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云云,她的易尘2
灯光有些暗,那人又在阴影里,所以看不清楚,但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清瘦的男孩。
云开心想,这么冷的天,他怎么坐在这里?不回家吗?
后来保安大叔叫她,她才收回视线,又看了阴影里的人两眼,就进了大门,回了家。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雪。
云爸爸和云妈妈今天要出去写景,所以打算一大早就将她和弟弟云瑞送去学校。
车子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云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就扭头看了昨晚上有人坐着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那个人回家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云开只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那一天上课,她都心不在焉的。
下午云老爷子将云开和云瑞接回白云青舍,吃过晚饭云瑞要留下,云开要回家,所以老爷子派人开车送云开回家。
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云开又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她问了门卫陈伯伯才知道,那个人已经联系一周都在这里了,天亮走,天黑就坐那儿,估计是脑子有问题,或者是跟家里赌气不想回家。
云开回到家后将书包和从爷爷那儿带回来的零嘴放下,又返回大门口,那个人还在那儿坐着。
她走过去,小声问:“你好,你坐在这里不冷吗?”
那人坐着没动,放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你饿不饿?我晚上从爷爷那里带了好多好吃的,你要不要吃?”云开弯下腰,歪头凑近那人,想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谁料刚凑过去,那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里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那双眼却让她多年以后依旧记忆犹新。
那是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像琉璃球,一下子就将她吸了进去。
到底还是年少不谙世事,云开顺着自己的心意就抬手去碰触那双明亮的眼睛,意外地,那人没有推开她。
她说:“你的眼睛真亮,像天上的星星!”
“我叫云开,你叫什么名字?”她又问。
看着跟前这个女孩,确切说小女孩,那人的眼神都是冰冷的,打开她的手,“别碰我!”
力道太大,云开的手背被打得生疼,眼泪差点就出来了,委屈地朝后退了两步,“哦,对不起,我不碰就是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转过身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手背火辣辣地疼痛,但她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回到家里,云爸爸发现女儿的眼睛红通通的,留意到她一直抱着自己的手,拉过来一看才发现,右手的手背已经肿成了小面包。
“怎么了小开,手怎么了?”
云开一个劲儿地哭,就是不说话。
此后三天,云开晚上回家经过大门口都还能看到坐在暗影里的人,暗得都快要跟夜色融合在一起的那个眼睛明亮的人,她不敢再靠近。
只是回家后在爸爸做好饭,她偷偷盛上一大碗,放在那人旁边的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家。
然后第二天早上,饭碗干干静静的就放在她家门口。
这样的相处维持了整整一个月。
一年最冷的寒冬到来。
这天下起了雨,一开始很小,后来渐渐大了起来,到了傍晚又飘起了雪花。
云开像往常一样提着做好的晚饭去大门口,谁知道左等右等也没有见那个人,她很失望地往家里走,却没想到在大门口看到了他。
那一刻的心情就像是失而复得,激动得令云开顾不上多想,跑上前抱住了那个不能称为男孩的男人,他好高,她要使劲地仰起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脸,“呀,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你是不是在等我呀?快点进来,今天是我生日,你要对我说生日快乐哟!”云开不顾他同不同意,拉着他的手就进了院子,可是走到半路,他去停着不走了。
“怎么了?你不想进去吗?别害怕,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你啦,快点走吧,一会儿吃过饭还要切蛋糕呢。”
他是被她固执地拉进了她的家里,进了餐厅,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是很友好的人,他们见到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跟对待熟悉已久的朋友一样,叫他坐下来吃饭。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吃饭的时候云开突然有些委屈地抽了下鼻子,大概水煮鱼片太辣了,她张着嘴小手在嘴边使劲地扇着。
“喝口水。”这是一个多月来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别碰我”,还打了她一下。
一杯温凉的水送到了云开的嘴边,她接过来连忙喝下,感觉嘴里好多了,“谢谢你。”
她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像弯弯的月牙,好看极了。
许是被她的笑感染了,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虽然淡淡的,却很柔和。
“我叫易尘。”他说。
“哪两个字呀?”云开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在她手心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以后,她叫他易尘,他叫她云云。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四年,那四年的日子,他不是萧寒,只是易尘,云云的易尘,他极少与旁人说话,即便是云开的父母和弟弟,但是对她,他却毫不吝啬自己的言语,微笑。
那是他们美好的四年,至今回想起,萧寒都无法忘记。
她是天使,在他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陪伴着他走过。
也是因为她,他才没有走错路,不然这个世上不会再有萧寒。
“先生,该吃晚饭了。”景一的声音将萧寒从回忆中拉回来,一抬头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他坐了一个下午,在想以前她跟他的点点滴滴。
“放桌上,我一会儿吃。”
景一一愣,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会说话,但同时却也是欣慰的,似乎她下午的话他听进去了,虽然午饭他没有吃。
萧寒果真吃了晚饭,就坐在云开的床边,每吃一口都说这是什么菜,味道如何,就放佛她还好好的时候,给她介绍跟前的菜式。
他的声音一直很温和,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一如当年。
他说:“云云,等你醒了,眼睛要是还没好,那就做手术,其实不是不想让你恢复光明,而是你的眼睛本来就没有问题,是你自己关了心门不愿看到……但愿这次醒来,你能够看到,看到……我。”
云开足足躺了一个半月都没有醒来的迹象,而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医生告诉萧寒,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本是善意的提醒,却没曾想招来萧寒一通毒打,他下手很重,若不是手下死死拦住,差点将那医生打死。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下次。”他没有向下说,但是那话谁都知道是什么。
医生是被两个人拖着离开的,地上留下了两条血印子,触目惊心。
