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午后,雨还没有停下来,而且还大了许多,哗啦啦的响。
  茶餐厅门口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正在斗嘴,女人斜倚在门口的圆柱上,脸上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翘起的嘴角却遮挡不住此时心里的得意。
  “没事找事,这下好了吧,被轰出来,还淋成狗!”
  “这事怪我吗?是你外带的食物,被赶出来都是你的错!”
  “是谁说云开喜欢吃蒸酿豆腐的?”
  “是我说的没错,可是是谁把一盘子都给吃完的?”
  “我……你又不是没吃!”
  “我是吃了,我就吃了一块。”
  “吃一块也是吃!”
  云开很是无语地不停朝天空直翻白眼,都三十四岁的老男人了,怎么觉得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呢?他们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因为那一盘蒸酿豆腐跟他们过不去的吧?
  嘁!她云开就是为了点吃的这么没出息的人吗?
  他们也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乔易吃过饭双手斜插在裤兜里从店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站在云开边上,大长胳膊一伸,大大咧咧地搂住她的肩膀,动作随意轻佻而又暧昧。
  他用下巴指了下雨中站着的两人,问云开,“斗鸡呢?”
  云开横他一眼,“你要是不想一会儿被围攻,最好闭紧嘴巴。”
  这人要是护短了还真是没办法,乔易很是无语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最后这兄弟俩谁才是抱得美人归的那个,反正他是没机会了。
  一场醉酒,一夜迷乱,唉,想想都觉得憋屈。
  可是,乔易突然勾起了嘴唇,也许人总是要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不可能一辈子等着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即便是他想,父母也不会同意,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单恋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迟影的出现不早不晚,刚刚好。
  做一对好朋友,做一对生意场上的好伙伴,吃吃喝喝打打闹闹,这样其实也很不错的,偶尔还能占个便宜,就比如现在。
  不过,这便宜还真是不好占的。
  “乔易,把你的咸猪手拿开!”一声怒喝,吓得乔易一哆嗦,随即他感觉两双带箭的眼就朝他嗖嗖嗖地射过来,瞬间他便被射得浑身全是窟窿。
  萧腾几步走了过来,扭住乔易领口的衣服,“你小子,我上次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是不是?”
  乔易的手依旧在云开的肩膀上搭着,面不改色,临危不惧。
  “你还不把手拿开是不是?”萧腾松开抓着乔易衣服的手,转而去扣乔易搭在云开肩膀上的手,乔易这时候才迅速将手抽回去,他可是领教过萧腾的手段,如果他再不收手,这只手估计要骨折,他不跟这种莽夫一般见识。
  “以后离我未婚妻远点!”萧腾一把将乔易推开,自己搂住了云开。
  乔易踉跄了几步,淋在了雨里,连忙跑到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萧腾,你丢不丢人,云开都拒绝你了,还你未婚妻呢,我都替你害臊。”
  云开皱着眉头将萧腾推开,“浑身是水,离我远点!”
  “哈哈,得瑟不得瑟了?”乔易在一旁幸灾乐祸。
  萧腾气得直瞪他,然后看着云开,“我浑身是水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说,我吃饭又不是不给你掏钱,你干嘛把我赶出来,这么大的雨,万一我感冒了怎么办?你去照顾我我没意见,你要是不去照顾我,我就去你那儿,赖着你。”
  “阿嚏--”
  一直站在雨里面没躲的某人,很是有眼力价地在这个时候打了个响彻天际的喷嚏。
  一时间屋檐下的三个人都朝着这个很会博取眼球的人看了过去,只见那人可怜兮兮地站在雨中,眼巴巴地看着云开,揉着鼻子,雨水从头顶一股一股地向下流,“云云,我感冒了。”
  云开很是无语地横了他一眼,压根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进了餐厅。
  “云云!”萧寒忙不迭地从雨中跑到屋檐下,在她进入餐厅的那一刹那拉住了她的手,“你看我都感冒了,浑身都淋湿透了,你就让我进去暖很暖和,好不好?”
