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路上简妍抱怨道:“你这样大的人了,能叫一个毛孩子算计上?”
庄政航道:“不过是陪着孩子玩玩,谁没事去用什么心计。我若懒得理她,凭她再怎么精明,也使唤不了我。你这外甥女若是个外甥就好了。”因说着,坏心眼地道:“我就瞧瞧你哥哥那么个黑心鬼将来怎么嫁了这个女儿。”
简妍盯着他看一眼,道:“人家既然敢这样养,心里定然盘算过以后的路,这个不劳你操心。”因又想简锋上辈子也不算对不起绣姐儿,毕竟女儿大了总要嫁出去。
庄政航笑道:“还有一事忘了与你说,如今金先生要去苗尚书家学堂里帮忙教书,我瞧着他往来没有人帮衬,包袱书本都要自己拿,且那秦十三与我也是两看两相厌,就叫秦十三给他做了跟班书童。秦十三的月钱依旧由咱们出,只假说秦十三这孩子上进,只求金先生领着他,叫他在学堂外头跟着听听课,可好?”
简妍道:“你做主就是,总归咱们欠着秦叔一家的,便是此时放了秦十三出去也行。你另拿了纸笔给秦十三吧。”
庄政航点了头,又因要见着何夫人了,心里很是激动。
简妍又给他理了理衣裳,总觉他身上有麻雀扑腾下来的灰,暗恨没有功夫换了衣裳,口中道:“等会子脸皮厚一些。”
庄政航笑道:“您请好吧,旁的没有,浑身上下就只脸皮最厚。”说完,又拉了简妍的手,“叫你跟着我一起受累了。”
简妍推开他的手,笑道:“就算你出息之后将我休了我也没事,总归我将你这么一个纨绔相扶成个医家圣手,谁不说我贤良,便是改嫁,在媒婆嘴里我也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一等贤妻,也算是添了光彩了。”
庄政航方才不过感慨一句,此时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啐道:“满口胡言!再提改嫁我先撕了你。”又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心想这婆娘倒是想得美,霸占了他不说,还想着改嫁寻小白脸。
简妍笑了笑,又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然后与庄政航一同进了自家小药房。
何夫人见两人来,忙站起来迎,又见庄政航也进来了,心里纳闷地想,她来给人瞧那女人的毛病,怎这位少爷也赶着过来了。
庄政航笑道:“叫夫人久等了,该死该死。”
何夫人笑道:“不敢不敢,我坐着瞧着你们家的这药房也有些意思。”
简妍笑道:“叫夫人见笑了,家里先后两位母亲因病过世,我家夫君每每想到这,就要落泪不止,于是就弄了这么个小药房,学些粗浅医术,也算是慰藉了满心心酸,毕竟子欲养而亲不待,叫人想想就难受。”
何夫人笑道:“少夫人说的是,原就听说少爷孝顺,不想果然如此。”因这些与她不甚相干,便道:“还请少夫人坐下,叫我给你把了脉吧。”
简妍闻言,于是在椅子上坐下,手靠在小小靠枕上。
何夫人要把脉,回头见庄政航并不在一旁坐下,反倒是立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且眼中也与简妍一般满是崇拜,于是咳嗽一声,道:“还请少爷先去忙,少夫人本无大碍,不过是开个调理的方子。”
庄政航恍若未闻地道:“不知可是我的手法有错,一直给她把脉也摸不到脉相,还请夫人指教。”于是自己捋了简妍袖子,拿了手指在她手腕上摸索。
何夫人心里吃了一惊,心想这位少爷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亲自给他夫人看病?心里虽疑惑,但到底是对医术十分执着的人,看不得庄政航那拙劣的手法,伸手拿了他的手矫正他的手形,叫他的手指放松,然后又将他的手指按在脉上,问:“可摸到了?”
庄政航闭了闭眼,道:“摸是摸到了,但是这脉可是滑脉?”
简妍忍不住啐了一口。
何夫人听他说摸到了,心里就讶异,问:“少爷原先可随着人学了诊脉?”
庄政航闭着眼又摸了摸,然后笑道:“那却不曾,只新近多看了几本书,又跟了个师傅学着辨识草药。”
何夫人笑道:“少爷已经十分厉害了,方才少爷摸到的不是滑脉,是浮脉。”因见自己还拿着庄政航的手,忙放开,道:“失礼了。”
简妍笑道:“夫人是长辈,比他大那样多,他喊你一声干娘都是应该的,还忌讳这个?”
庄政航笑道:“正是,干娘还怕这个做什么。”因又道:“我摸着她那脉相十分平缓,又有一脉十分迅疾,这是为何?”