地上的血让人清理了,感觉晦气,萧寒给云开转了病房。
已经是八月份了,天燥热燥热的。
考虑到云开的身体,病房里没开空调,开电扇又听说不好,所以萧寒一处理完工作就坐下来用扇子给云开扇风,可就这样,她的身上还是出了痱子,一片一片的红,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能感觉到痒,但是他却能,他感觉浑身都是痒的,奇痒无比。
熬过了酷夏,终于迎来了凉爽的秋。
一连一周不停歇的雨,让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云开身上的痱子也渐渐消去,萧寒这才松了口气。
晚饭后他去接了盆水,照例放了些去痱子的药,然后给云开擦身子,一寸一寸的擦,一点都不放过,他知道她爱干净,受不了身上有味儿,所以他必须给她擦干净。
云开已经被萧寒带回了萧家,住的是三楼的主卧,那里两个月前装修过的,比照着云开闺房里的格局,温馨又可爱。
给她擦完身子,萧寒也去冲了个澡,回来后给她按摩。
萧寒跟着按摩师学了按摩,一闲下来他就给云开做按摩,防止肌肉萎缩。
今晚跟以前一样,他细细地给她按摩着,按到她手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她的手指弹了一下。
他不敢动,低头去看,眼睛瞪着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眨眼就错过了。
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可萧寒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的煎熬。
可终归是欣喜的,因为他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云云!云云你醒了是不是?云云!”他像个欣喜若狂的孩子,握着那纤细的手指揉搓在自己的脸上,有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云开真正醒来是在三天后,从她的手指会动的那一刻起,萧寒就没有再离开过她半步,所以她一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
“易……尘。”她叫他的名字,似低喃。
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过于干哑,而且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吃力。
她呆呆地看着他,作不出任何的反应。
她想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梦到了易尘,这么多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些关于年少的记忆,点点滴滴,像院墙上的蔷薇花,交织在一起,一大片一大片的,五颜六色,放眼望去,像一片海,那么美,美得那么纯粹。
她缓缓抬起手,朝那张脸伸过去,再次叫了一声,“易尘……”然后便开始哽咽,再也说不出话。
萧寒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一只手去给她擦眼泪,“云云不哭,听话不哭,是我,是我,你别哭。”
云开断断续续地哭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一双眼通红,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却说了句令人想笑的话,“易尘,你掐我一下,让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她的声音软软的,哭过一阵子,说话也利索了,只是还带着些干哑。
萧寒心疼得不行,端起桌上这几日一直都有准备的糖水,试了试温度,是温的,扶她起来,将水送她嘴边,“来,先喝口水。”
云开眨着蒙了层泪雾的眼睛,哀怨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先喝了糖水,一入口却不由得皱了眉头,“太甜!”
表情虽是嫌弃,可还是一口一口喝下去。
萧寒勾起嘴唇,这模样还跟以前那样,记得她那时候特爱生病,云父怕吃太多的西药对她的胃不好,就给她吃中药,每次那黑乎乎的药汤端到她面前,她就跟上刑场的模样,可她自己也知道,吃药是为了她好,所以明明讨厌得想吐,还是强迫自己一口口喝下去。
“还喝吗?”他问她。
云开摇了摇头,这一切让她感觉如梦如幻,可又那么的真实,她不是看不到吗?怎么又看到了?难道是眼睛做手术了?
她眯起眼睛,努力地回想,可记忆却在萧寒带着她去海边别墅度蜜月的那天早晨在盥洗室里终止,之后就是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手术了。
萧寒?
须臾,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猛然僵硬,眼睛瞪得贼大,怔怔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是萧寒?”
她这个模样,让萧寒不禁脊背冒冷汗,预感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洗礼。
他颤颤地点了下头,“云云……是我。”
话音未落,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云开苍白的脸这会儿涨得通红,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萧寒,你混蛋!”
扬起手又要再打,却最终甩手放下。
刚刚那一巴掌,她几乎用了全力,打得手掌发麻。
“你放手!别碰我!”
萧寒抱着她的手非但没松开,相反又紧了紧,“云云,你打我吧,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只要能解气,你就打吧。”
“我再说一遍,放手!”云开的愤怒已经到了一种临界点,她想过无数个他的模样,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居然就是易尘。
难怪他不肯让她做复明手术,他这个骗子!
她使劲地挣扎,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于是干脆放弃,声音冰冷地说:“萧寒,我们离婚。”
萧寒的身体瞬间僵硬,却还是执拗的没有松手,声音低沉,有些沙哑,急切得语无伦次,“云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云云,我们不离婚。”
云开愣了下,说不出此时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苦的,甜的,咸的,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云云,你别哭,都是我不好。”萧寒英挺的眉微微拧起,抬起手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一声低叹,无奈又心疼,“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别哭。”
云开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泪了,心里又多了一种尴尬。
她胡乱吸了吸鼻子,抬起手猛然推了萧寒一把,“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云云……”萧寒舍不得松手,却又不敢再抱她,就坐在她跟前,“你别哭,你刚醒来,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以后日子还长,你怎么罚我都行,别跟自己置气。”
云开瞪着他,只觉得胸口又胀又痛的,难受极了,一方面恨他,可另一方面却又因为他是易尘,她又怎么恨也恨不起来,于是更难受,心里又陡然升起浓浓的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了。
萧寒无措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急得额头鼻尖都是汗,“云云,你别哭了,你看,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料云开却哭得更厉害了,许是刚醒过来,情绪波动太大,哭着哭着她突然就昏了过去。
萧寒吓得脸色面色煞白,立马抱起她,快速离开卧室,“备车,去医院!”
车子飞速离开朝医院开去,卷起一地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