  云开咬了咬牙转过身,表情和声音一样的冷,“我这里是卖饭的不是卖药的不是服装店更不是洗衣店,感冒了你要么去药店要么去医院,淋湿透了你需要的是要么回家换衣服要么去商场买衣服,哦,或者我可以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医院顺便送你回家换衣服。”
  轻轻拨开萧寒的手,云开还真的拿起手机,贝蓓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上午临走时让服务生交给她一个号码,说如果萧寒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俨然就是萧太太的风范。
  号码云开还真没留,那张纸这会儿还在洗手间门口的垃圾桶里呢,不过她不介意过去找出来。
  萧寒很是挫败而又失落地叹了口气,“不让进去就算了,我走。”说完缓慢地转过身。
  乔易一手斜插在裤兜里,一手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这个落败的男人,唏嘘不已,又暗自庆幸,幸好他有自知之明,否则这么狼狈的人就是他咯。
  萧寒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终于再次来到雨里,可身后却依然没有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他知道,没希望了,今儿就是真感冒也没人管他了。
  抿了抿嘴唇,他迈出一大步,一上午都在这边,公司的事情还有一堆,不能再没个轻重了,她固然重要,但是他很清楚,若想让她打开心结,毫无顾虑地跟他在一起,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做得到的,更不是撒个娇博取个同情就能够解决的,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小孩子,他们有思想,有主见。可是他有时候真的很特么的恨,她要是没点主见那该多好,至少不会让他有抓不住的无力感。
  “那个……”还没走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云开的声音,萧寒立马转身,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笑眯眯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跟前,“嘿嘿……云云。”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云开眉头皱着,很是嫌弃,越过他去看乔易,“下午你盯着啊,我约了人喝咖啡。”
  乔易用手比了个“ok”,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去约会吧,这里交给我。”
  “有你真好。”云开粲然一笑,转身进了餐厅,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包和一把伞。
  这把伞萧寒认得,正是早上郑君杰撑的那把,一股无名的火蹭蹭地就从脚底蹿了上来,直冲脑门。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乔易故意刺激旁边这俩人,难得云开这么配合他,他必须得好好把握。
  云开点头,“好呀,不过我觉得还是算了,店里你也走了我不放心,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完,云开撑开伞走进雨中,迈着优雅的步子,渐渐远去。
  乔易吹了声口哨,眉梢上挑,“两位萧先生,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
  “滚蛋!”萧寒狠狠地瞪他一眼,却紧跟着又问,“她跟谁约会去了?男的女的?”
  “不知道。”乔易欠抽地头一甩,朝餐厅里走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来补充了一句,“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你--”萧寒气得咬牙切齿,也只能干瞪眼,最后愤愤地也进了雨里。
  乔易扭头去看萧腾,这人倒是沉得住气,居然还靠在柱子上点了支烟悠闲自得地抽着,他反正是看不惯这个男人这样一副处事不惊的嘴脸,太虚伪。
  于是,乔易决定挑衅一下,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想知道云开到底跟谁去约会吗?”
  萧腾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抽着烟看着雨,也似乎他不是在看雨,只是在思考或者是想某个人,某件事。
  乔易的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他笑着接起来,“思辰啊,最近怎么样?在学校还习惯吧?”
  “什么?你回来了?你这才去学校几天就又跑回来,你姐不是说不让你来回折腾吗?”
  “啊?你在火车站?你姐没在店里,她跟人有个约会,刚走。”
  “什么约会?”乔易的声音刻意的提高,余光瞟了萧腾一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萧腾其实已经竖起了耳朵,甚至连呼吸都刻意的屏住了,“还不是你那个什么何阿姨给你姐介绍了个对象,今天让他们见一面,就是相亲。”
  “哦,好,那你一会儿打车过来店里吧。”
  挂了电话,乔易没再看萧腾一眼,进了餐厅。
  原来是去相亲了!
  萧腾狠狠地将手里的半截烟捻灭,扔进了雨里,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安分,她难道忘了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现在是他的未婚妻这件事吗?看他一会儿找到她怎么收拾她!
  云开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黛眉蹙了蹙,是不是这里?怎么感觉这么的荒凉?
  阿姨也真是的,一听说她现在分手了没有男朋友,立马就给她张罗,安排相亲,想想都觉得好笑。
  她这才二十三又不是三十二,用得着相亲吗?