何夫人忙要连口推辞道:“不敢当不敢当,哪里就能受了干娘那个称呼。”又忙跟他说:“那是少夫人如今血气充足,只是秋干物燥,少夫人不可多吃那干燥之物。”
简妍忙道:“干娘还叫我少夫人做什么,只称呼我做妍儿就是。”
庄政航道:“正是,干娘忒客气了一些。”
何夫人一开始便觉他们夫妇两人诡异,此时又见他们自来熟地认了干娘,当下沉默不语,然后瞧着她不说话,简妍与庄政航两人都紧张地瞧着她,于是开口道:“庄少爷、庄少夫人有话就直说了吧,若帮得上的我一定帮,犯不着这样热乎地叫人心里惴惴的。”
简妍忙道:“干娘……”
庄政航噗咚一声跪下,磕头道:“干娘,实在是干儿子瞧着您医术高明,心生仰慕,也不求干娘教我些什么高明医术,只求干娘能教我些入门功夫,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若干娘将我领进门,我还一事无成,自不会勉强干娘。”
简妍本是见庄政航赶着叫干娘,于是顺水推舟,也叠声唤干娘,如今见何夫人有些恼了,忙也随着庄政航跪下,道:“我们不是逼着夫人,夫人若不答应,我们也不会心声怨怼。只是心里实在仰慕的很,日后少不得要死皮赖脸地四处追着求夫人,只求夫人心里千万别恼,便是嫌弃我们,也只装作看不见我们,随着我们去吧,别气坏了自己个的身子,我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绝不会在外败坏了夫人的名,叫何太医与夫人生了嫌隙。”
何夫人先是吓一跳,忙站起来避开,后听她这般说,又见他们两人齐齐跪着,俱是诚恳的很,心想这样娇生惯养的两人能对着她下跪,必是诚心诚意的;但,她素来只给人看女人病,开些粗浅的方子,这两人如何就知道自己高明了?且猜到会与何太医生了嫌隙……
“你们如何知道我医术高明的?若论高明,我可当不得这个词。”
庄政航笑道:“一叶而知秋,干娘的医术不知道比旁人高明了多少。”
简妍打量着何夫人神色缓和了许多,笑道:“正是,干娘也该看出来我们是藏不住心思的人,若不然,就该筹谋着细水长流地跟干娘来往,然后再认了干娘,再之后用先前的情意逼着干娘收了我们做徒弟。”
何夫人沉默了一会子,心想是这么回事,忽地又想原先在简家的时候,简夫人还说简妍嘴笨,如今瞧着可不是个口齿伶俐地,先是又捧又威胁,后是以退为进,将话全说完了。于是叹了口气,也不拉他们两人起来,只在一旁坐着,道:“也难为你们能瞧出我医术高明,先前有人说什么慧眼如炬,我还是嗤之以鼻,如今看着那长了慧眼的人是当真有了。”
简妍见何夫人此话说得自信非常,心想果然何夫人也是自知医术高明的,忙笑道:“干娘说的是。”又跪着端了茶水递给庄政航。
庄政航忙将茶水捧到何夫人面前。
何夫人略微犹豫后,就接了过来,沉吟一番,心想自己确实不曾露过形迹,他们夫妇两人定是见微知著,猜出来的,如此也算是他们有慧根,又与她有些缘份;且不值当因小失大,因为这么点小事闹得自己与娘家、夫家俱不和睦,便教他些粗浅的皮毛就是,总归他方才也只是说叫她将他领进门就可,于是想通了,就喝了一口茶。
庄政航放了心,越发将那干娘两字叫得更亲。
何夫人此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叫两人起来,道:“当真不知道你们大家公子究竟是如何行事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何能说跪就跪?”
