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以这样的方式

  那场爆炸,虽然恰好被倒下来的树木给压住了势头,没有爆炸得彻底,但也溅起泥土、木屑无数。那硝烟味和如雾呛人的烟,把眼前的一切都迷蒙了。
  萧晏不顾一切地冲进大火里,一边叫着林青薇的名字,一边毫无目的地到处乱找。
  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唤起林青薇心里哪怕一点点的眷恋,他只知道一遍一遍叫着林青薇的名字,然后把地上的每一具焦尸都翻过来看一遍。
  光是那名字,险些就已非他所能承受之重。那低沉的嗓音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哀伤。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在生命里以为无关痛痒,直到彻底离开失去以后,才如梦初醒,她的重要。
  其实他也曾在乎过。
  这火在御花园里燃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时分,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大片黑色的疤痕。
  御林军整晚都不得消停,寸寸把残破不堪的御花园翻了个底朝天,只为了找一个女子。
  萧晏更是一头扎进了那燃烧过的树林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天亮了。
  天际缓缓地覆上了一层鱼肚白。
  许是大火渐渐熄灭的夜太过于凄寒,萧瑾仿佛也被这凄寒给冰冻了下来,反而没有了萧晏的那般癫狂。他看着萧晏全然不像往日那般清冷,在御花园的树林里反反复复地找寻林青薇的影子,疯了一般,反而有些怜悯。
  御林军大统领悄然回到萧瑾的身边,道:“皇上,更深露重,剩下的交给属下,皇上先回宫去休息吧。”
  萧瑾看了看发白的天,轻轻吁了一口气,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僵冷。他只要稍稍一回想,那一幕始终久久无法从他的脑海里挥去。
  他难以想象,林青薇那样的女子,也会有生无可恋、以永别来决绝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想,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苛刻了,做得是不是太过了?
  可惜现在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是她一开始,就不要自己的心疼。
  萧瑾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时,却也发现自己的心还是痛得厉害。好像也跟着缺失了一块似的。
  是啊,不甘心又能怎样。他还能怎样。
  他僵硬地挪动着脚步,穿过御林军,一步一步都朝那匍匐在地上被寒夜冻得瑟瑟发抖的水采卿。水采卿亦是神情怔忪的,眼眶里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涌了出来,凄凄弱弱地挂在脸上,都没有断过。
  眼前一双满是灰尘的但也仍能分辨得出来的缎面锦色龙靴出现在她身边,她顺着那双靴子,眼神一点点往上移,最终抬头看见了萧瑾冰冷的神色。
  水采卿倏地就往后瑟缩了一下。
  萧瑾弯下身去,凉薄的手指尖钳住了水采卿的下巴,微微使力,迫使她抬起下巴来。萧瑾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轻声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暗害青薇的?”
  水采卿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知道,她当时推开萧晏时,顺势往那孙将军身上推了一把,一定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的。只是那个时候,她一心想着要林青薇死,却忽略了自己所能承受的后果。
  水采卿咬唇不说话。怎想下一刻,萧瑾龙袍一挥,沁凉的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水采卿的脸上,那掌掴声清脆响亮,让这个黎明更加的静悄悄。
  他不会对水采卿怜香惜玉,所以他用的力道也很大。当时水采卿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上面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萧瑾细细审视着她,道:“当年的京城第一美,朕看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肮脏而丑恶,这副身躯里的险恶用心胜过世上任何歹毒蛇蝎!从今日起,朕便封你为京城第一丑。”说罢嫌恶地甩掉了水采卿的下巴,径直踩着她的衣裙,从她身边冷冷走过,“等宫里安定下来,就把这个女人给朕赶出宫去。”
  萧晏始终不相信,林青薇就这样死掉了。他不信她葬身在大火里,连具尸首都找不到。他不信她被烧成了焦土和灰烬,却只和他说了那么一句道别的话。
  她肯定是恨自己,所以躲藏起来了。不想让自己找到她。
  他可以配合她,不去找到她,只要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就好。
  萧晏好几天都在御花园里,整日整夜地不归。他一刻也不闲着地搜寻,献王萧弈的尸体都已经被找到了抬出去了,他还是没找到林青薇的。
  当后宫里的妃嫔们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都沉默唏嘘。好似又从中知道了一些什么。
  惜妃的妆台上,放着那块令牌。贴身宫女见她在妆台前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把令牌收进了妆匣子里上了锁。
  宫女便不解地问道:“娘娘今个不是打算把这个送去还给皇上吗?”
  惜妃道:“罢了,就放在这里吧。就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她知道林青薇还活着不就好了么。若是把令牌送还给皇上,皇上心中必然又会念起那么一个人,又何必徒添烦恼呢。
  宫女给惜妃梳着妆,又道:“奴婢听说,摄政王在御花园里林姑娘出事的地方找了好几天呢。”
  惜妃道:“就让摄政王继续找吧,他再怎么找也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有的人在的时候,看不见,只有等她不在了的时候,才来慌张。”
  大概,他们之间,也就只能这样了。
  萧晏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林青薇。他高大的身躯、岿然如山的理智,好像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点点地流逝。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整个御花园,甚至整个皇宫,每一寸地面都被他找过了,他纵使是铁打的身躯,也难免萎靡。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天晚上厮杀战斗过的紫色衣袍,衣袍上许多深深浅浅的印迹,那是被风干的血迹,那衣角处处折痕、脏污,他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后来萧瑾跟他说:“皇叔,节哀顺变吧。看着皇叔这般疯狂地找她,想来她在天之灵也该得到一些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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