  可是长辈的心意她又不能给辜负了,更何况她很清楚,这何老师虽然现在不当老师了,但是老师的威严还是存在的,她要是发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今天这天真不给力,下着雨还要出来见面,而且约的地点还不说去一个好找的地方,她倒了三次地铁这才找到这里。在云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小地图了,可是这地方还别说,她还真的没来过。
  云开从包里掏出手机,念出里面的一条信息,“走出地铁站向左走约100米,第一个路口,右拐,向前走50米,第一个路口左拐,向前走30米,路左侧,左岸咖啡馆,二楼。”
  合上手机,云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左,右,左,走迷宫呢!
  放眼四处望去,云开严重怀疑,这何老师是想趁着她妈妈不在了,好好欺负她,以报当年她不服管教之仇,唉!
  这里跟市区里一点也不一样,路面坑坑洼洼的,都跟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迹似的,今天又下着雨,一不小心就一脚踏进水坑里,脏水溅起,弄得裤子上衣服上都是泥巴。
  这样的天,这样的地点,去相亲,云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根本就是没戏!
  走到100米第一个路口的时候,云开都已经产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实在是太过分,太坑人了,她的小白鞋呀!都成了小黑鞋了!
  朝前看了看,云开站在路口真想给何老师打电话,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是魔鬼,说不定今天相亲的对象还是个超级大帅哥呢,想到这里,她给自己打气,拐弯,朝前走。
  这段路比刚才那段好了一些,五十米很快就到了,迎来了第一个路口。
  走到这里,云开顿时有种拨开云雾,柳暗花明的感觉,这里一片繁华,路不但修得平整,路边的小店也是一家挨着一家,门口的装修超级文艺范儿,路边的树也不像市区的法国梧桐,看起来笨笨的,而是一棵棵独杆四季桂,修剪得相当的漂亮,每棵树也放佛是精挑细选过的,个头粗细也都差不多,整整齐齐地长在道路两旁,像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云开不禁皱眉,她这是闯入了仙境吗?不过她可不是小爱丽丝。
  深吸一口气,桂花的香气吸入肺腑,沁入心脾,让她刚刚焦躁的心一下子就给安抚了。
  真的很难令人置信,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像个古老的废旧城池,而这里,却别有洞天。
  云开哑然失笑,为自己刚刚的急躁和沉不住气,她忽然竟有些期待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了,能够在繁华的大都市里找到这样一个幽静美丽的地方,那个人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吧。
  朝前慢慢走去,像是闲庭漫步,完全都忘了三十米的距离。
  走了不知道多远,云开被路边的橱窗里的毛绒玩具所吸引,推开门走进去。
  “欢迎光临!”
  门上挂着一只小熊布偶,声音就是从这布偶里传出来的。
  云开在门关上后,盯着那布偶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视线,刚要转身,听到身后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看起来小姐很喜欢这个布偶。”
  云开一愣,转过身,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人,长得嘛,挺帅气,而且还挺有男人味,只是……一个大男人开了个这样的玩具店,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你是这里的老板?”云开有些冒昧地问了一句。
  “不像吗?”男人微微一笑,笑起来带着几分的邪气。
  云开挑了下眉梢,“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没打算继续交流,她转身去橱柜上看去,真是琳琅满目,看得人都有些眼花。
  “这个怎么卖?”云开看到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北极熊,个头不大,大概有30公分长,看电视或者发呆的时候抱在怀里刚刚好。
  男人含笑着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诱惑,“小姐若是喜欢,送你便是。”
  “是吗?”云开笑了笑,将小北极熊抱在怀里试了试,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波澜,“难不成今天我是第一百位客人?所以恰巧能够享受到免单的优惠?”
