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萧伊然出院后第三天就是汇演的时间,她不能再参与这个节目了,可是她可以当观众,分享汤可她们的喜悦。
汇演那天晚上,她和宁时谦一起看了演出。
汤可她们的表演很精彩,还拿了二等奖,领奖的时候推了年纪最大的徐素上台,颁奖的人那么巧的,是宁守义。
萧伊然紧紧盯着台上的人看,却没看出宁四伯和徐素二人之间任何的异样,她忍不住再看看身边的宁时谦。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摇摇头,“估计是没戏,这个任务以后交给你了,你要孝顺孝顺我爸,选个合你意的人。”
他话里有话,她却没听出来,点点头,自认为宁四伯那么疼她,她孝顺是应该的,“我帮着打听着,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看完演出,他们随着人流往外走,人很多,他下意识牵住了她的手,就像小时候牵着她出去玩一样。
她没挣开。
人群中,他暗暗吐出一口气来,手心里竟然有汗。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曾经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在时间一重重冲击之后,竟然需要小心翼翼才敢去争取,还一路胆战心惊患得患失。
这一回,牵住了,他就不想松开了。
走出演出厅,冷风呼啸着卷过来。
“冷不冷?”他抓着她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不冷。”她围着围巾,带着针织帽子,衬得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和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一笑,眼眉弯弯,一如多年前他领着去看花灯的女孩儿。
“十三……”风呼啦啦吹进他心里,却莫名滚烫滚烫的。
“嗯?”她轻轻的一声,被风声淹没,几乎听不见。
“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我有点饿了。”
“好啊!正好我也答应了汤可她们呢,不知道她们出来没……”她回头看。
胸口那点热热的烫意瞬间凉了,“不准!”他连语气都变得像这呼啦啦的冷风。
“干嘛?”她仰起脸,眼睛亮亮的,“我请客就好了嘛!不要你出钱!”
“……”他是这个意思吗?“不行就是不行!听一次话好不好?”她和汤可在一起?今晚又变成养狗交流会!
“那……好吧。”她掏出手机来,“我跟汤可说一声。”
可是她手机刚拿出来,汤可就打电话来了。
“萧伊然,我今天不跟你一起吃宵夜了,那个刑侦的魏未,说他家狗好像生病了,让我帮忙去看看!”汤可在那边说。
是吗?
“魏未什么时候养狗了?”还有,狗生病了为什么不带去宠物医院,找汤可干嘛?她抬头问他。
他也一团雾水。魏未这小子不错啊!难怪!上次段扬跟魏未探讨怎么哄女孩子开心,魏未说了句:投其所好!现在是付诸行动了?
投其所好?汤可和十三共同的爱好就是养狗!他想了想自己家再养只狗是什么情况,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和狗之间的天平已经斜得不能再斜了,在家再养一只,估计他得从天平上掉下去了!
坚决不能让狗在属于他的不够宽裕的领地里再侵犯一步了!
她接完电话,十分自然地把手插回他的口袋里。
他暗暗弯了弯唇角,伸进去握住了,“想去吃什么?”
“酸辣粉吧!住院吃的那些东西太清淡了!”她想起杏林路那条小吃街,他们已经很久没去了。
冬天的小吃街,依然很热闹。家家都给自个摊位围了一圈儿塑料棚,风吹起来哗啦啦直响,感觉这强风能把整个棚儿都给连根拔起,可是,走进棚里,却还算暖和。
老板娘见到他们特别热情,“哎哟,你们小两口很久没来了!”
宁时谦对小两口这仨字特别敏感,上回萧伊然是在想事情没听见,这回呢?他有些心慌意乱,忙看了一眼,没见她脸上有什么特别反应,才算是放了心,又有点失落,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呢?
