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 一个无解之题

  恍惚之间，索菲感觉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战场。
  战场上，高威力的魔法如炮火般交错，逐渐轰向了成群结队的敌人。
  人族的战士们在嘶吼着冲锋。
  魔族的杀手们在疯狂的屠戮。
  神族的女神如主宰局势的指挥官般出现在每一个角落。
  天空、大地、海洋......
  一切的一切，都似迎来了世界末日一般，正沐浴在鲜血及恐惧中，仿佛随时有可能破灭。
  身为精灵女王的自己，当时就位于这片战场的最中心。
  身边，除了绝对能够信赖的两位精灵族的亲信以外，还有勇者的伙伴，以及人族其他种族的英雄豪杰。
  总计为十三的他们，被视为这片战场上的明星，乃是已然接近生命的极限，迈入名为“传奇”的境界的存在。
  这样的他们甚至有能力可以改变战场的形势，改变现有的战局，被人族乃至是神族的所有人寄予着厚望。
  然而，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他们一个响亮的巴掌。
  至今为止，索菲都依旧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看到“那个”出现时，究竟有多么的绝望。
  “————！！！”
  那是震撼天地的咆哮。
  那是宣告死亡的号角。
  轰鸣自空气里传播。
  颤鸣自脚底下袭来。
  “它”就这样，有如灭世的天灾般，蓦然出现。
  遮天蔽日的巨大体型。
  唤醒恐惧的嘹亮怒吼。
  狰狞的外表。
  骇人的凶气。
  此世最大之“兽”便出现在了战场之上，迈动着有如山岳般的四肢，移动着好似大陆般的躯体，将整个战场都给纳入到自己的脚下。
  人们亲眼看着它踢翻了山脉。
  人们亲眼目睹它冲散了云层。
  恐惧。
  绝望。
  渺小。
  无力。
  这就是当时在战场上的所有人心中的情感。
  索菲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身边的亲信，以及其余十位人族的英雄都在颤抖。
  源自本能的战栗，便不可抑制的从所有人的心底冒出。
  哪怕是被称为英雄的存在，依旧无法避免。
  因为，他们终究还是凡人。
  因为，他们到底还是凡胎。
  那已经不是有没有胜算的问题，而是在不在一个层面上的问题了。
  索菲可以肯定，若不是当时的身边充满着太多的哀嚎，倒下了太多的同伴，那他们十三人绝对没办法鼓起勇气，对那灭世的凶兽发起挑战。
  而在他们不自量力的发起了挑战的状况下，最后，整整十三人里，依旧有一半以上当场牺牲。
  索菲很幸运。
  不，不仅是索菲而已? 蕾娅和妮雅也很幸运。
  只因为，她们并不是需要冲锋陷阵的战士，而是在后方支援的魔法师? 那灭世的凶兽便始终都没有将视线投至“渺小”的她们的身上? 只对那骚扰着自己? 冲到自己面前来的“苍蝇”动了手。
  所以，她们三人均都活了下来。
  可是，那一战中出现的一切? 还是牢牢的刻进了她们的内心深处? 让她们再也无法忘怀。
  世人将此称之为心理阴影。
  索菲不会否认。
  亲身经历了那一切的人，如果还能不留下任何的心理阴影的话，那只能说? 那些人全部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蠢货罢了。
  那一战里? 他们这些被誉为十三英雄的人物? 就不过是阻挠了那灭世的凶兽的脚步? 代价是牺牲了一半以上的人。
  索菲无法想象? 要不是最后? 勇者密特拉在至高神欧姆妮丝的帮助下成功讨伐了魔王，让魔族放弃了继续作战的话，最后，自己等人会变成什么样。
  是在遮天蔽日的凶兽口吐的怒焰下被燃烧成灰烬吗？
  还是成为对方那山岳似的四肢下的肉泥？
  反正，索菲想象不到除此之外的结果。
  现在? 那曾给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带来绝望和恐惧的灭世凶兽? 六大魔人之中的兽魔便是出现在了精灵之乡里? 出现在了索菲的面前。
  没有遮天蔽日的体型? 亦没有发出死亡的怒吼，而是像一只小小的宠物一样，化作一头毛茸茸的小兽? 站在了这儿。
  “你什么都没变啊。”莉德望着索菲，很随意似的道：“还是那么漂亮，那么高高在上，宛若当年一般，真是令人感到怀念。”
  “殿下说笑了。”索菲苦笑道：“莉德多玛殿下才是，和当年一样强大。”