  “小姐可以这么理解。”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所以呢,小姐打算如何表示一下?”男人长了一双桃花眼,含笑的时候能将人的魂魄都勾进去。
  不过对云开这个免疫力极强的人来说,这些构不成任何的诱惑,她眨了眨眼,不点头,也不摇头,温和一笑,转而去看别的玩具。
  “欢迎光临!”门口的布偶又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云开还没来得及朝门口看去,一个甜美的声音已经响起,“左锋,你不是去相亲吗?怎么还没走?赶紧去吧,别让人家女孩等你这个大男人,这样不好。”
  云开挑了挑眉,也相亲啊?呀!她连忙将手里的毛绒玩具放在货柜上,低头看腕表的时间,还好还好,距离约定的时间下午四点还有半个小时,不急。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都没打算去!”被叫做左锋的男人哼了一声,离开云开这边朝门口的人走了过去,“阿言,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也不用再去相亲了,你说我妈也真是的,我这样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一表人才男人中的上等品怎么能够去相亲呢?我才不去呢!”
  被换做阿言的女孩有些无奈地抿着嘴耸了下肩膀,“抱歉,我可对小弟弟不感兴趣。”
  男人瞬间就变了脸,“你仅仅只比我大了三岁而已!女大三抱金砖呢,你今天给我爽快话,你到底做不做我女朋友?”
  女孩没有再搭理她,朝云开走过来,看到她的时候,表情一怔,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激动,“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才是老板啊?”云开问,然后看了眼男人,“我还以为是他呢。”
  女孩笑笑,“他是我的朋友,刚才我有事出去了一下,让他帮我照看一下,我叫许言,欢饮光临我的小店,喜欢哪个都可以给你优惠。”
  原来如此,想着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开一家这么女性化的毛绒玩具店。
  云开拿起刚刚放下的北极熊,笑着抱在怀里,“我喜欢这个,能给我优惠多少?”
  许言看着她,脸上笑逐渐放大,“看你这样子我想起了自己跟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送给你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不行啦,你给我打个九折就行了。”
  “九折?”被冷落的男人突然冷哼了一声,盯着云开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倒是敢开口。”
  许言回头瞪他,“左锋,这里没你的事,相你的亲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我才不去相亲呢,你到底答不答应做我女朋友?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就赖在你家不走,吃住都去你那儿。”左锋一屁股在小沙发上坐下,翘着个二郎腿,顺手从货柜上拿了个长腿猴捏在手里蹂躏。
  许言朝云开歉意地笑笑,解释说:“你别理他,他这人你越搭理他,他越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这个北极熊就剩下一个了,你若喜欢就送给你。”犹豫了一下许言又问,“如果我没认错,你叫小开吧?”
  云开一愣,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才问:“你……认识我?”
  许言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手提袋,将北极熊装进袋子里,递给她,“我们见过,不过是三年前的事了。”
  见云开皱着眉头没说话,许言笑笑只好解释,“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跟你爸妈去过维也纳?”
  “维也纳?”云开眯起眼睛,她确实去过维也纳,那年妈妈参加一个画展,她跟爸爸一起跟着妈妈去了维也纳。
  “是你!”她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许言笑着点头,“想起来了?当时从医院醒来护士告诉我你们一家已经离开了,想道谢却找不到你们,当时你们也没有留个联系方式,真的谢谢你们,三年前要不是你和叔叔阿姨,我都不知道……”眼圈突然一红,许言撇过脸,抿了下嘴唇,没有再继续向下说,“所以这个请你收下,不值钱,但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真的没想到有一日会在云城再遇到你,你给我留个地址吧,改天我带着念念登门拜访,再表达谢意。”
  “念念?你的宝宝?”云开记得当时送许言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她怀着身孕,宝宝已经三个多月了,有流产的迹象,要卧床休息观察,原本她跟爸妈是要留下来照顾她的,虽然素昧平生,但是总也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医院,可是当时外公病危,她跟爸妈必须赶紧回国,所以只能留了钱给医院,请了看护照看她。
  许言笑着点头,“嗯我儿子,叫许念诺,两岁半了,上幼稚园,这会儿还没放学,要不就让他跟你见个面,当面谢谢你这个美女阿姨,救命恩人。”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啊还救命恩人,其实我跟我爸妈要跟你说声抱歉的,当年没等你醒来就匆忙离开,将你一个人留在医院,其实当天我跟我爸妈是去机场赶飞机,本来我妈妈是要到维也纳参加一个画展的,却突然接到我外公病危的通知,我们就急忙赶回国,所以……”
  “那外公他老人家?”
