瞧不起像我们这样的人。”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知道!”景一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瞪着他,表情也狠狠的,放佛只有这样的姿态,才能证明她说的就是正确的。
  邵深望着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问她:“既然这样,那你是否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景一不吭声。
  “景一,这些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你自卑,你不自信,所以你自己戴着有色的眼镜,自以为是地觉得你是站在我的角度去看你自己,你喜欢我你不敢承认,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又不敢去面对,你就是个胆小鬼,自卑又可怜的胆小鬼。而且你还很笨,很蠢,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这样的有钱人,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我吃饱了撑了我没事干我死皮赖脸的纠缠你,然后我再瞧不起你,你不是一般的笨,一般的蠢,而是超级笨,超级蠢,你就是个笨蛋,蠢蛋。”
  说完之后,邵深没有再去看景一,转过身,拉开门就出去了。
  在门外看到刘成,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一个字都没说,大步离开。
  等他走远了,快要走到电梯口了,他听到病房里传出某人歇斯底里的吼声,“邵深你才是笨蛋!你才是蠢蛋!你是超级无敌大笨蛋!你是世界上最蠢最蠢的蠢蛋!”
  电梯来了,男人低低的说了一句,“应该是吧。”
  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笨蛋,蠢蛋,所以你就比她更笨,更蠢。
  ……
  中午,邵深在一家面馆吃面,跟前已经摆了五份面,每一份最多吃两口。
  面馆的经理和大厨站在一旁,一个个胆战心惊的。
  罗浩面一旁看着他家先生,只在心里说了一句话,景一毒人不浅。
  “连一份面都做不好,走吧。”邵深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这话是对厨师说的。
  厨师要说话,被经理拉住,连忙出了房间。
  邵深靠在椅子上点了支烟,睨了眼跟前的几碗面,皱着眉头说:“怎么就做不出那个味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该放哪些东西,这都是她做面的时候放的,一样没多一样没少,可怎么就做不出那个味道?”
  罗浩端起跟前的一碗面,拿起筷子挑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味道很好啊!我觉得很不错!”
  邵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对猪来说吃什么都很好吃!
  “邵先生,你想吃面,你让景小姐给你做不就行了,你真的难为这个厨师了。”
  “罗浩你是没吃过她做的面。”说这话的时候,邵深半眯着眼睛,口中缓缓地吐着白眼,脸上是沉醉和回味。
  罗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心的难以理解,一碗面而已,能有多好吃?
  好吃的不过是因为是那个人做的。
  问世间,情到底为何物?只是一碗香菇肉丝青菜面啊!
  罗浩吃第三碗面的时候,邵深睁开眼睛,睨了眼桌上还剩下的两碗面,冷冷地从鼻孔哼出一个字,“猪!”
  罗浩不以为然,几口就吃完了第三碗,开始第四碗,边吃边振振有词,说着大道理,“邵先生,浪费是可耻的,从小我奶奶就教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这会儿坐这儿吃面,说不定还有人因为没钱吃一顿饭而饿着肚子,不能浪费。”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却戳进了邵深的心窝子里。
  邵深想起了那会儿在景一病房里说的话,她说她八岁到十二岁四年时间,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她说她的病可能是那时候落下来的。
  他又想起她流着泪的模样,想起她有些无理取闹的控诉,想着想着,胸口就跟塞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这会儿眼睛又看到罗浩趴在那儿大口地吃面的模样,他的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他说罗浩你给我端着面出去吃,我看到你我就烦。
  罗浩端着面站起身,到了门口却说,邵先生啊,你烦的不是我,也不是面,你烦的是没人给做面。
  他气得随手抄起一个空碗砸过去,碗砸到了门,碎片落了一地。
  经理和厨师还在门外站着,厨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要丢了养家糊口的饭碗,一双眼通红,要哭了。
  罗浩说,你一个男人你哭啥呢?看不出来邵先生只是心情不好吗?你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厨师一喜,眼泪就出来了,慌忙抬手擦去,小跑着就去了厨房。
  罗浩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端着面碗找了个角落里坐下来,边吃边打电话。
  “景小姐,是我,邵先生这边出了点事,你能不能做碗香菇肉丝青菜面送过来?”
  “嗯,是,也不是特别的严重,但也不算轻,这样吧,我让人去找你,做好面了就直接带过来。”
  “我知道你在医院景小姐,可也不是没事吗?你就心疼一下邵先生,他从昨天都没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这不吃饭怎么行呢你说是不是?”
  “好,那我让人去找你。”
  挂了电话,罗浩三两口又将这碗面给吃进了肚子,他揉着肚子,心里想,估摸着从今以后,他起码一个月都不会再想着吃面条了,真他么的难吃!
  医院这边。
  景一在广木边坐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哥,你就去买点菜和面粉过来好不好?我也想吃面条了。”
  刘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看得她心里发虚,两腿发软,好在是在坐着,不是站着。
  “哥,最后一次,我保证,那个罗翰说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饭了。”
  “昨天中午你们不是一起吃过饭了吗?”
  “啊?哥你知道我昨天中午跟他一起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哥你听我解释,我——”
  “一一,你不用跟哥解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有自己的认知和做决定的权利,但是哥还是想要问一问你,你跟邵深之间,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就这样暧昧不清吗?”
  景一垂着脑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分开了太想,在一起了又总是吵架,不见了想见,见了又烦,她也很纠结,很矛盾。
  刘成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他提着一些菜,还有一小袋的面粉和一小袋的玉米面走进来。
  病房里没有自带的厨房,刘成打算带她回家做饭,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医生本来安排的就让今天中午出院,是他怕有事,特意的又办了两天的住院。
  景一看着她哥手里的东西,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哥,你最好了。”
  “我好不好,这个不是用你说的,穿鞋子衣服,跟我走。”
  “去哪儿?哦,去做饭。”
  景一换了鞋子和衣服,原以为是在医院的公共厨房里,谁知道他却开车带她回家了,不过不是他位于郊区的别墅,而是一个她没来过的公寓,在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小区里,离医院也不远。
  “哥,你到底有多少套房子?”她很好奇,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有了别墅还有高档的公寓。
  “加上年前方便爸妈看病买的那个二手的,也就这三套,这个是我早些年住的,后来置办了别墅后这个也没卖,就一直空着,偶尔会过来住一下。”
  房子在30楼,从电梯里出来,刘成腾开一只手,按在指纹锁上面,“滴滴”了两声,门打开。
  景一很好奇,趴在门锁上看了看,“哥,指纹锁呢!”
  “嗯,改天给你也录个指纹,以后不想在宿舍住,你就在这边住,离你学校也不是特别远,应该有一趟公交车直接到你们学校。”
  “好啊。”
  两人进屋,刘成将东西放下,去洗手,准备做饭。
  景一打量着这屋子,屋子很干净,看来平日里没人住也有人定期打扫。
  她像个好奇的孩子,在屋子里的每个地方都转悠着看着。
  房子大概有一百二十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风格一如他别墅里的风格,黑白灰为主调,高冷得不行,不过格局布置以及家具什么的,却都是她喜欢的。
  其中主卧比较大,里面还带着一个不算太小的书房。
  她特别的喜欢这个卧室里带着的书房,用透明的玻璃将书房和睡觉的地方隔开,别有一番风味。
  书房的书架上有很多书,景一随手抽了一本,站在书架前随手翻看着,不知道从书的哪一页里掉出来一张照片,落在地上。
  书里面怎么会夹着一张照片?
  她蹲下身,将照片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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