  “是吗？”莉德似挑了挑眉一般，笑道：“看来你说话也还是那么好听，明明我都以这样的形态来见你了，居然说我强大，恭维过头可不好哦？”
  “这并不是恭维。”索菲摇了摇头，道：“索菲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看到的殿下的真正姿态，那一幕已经深深的刻在索菲的内心深处，即便殿下为了方便变幻了体型，从殿下的气息和魔力中，索菲依旧能够窥视到当年那无可匹敌的强大。”
  这是真心话。
  即使莉德现在的体型和气息与当年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可索菲绝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毛茸茸的小兽好欺负。
  索菲就很清楚，只要对方愿意，当年的姿态，那是随时都能恢复的。
  届时，这欧姆尼珀坦森里，除了神族的那位至强者以外，谁又能够真正威胁到她？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放不开。”莉德失笑着摇了摇头，并施施然的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放松点，我都已经有千年没有恢复那个模样了，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恢复那个模样了吧？”
  “是吗？”索菲微微怔然。
  “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莉德看向索菲，收敛起了笑容，颇为认真的道：“只要战争别再出现，我就不用再恢复那个姿态，就像这千年一样，不是吗？”
  这句话，让索菲沉默了半响，旋即如同放松了下来一样，笑了。
  “殿下说的是。”索菲顿时也很真挚的道：“现在我们都已经明白了，不管是人族，神族，还是魔族，都不希望战争的出现。”
  这也是莉德及索菲等人都能放下前嫌，像这般和平共处的理由。
  对和平的追求，这才是所有人心中最根本的欲望。
  因此，三族才能换来千年的和平，精灵族亦是为此有感而发，设下了和平祭，迎来了今天。
  可惜...
  “总有一些人见不得和平的出现，不想安稳度日，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理由，企图破坏我们花费了千年造就的盛世。”
  说到这里，莉德的声音冷了下来。
  蕾娅和妮雅心中一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索菲亦是沉下了面容。
  “炼魔仪式果然又在泰戈尔之森里出现了吗？”
  索菲沉声询问。
  “就是这么回事。”莉德点了点头，道：“虽然仪式已经被我和米璐给破坏，在仪式中诞生的炼魔也大多都在刚刚被我们临时招来的有意思的小家伙给灭了，但举办仪式的幕后之人可能还没有离开，现在依旧在泰戈尔之森中出没的可能性很大。”
  “幕后之人...”索菲皱着眉头的连忙问道：“会是【原初恶魔】的人吗？”
  “谁知道呢？”莉德很不快的道：“也许和前几次一样，都是被【原初恶魔】给利用的第三者，那亦说不定。”
  “这样吗？”索菲沉吟了一会，道：“我明白了，殿下是想让我精灵族来对泰戈尔之森进行搜索对吗？”
  “对。”索菲很干脆的道：“前几次，我们都是派魔族的属下在泰戈尔之森中搜索，结果却一无所获，所以这次我想拜托你们精灵族。”
  精灵族毕竟是本地人，虽不至于说是掌控着整个泰戈尔之森，但对泰戈尔之森的了解及熟悉肯定要在魔族之上。
  加上精灵乃是自然的宠儿，对异常魔力的敏感度非常的高，若是由她们来进行搜索，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莉德会想拽上希恩，抓上这么一个壮丁，除了想见识一下这个拐走自己妹妹的家伙的能耐以外，也是因为过去魔族自己动手一直都一无所获。
  因此，这一次，莉德想借点外族的力量，看看能不能引起什么化学反应。
  “这本来应该是我们魔族自己的事情，是我们魔族内部出现了这些害群之马，理应由我们自己来解决。”莉德沉声道：“但【原初恶魔】最近的活动越来越肆无忌惮，也越来越频繁了，过去仅在魔界和泰戈尔之森中出现的炼魔仪式，今年甚至都出现在人界的其它地方，出现在密特拉王国的亚特鲁峡谷，连帝国那边最近都有点奇怪的动向，这一切，隐隐的让人感到有些不安啊。”
  这也是三族的高层们最近都在忧虑的一个问题。