  云开抿了抿嘴唇,“已经去世了,不过还是看到了最后一眼。”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事的。”云开微笑着打断许言道歉的话,“外公是寿终正寝,离世的时候98岁,家人都没有哭,是喜丧。”
  许言暗暗松了口气,“那真好,叔叔阿姨他们还好吧?阿姨很漂亮,我那时候还以为是你姐姐呢。”
  云开脸上的笑逐渐隐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再抬头努力地扯着嘴角,却根本就掩饰不住眼底的悲伤,她转移了话题,“这个北极熊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我在东区cbd开了一家茶餐厅,什么时候你过去我请你吃饭,哦对了,名字叫‘胃’,就是胃口的胃。”
  许言知道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连忙点头。
  两人互留了电话,云开告辞离开。
  她离开后,许言望着门口出神了许久,直到左锋的声音响起她这才回过神。
  “三年前你在维也纳出了意外?”问这话的时候左锋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眉头皱着,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许言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被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撞了一下,正好被云开和他爸妈碰到,他们送我去了医院,再醒来他们已经离开,留了钱给医院请了看护照看我,这几年我一直有寻找他们,但是没有电话,唯一知道的名字就是听她爸妈叫她小开,连姓什么都不知道,茫茫人海想要找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今天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她,原来她叫云开。”
  回忆起当年那惊险的一幕,许言至今仍心有余悸。
  左锋走上前,面色凝重地将她拥在怀里,大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声音很轻,很温柔,放佛怕声音大会吓坏她,眼底有疼惜但更多的是自责,“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
  许言在他怀里静静地靠了几分钟,虽然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但是却无法否认,在这个小她三岁的男人身上,她总是能够看到许诺的影子。
  突然似是想起什么,许言一下子抬起头,将左锋推开,低头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呀,都四点了,你赶紧过去,别让人家女孩等着急了,这样很不礼貌。”
  左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着她,“许言,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许言扭过脸,佯装去摆橱柜上的玩具,脸有些红,“左锋你别闹了,赶紧过去。”
  腰间猛然一紧,男人的手臂勒住了她的腰,后背贴着结实的胸膛,温热从他的胸口丝丝缕缕地传至她的脊背,灼烫着她的肌肤,心在这一刻飞快而又混乱地跳了起来,几乎都要跳出胸膛外。
  “左锋,你松手,听到没有。”一开口许言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颤抖,是紧张还是……心动?
  跟这个男人认识不过三个月,可她却觉得他们仿佛熟悉了很多年,他知道她所有的喜好,知道她所有的忌惮,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拿捏住她的七寸,这种感觉很糟糕,很讨厌。
  这辈子,她爱的人只有许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这种熟悉的感觉她知道是自己太思念许诺了,所以才总是在跟她走的近的男人身上或多或少的找到许诺的影子,可是他们都不是许诺。
  许言没有挣扎,闭了闭眼睛,心跳归于平静,声音也平淡下来,“左锋,我不想跟你连朋友都做不了,松手,好吗?”
  “如果我说不呢?”左锋凑到她的耳畔,嗅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淡淡的不是任何香水或者化妆品的味道,而是她的身上生来就带着的独特的味道,属于她的,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他沉醉了,控制不住自己,吻住了她的耳垂。
  许言的身体猛地一颤,下一秒,用力的将他从身后推开,一张脸不是通红,而是惨白,眼中羞辱的泪一圈圈地转着,她指着门口,身体在颤抖,嘴唇在哆嗦,“走!马上走!”
  左锋知道今天将她逼急了,虽然他很清楚来日方长,可是从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她,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分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本想着揉一下她的头发,最后却又放下手,“好,我听你的这就去相亲,你别生气,也别……哭。”
  许言撇过脸,紧紧地咬着嘴唇,从知道许诺即将要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许他的事情,当初的赌气,意气用事将他逼上了绝境,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的死她有很大的责任,如今他不在了,她要赎罪,要遵守承诺,要守着他们的爱,不离不弃,等到60年后,跟他再相见,她可以坦然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许诺,我没有背叛你,从来都没有。
  “晚上一起吃饭,你接完念念在店里等我。”左锋说。
  “不了,念念说今晚想吃披萨,一会儿放学我带他去吃披萨,你不用管我们了。”
  左锋的嘴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玩具店。
  云开到咖啡馆的时候刚好四点,她环视了一圈,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坐下就接到何老师的电话。
  “亲爱的何老师,你好啊。”
  “少贫嘴,你到了没有?”