简妍笑道:“他是诚心要跪干娘的。家里还有孝,不能饮酒开宴,怕是要怠慢干娘了。回头我们陪着干娘去见过老夫人,然后再备了厚礼送干娘家去。”
何夫人笑笑,心想这出门一趟多了个干儿子,虽是不情不愿收下的,也该给个见面礼,想了想,就拿了自己的一副银针给了他,又将腕上玉镯子给了简妍。
简妍两人又道了谢,庄政航也不见外,又跟着何夫人在简妍腕上按了一回,摸她脉相;待何夫人留下调理的方子,答应回头送了两本粗浅医书过来,两人又陪着何夫人去见庄老夫人。
庄老夫人因听说庄政航认了干娘,学那医术又是因为先后两位大夫人因病过世,也不好说他不好,就答应了,另叫人拿了礼给何夫人。
后头姚氏与周氏听说了,都讶异这么一会子他们夫妻两人就认了干娘。虽讶异,却也觉无伤大雅,于是都陪着笑,奉承了何夫人一回子。
何夫人逗留许久才走。
作者有话要说:夫妻两人,脸皮都很厚滴,等一会发下一章,亲们爱留评就留吧
77、老父娶亲
这也算是认了高师,简妍叫阮妈妈去何家正式认了亲后,便督促庄政航正经地学,又请了个高明的大夫来教导他。.因前头差事少了,就只陪着庄政航,或一起读书,或在一旁做针线,不时地给他研墨端茶,又或者亲自去厨房做了饭菜给他。
庄政航见自己上进,她就将自己当成老爷一般服侍着,心里也得意,暗想自己算是将她一个女大王给收服了。如此一来,竟出人意料地能静下心来看书了,给何夫人去了几次信,求何夫人解惑,何夫人见是没什么要紧的,也就回了信指点他。
索如今正是热孝在身,不能外出的时候,那陈兰屿等人下了几回帖子,见没有回音,也就不再来帖子。
只是夫妇两人后头却不大自在了,原来是庄大老爷知道庄政航弄了个小药房,不知为何,每日早饭之后,就逛到园子里来,在小药房里坐着,守在一旁不时地望一眼庄政航,午间也留下吃饭,晚饭的时候,那边平绣姨娘来请,才回去。
因庄大老爷来,简妍不好过来,只叫两个未留头的小子在药房里服侍着。
庄政航忍了两日,一日见庄大老爷欲言又止,便放下书问:“父亲可是缺了什么东西?若缺了,我叫你儿媳妇寻了给你。”
庄大老爷忙道:“不缺东西。”
庄政航道:“既然不缺,父亲为何不去看着三弟读书,他读书是有大前程的,比不得我这边。”
庄大老爷心知如今庄敬航又卧病养伤,哪里能读书,庄政航这话就是要撵了他走,吞吞吐吐,踌躇了半日,道:“你三弟后头的园子,叫你媳妇给管着吧。听说你们园子里的东西都是拿去你们铺子里卖的。你三弟园子里的东西也不少,都叫看园子的人白赚了,不如……不如叫你媳妇替他管着,也拿去你们铺子卖,你三弟这样也算有个进项。”
庄政航心想庄大老爷如今也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物了,袖着手道:“她身子还没好,如今还要吃药养着,哪里能操劳那么多。”
庄大老爷嗫嚅半天,道:“我瞧着她身子好的很,脸上很有光。想来也只是多一点地,不费什么事。”
庄政航叫道:“女人的身子怎么能看出好坏?”说完,见自己一嗓子下去,语气重了些,将庄大老爷吓得一颤,于是闭了闭眼,沉吟一会子,和缓了语气道:“并不是一星半点的事,父亲经了母亲的事也该知道钱财的事,非是至亲之人不好沾手。更何况是做生意,今时亏,明日盈,谁能算得准。这都是伤感情的事。隔壁大嫂知道我们的事,也是向妍儿请教着自家开了铺子,并没有要一起合伙。”
庄大老爷心里略有些恼,后又觉庄政航说的有道理,复又想,莫不是觉得没有赚头,他们不想白帮忙,于是道:“我与你三弟说说,叫他给你们些辛苦费。”
庄政航不觉笑了,道:“父亲当我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庄大老爷呡紧嘴唇,只不吭声。
庄政航道:“父亲如今也闲着,不如就去弄个小铺子,替三弟操持着如何?父亲也莫说那个上不了台面,只当做闲暇之时的玩笑就好,先料理着,料理不好,就收了铺子,也不碍大局。总归父亲又不靠那个度日。”
庄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子,道:“如今也没有个可靠的人,且那银子……”
庄政航知道他的意思,道:“开个铺子用不了多少银子,且父亲只是玩笑,又不要弄成几间铺面的大铺子,一二百两足够了,这些我回头叫人捎给父亲。至于人,父亲就叫王义看着后头园子,另叫王忠去看着铺子。我这的娉婷为人很是沉静,心思又细密,也跟着人学着如何侍弄了花草,就叫她嫁给王义,然后夫妻两个住在后头园子里帮忙料理就是。”
庄大老爷道:“你也知我很重用王义,本想将绿嫩给他的,只不知那娉婷人物如何,若不好,叫王义寒了心……”
庄政航道:“娉婷人很好,相貌品皆是一流。”又赞了娉婷几句,见庄大老爷还是犹豫,想了想,道:“她远着我呢,儿子并没有碰过她。”
庄大老爷松了口气,道:“叫她来瞧瞧吧,先前都是王义照顾我,我心里也觉他比儿子还强……”这话说完,几乎咬到舌头,暗想庄大夫人没了,他怎就老糊涂了,处处说这些错话。
庄政航只做听不见,叫人去喊了娉婷来。
娉婷惴惴不安地来了,进了门,见过庄大老爷后就颔首立着。
庄大老爷打量了她一番,见是个五官精致、面有福相的女子,暗忖她配得上王义,也就点头答应了。//
庄政航跟娉婷说了将她给王义,娉婷心里也高兴,羞涩地谢过两人,就又出去了。
庄政航本当庄大老爷办完这事,就该回去了,不想他还赖着不走,又问:“可是还有旁的事?你毕竟是我父亲,你直说就是,我能料理的自然替你料理了。”
庄大老爷比之方才更要不安,手上转着茶杯,不时地摸一下案几上的雕花,望一眼药房里的小匣子,半响道:“你王家三舅说你三弟、七妹没人照应着,又说你母亲的嫁妆都叫咱们家收了,想将她们家一个叔伯妹子嫁进咱们家来。”
庄政航见庄大老爷这是要与自己商议他的亲事,人怔住,然后问:“三弟可知道?”