  从【原初恶魔】的动向来看，可以肯定，那个持续了整整千年的第七魔人创造计划，似乎已经迈向了末尾，即将成功。
  “要是被旧魔族派里出现了一位魔人级别的存在，那对三族来说，绝对是一件不幸的事情。”莉德向着索菲说道：“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把能动用的力量都给动用上了。”
  听到这话，索菲满脸严肃了起来。
  “殿下尽管放心。”索菲便承诺道：“事关世界和平，我们精灵族自然当仁不让，否则，今后也没有脸面再见我等的自然女神。”
  “娜杜菈吗？”莉德撇了撇嘴，道：“那个女神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凭借她的权能，应该多少能够找到点什么吧？”
  对于自然女神的力量，莉德还是挺认可的。
  或许，那位女神的实力及不上自己这样的魔人，可也超脱了生命的极限，能够对魔人造成威胁，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并且，自然女神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其能够操纵自然，甚至身化自然的权能。
  一旦动用这个权能，除了魔王及至高神以外，便谁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更伤害不到她本人，她却能够窥视整个天地间，除了少数的一些特殊状况以外，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与自然化为一体的她的眼睛，让身为魔族至尊的赛拉都曾对此感到异常棘手。
  当初，察觉到旧魔族派的存在，发现了【原初恶魔】以及炼魔仪式的人，也是这位自然女神。
  这位自然女神有时便会下界，身化自然的窥视整个人间，能发现【原初恶魔】的阴谋，并不算是一件怪事。
  要不是【原初恶魔】的人太狡猾，且隐藏极深，不仅在人界活跃，也在魔界活跃，频繁转移阵地，且研究出了一些规避自然女神窥视的手段，那他们早被那位女神揪出来，连根拔起了。
  莉德认为，在现今这个时代，能对【原初恶魔】造成最大威胁的人，就是这位自然女神了。
  想到这里，莉德禁不住出声。
  “要是勇者还在这个世上，那想对付旧魔族派，应该就会简单许多吧？”
  莉德竟是如此有感而发。
  “勇者...吗？”
  索菲亦是呢喃了一声，让一旁的蕾娅和妮雅跟着一起沉默。
  无论是在哪一个种族的心里，勇者都是特殊的存在。
  神族视勇者为王牌。
  人族视勇者为信仰。
  连魔族都视勇者为恐惧的对象。
  若是这个时代还有勇者，那这些所谓的旧魔族派，敢再这么猖狂吗？
  【原初恶魔】视若一切的第七魔人和全新的魔王，面对传说中的勇者，又是不是还能那么具备威胁？
  这样的想法，让索菲有些惆怅若失。
  “也许，勇者真有可能再次出现吧。”索菲便这么说道：“密特拉的圣剑已经被那位王国至宝给继承，假以时日，她必然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勇者。”
  “或许吧。”莉德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道：“又或者，这个时代，除了勇者以外，还有一个有趣的小家伙，值得我们去关注。”
  索菲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莉德也没有解释。
  “总之，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莉德再一次得向着索菲说道：“这段时间里，我们应该会暂时待在这边，有任何的情况，你都可以通知我。”
  “是。”索菲郑重的点头，道：“一旦有状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殿下。”
  “好。”莉德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道：“这次，不仅有我和米璐在，连艾依跟邪神莉莉丝都在这里，我就不信，在这股力量的面前，区区【原初恶魔】还能闹出什么风浪来。”
  留下这样的话，莉德闪身消失。
  只剩下索菲，看着莉德消失的方向，良久以后，方才幽幽传出声音。
  “我们...真的还能奢望勇者出现吗...？”
  这，是一个无解之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