  “呀,我忘了今天要相亲,怎么办?我现在还在餐厅呢。”
  云开听到那边叮叮当当地一通响,然后一会儿何老师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云开你欠抽是不是?别以为现在没人能够管得了你了!明天我就回云城!”
  云开抿着嘴没忍住笑出声响,“阿姨,您这威严不减当年啊,我都可以想象您在家里将姨夫和表姐给摧残成什么样了。”
  “你,你骗我?你到咖啡馆了?”
  云开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点头,“对呀到了,不过您说的那个优质男怎么还没到呢?让女士等就已经很不礼貌了,而且他居然还迟到,到现在还没来,我最多再等五分钟,他再不来我就走了。”
  “你先别着急,我打电话问一下,肯定是路上临时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挂了电话后云开有些无语地吐了口气,余光瞥到窗户外经过一个人,她扭过头看去,是刚刚在玩具店的那个男人。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走了几步后却又退回来,敲了敲窗户的玻璃。
  云开礼貌地笑了下,然后就看到他绕到门口,走进来,径直朝她走过来,“你应该不是在这边住吧?”
  “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
  “对啊,天天来。”左锋打了个响指,一服务生走过来,“左总,老样子吗?”
  左锋点了下头,服务生转身离开。
  云开皱了皱眉,“这是你的咖啡馆?”
  “你说呢?”左锋反问,随即睨了眼她跟前的杯子里的白开水,“云小姐来咖啡馆喝白开水,你这不是戳我的脸嘛,新进了几款咖啡豆,要不要给你现磨一杯尝尝?今天我请客。”
  云开礼貌地道谢,“不用了,我喜欢白开水。”
  左锋刚要再说话,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绅士地开口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云开点头,“请便。”
  左锋站起身后,走了几步,这才将手机接通,“妈,嗯,我在店里。”说着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妈,她叫什么名字?店里这么多女人,我怎么知道哪个人是她。什么?云开?”蓦地扭头看云开,他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先挂了,妈。”
  云开也听到了他说自己的名字,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真不是一般的狗血啊!
  “那个……你是何阿姨的外甥女?”左锋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
  云开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很意外。”
  左锋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是你,之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云开反倒是一脸的坦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没关系,我想不需要再聊了吧,你该知道如何跟你父母说这件事,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别,虽然我们不可能,但是你都来我的地盘了,请你喝杯咖啡还是要有的。”左锋说着抬手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杯咖啡,却被云开制止,“我不喝咖啡。”
  “在生气?”
  云开微微一笑,摇了下头,“我已经很久不碰咖啡了,白开水就好,左先生的咖啡馆开在这里,很有情调。”
  “谢谢,那个……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叫上阿言,就是许言,谢谢你和你父母三年前救了她和孩子,请云小姐不要拒绝。”左锋一脸的真诚,大概是真的想表达谢意,他难道是许言孩子的爸爸?
  云开想了想点头,“好吧,这样也好给我阿姨一个交代,不过我们的事还就麻烦左先生解释咯,你应该知道的,我阿姨这个人……太专制,太难对付了。”
  左锋失笑,点头,“深有体会。”紧跟着却又盯着她反问,“你有喜欢的人吧?今天过来纯粹是迫于淫威?”
  云开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模棱两可。
  左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聊起了三年前许言跟她相遇的经过,刚刚听许言跟他说了一下,可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真如此,都差点流产了。
  “冒昧问一句,许言是单亲妈妈?”云开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口,可一问出来却又发现左锋的脸色变了,便知道自己踩了雷区,连忙又改口,“那个我就随口一问,其实--”
  “我知道云小姐其实想问的是念念是不是我跟许言的孩子。”左锋打断了她的话。
  云开讪讪地笑,打哈哈,虽然她的本意是这样的,女人嘛,爱八卦是天生的。
  “念念是阿言跟许诺的孩子。”
  许……许诺?