“先来两碗酸辣粉!”他坐下来道,末了又问,“还想吃点啥,我出去买了过来吃。”
她摇摇头,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外面吹着的冷风,有些唏嘘,也有些怅然。
馄饨再也吃不上了,风铃也没处买去了。她是警察,百无禁忌,可总有那么些物是人非的感觉。时间是一点一点在往前走的,不会停留,更不会倒流。
与这风声相呼应的是吃夜宵的人群,人声鼎沸,笑语不断,也许有人记得这里曾有好吃的鸡汤馄饨,也许有人听过秋日夜晚的风铃叮咚,可是,慢慢的,大家都会忘记,已经有新的买卖顶替空着的摊位,馄饨摊儿已经变成了烤生蚝,风铃声被夜间街头大学生的弹唱代替,不变的只有欢声笑语,一波接着一波。
酸辣粉端上来了,男孩的吉他和歌声在风里飘荡: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回头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一首老歌,年轻的声音,酸辣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四哥……”喉咙莫名有些哽。
“嗯?”
只听呼啦啦一阵巨响,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手腕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被他拉进怀里,而后在地上几个翻滚,她被他压在身下。
尖叫、混乱。此时她才看清,酸辣粉摊儿的大棚真的被风吹给吹倒了,他抱着她滚了几滚还是没能躲过,他半个身体被压在棚子底下,而她完好无损地被他护在身下,就像那年逛庙会,她被人挤倒,他也是这般压在她身上,拥挤的人群踩着他的手和他尚且不那么强壮的身体而过。
“四哥?你有没有事?压伤了吗?”她双手捧着他近在鼻息的脸,急问,却不敢碰他其它地方。
“没事,没事,不重。”塑料的棚,支架也不重,大概是空心的,才这么容易被风吹翻。
大棚很快被人抬起来了,里面还罩着好些人,老板娘急坏了,一个挨一个地询问有没有砸伤。
只是一场虚惊,并没有什么损伤。棚子很快重新支起来了,这一波老板娘请客,全部免费重新给再下一碗。
萧伊然快把他背上每一寸都摸遍了,确认他确实没事才罢休。
两人吃了一碗热热的酸辣粉下去,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热乎乎的,再走进风里,也没感觉到冷。
经过弹唱的大学生,男孩还在唱: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她停下来,留下一张钱。
回去的路上,有热烘烘的心情,有歌声相伴。
她的手仍在他的口袋里。
还有,秦洛说,然然,再见。
“四哥……”她轻轻地。
“嗯?”
“上次你说……让我考虑的事,我考虑好了。”
“嗯?”上次?什么事?
“好。”
“……”好?谁来告诉他!上次到底是什么事?!
她的手从他口袋里伸出来,“那……我先回家了啊!”
“不是……等等啊!去我家怎么样?”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他家里做了好多准备呢!嗯!都是魏未教的!扎成心形的花!气球!红酒!音乐!戒指!
“不去啦!爸爸不让!”她抿着唇,一双萧家的桃花眼,严冬里,淡淡春色。
“别啊!可是……”他急得拽着她胳膊。
“不着急啊!我不是都答应了吗?”她轻轻把他手拉开。
“答……应?答应什么?”
原来他也有这么傻的时候啊!有点可爱呢!她忍着笑,“答应……以后你家里要多养一位成员了啊!”
“……”多养一位成员?“不!我不答应啊!坚决不答应!”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养狗啊!打死也不养!他的家里,有他无狗!有狗无他!
“真的吗?”她嘟着嘴,有些落寞的样子,“那……我还是回去让我爸继续养我吧!”
出租车来了,她一笑,招手,上了车。
他愣在那,一半天才反应过来,车已经启动了,他追上去大喊,“喂!我弄错了啊!我养!我养啊!”
车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他急得跑步往前追,一边掏手机打电话,手机刚拿出来就震动了一下,一则来自她的消息:快回家吧,傻瓜!
傻瓜……
他看着那两个字,在马路上又蹦又跳,笑得合不拢嘴。
嗯,那天他就是这么蹦着跳着回家的,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车还在路边等着他开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