庄大老爷忙道:“不敢与他说。”
庄政航沉默了,心知庄大老爷比自己还不会说话,必是听王三老爷说了几句,就被人堵了嘴不敢回绝,“父亲跟三弟商议即可,毕竟分了家,新来的母亲如何,都与我无多大关系。”
庄大老爷忙道:“他正伤心,不敢说给他听。只是你七妹毕竟还小,这没有个正经的母亲,将来说亲又……”
庄政航见庄大老爷如今萎缩了许多,比之先前更显老,叹息一声道:“父亲与祖母说去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答应了,我们自然没有话说。”
庄大老爷点了头,又道:“我毕竟年纪一把了,新来的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子。你叫你媳妇多向着采瑛一些。”
庄政航眉头皱了皱,见庄大老爷是当真忧心忡忡,不似做伪,就点了头,道:“王家既然说大夫人的嫁妆都叫咱们收了,意思就是不愿意再给嫁妆了,就算给也有限。父亲这点自己得明白。”
庄大老爷忙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叫她又占了你三弟的东西。”
庄政航不耐烦道:“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担那个心做什么?”
庄大老爷自讨没趣,面上悻悻的,也坐不下去了,转身去寻庄老夫人说话。
简妍回头听说这事,一面叫玉环拿了一件大红新衣裳、几件钗环、两匹布给娉婷,算是添嫁;一面对庄政航道:“你们父子太糊涂了,就是寻了旁人也比再寻了王家的人好。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人是什么德。王三老爷这是怕日后没了依仗,费尽心思要攀着庄家呢。也不知这随口寻个由子就能打发走了的事,你们父子两个怎就叫人逼着答应了?”
庄政航道:“我并没有给他做主,哪有儿子做主给父亲找续弦的。答应不答应,还得看祖母、父亲的意思。只是我瞧着父亲怕是想着叫王家的人照看三弟、七妹他放心,□成是要答应了。”
简妍咬了下嘴唇,然后笑道:“答应就答应吧。总归王家这回子也是怕丢了这亲戚来往才急赶着荐了人来的。咱们又分出来了,前头如何,与咱们没有多大妨碍。”
庄政航笑道:“正是,他们瞧着好他们就娶来就是。若碍到咱们,咱们就另买了宅子搬出去。”
简妍点了头,心里推敲着庄敬航若知道此事该作何想法。
许是都听到了风声,庄采芹比往日里过来的更勤,每每随着胡姨娘过来,虽在简妍与姚氏、胡姨娘说话的时候插不上话,但也借此与玉环等人熟络起来;叫庄采芹郁卒的是,玉环几个因先前春桥上赶着要认了蔺大娘为干娘,都瞧出简妍不喜她们与其他房里的人太过亲近,因此虽与庄采芹熟络,却也不肯帮她说什么话。庄采芹心知玉环管着简妍房中财物,与玉环说了几回给太夫人等人做勒子的上等珠子丝线没了,玉环也只是笑赞她手巧孝顺,却不接后头的话。
庄采瑛也被庄老夫人撵着过来了几次。
一次简妍按例问了问庄采瑛可做了针线没有,庄采瑛道:“母亲才没了,我伤心还顾不得,谁有心思做那个?”
简妍也不恼,又拣着老话,问了可读书没有。
庄采瑛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