  云开皱眉,好像那会儿听许言说她儿子叫许念诺,应该是这三个字吧?许言,许诺,许念诺,老天,听起来好复杂的感觉。
  左锋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许诺是许言的哥哥,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兄妹恋啊!不过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感觉也好怪。
  不过这世界上最难让人弄懂的便是男女感情了,其实也很正常,朝夕相处又没有血缘关系,产生感情,然后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似乎许言跟许诺没在一起吧?
  不然孩子怎么叫许念诺,念,思念,想念,惦念。
  怎么有种……天人永隔的感觉?
  云开忽地感觉脊背一阵冷风刮过,冷飕飕的,没等她把这猜测表现出来,左锋已经将这事主动说了出来,“许诺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云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嘴巴动了动最后又闭上,端起桌上的白开水慢慢喝了起来。
  “你不好奇我跟阿言的关系吗?”左锋主动又问。
  云开抬头看他,没说话,却在心里开口,好奇呀,你会告诉我?
  “我爱她,从第一眼看到她,这个念头就很坚定,我要跟她在一起,我要跟她结婚,我要做念念的爸爸,亲爸爸。”
  看着左锋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云开突然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竟然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这个年纪的萧寒,只是很可惜,她错过了。
  “你笑什么?”左锋的脸蓦地红透,盯着她,“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幼稚?”
  云开摇着头,敛起笑,“不是笑你的,只是想起了我爱的人。既然你爱许言,那为什么还要相亲?”
  “相亲是被我妈逼的,而且阿言还没接受我,我不敢逼她太紧,怕逼得紧她带着孩子消失让我找不到,可是一直这么单着,我爸妈也着急,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事。”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27。”
  “你爸妈是太心急了,估计着急着抱孙子呢,27岁的男人正是玩的时候,怎么能催着结婚呢,我觉得男人30岁结婚刚刚好。”
  谁知左锋却摇了摇头,“我不赞同,只要阿言同意,我现在都想跟她结婚。”
  云开扯了下嘴角,“你们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礼物,只要你用心了,付出了,它会让许言慢慢将许诺淡忘,将心腾开一个位置,让你住进去。”
  左锋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看着窗外,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幸福得嘴角都弯成了美丽的弧度。
  如果真的爱了,年龄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三岁而已,三十岁还能牵手白头,三岁又算得了什么?
  晚上云开跟许言和左锋还有许言的儿子许念诺一起吃了晚饭,吃的火锅,却外带了一份披萨,因为小家伙想要吃,可是却只是吃了一小块就嚷嚷不吃了,要吃火锅里的虾丸莲藕和海带片,吃得津津有味,满头大汗。
  孩子长得很漂亮,像许言,但不是特别的像,应该是像爸爸多一些。
  这一晚上左锋基本上没怎么吃,一直都是给许言夹菜,喂许念诺吃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看着孩子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父亲看着儿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讨好或者博得许言的好感特意表现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自然的感情流露。
  这个发现让云开有些震惊,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同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反正有些怪怪的。
  饭后许言要开车送云开回家,左锋说还是他送吧,不过他要先把许言母子送回家,谁料小家伙特别喜欢云开,嚷着要跟车一起送她,许言只好也跟着。
  从火锅店一出来,云开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可等车里的人出来,她却又使劲地在心里呸呸呸了几下,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云阿姨,你在干什么呀?”许念诺眨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对自己“施虐”。
  云开尴尬得红了一张脸,“阿姨打哈欠呢。”说着做了个很浮夸的动作,发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声音。
  许念诺咯咯地笑了起来,学着她的动作。
  许言看了看云开,微微笑了下,继而看向走来的男人,打招呼,“萧先生,好巧。”
  “许言?”萧寒似乎是走近了这才看清楚许言,明显一怔,“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来几个月了,萧先生这是过来吃火锅?”
  萧寒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朝前又走了两步来到云开身边,很自然地将手搂住她的腰,“没想到你跟云云竟然认识。”
  “你们是……情侣?”许言惊讶地看着亲昵的两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萧寒淡淡一笑,刚要开口,车门这时候打开,萧腾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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