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成途下意识的缩到了顾希的身后，他紧紧抓着顾希的衣服，对这个抛弃他的生父，他有些排斥，也有些害怕。
  “爱国。”是杨洁先看到了他，笑了一下，看似笑容亲切。
  顾希朝他点了点头：“大嫂。”
  听到声音的李爱中转过身，看到顾希的时候，他感到意外。眼前这个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野菜的青年，跟一年前那个混不吝的弟弟，一点都不像。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鲜明了起来。视线又瞥过缩在顾希身后的小孩，李爱中只是看了一下，又对顾希道：“怕你今年一个人寂寞，我跟你嫂子回家过年了。本来去年也要来的，但是你嫂子刚生了孩子，赶车不方便。”
  “我有儿子陪着呢，不寂寞。”顾希道，“大哥大嫂赶路辛苦，既然来了可要多住几天。”意思是，什么时候走？
  李爱中挑眉，对顾希的话是相当惊讶的。就连和李爱华媳妇聊天的杨洁也觉得惊讶，她不禁笑道：“人家说长嫂如母，妈走了，我这长嫂就要代替她照顾你，撑起这个家，所以暂时不走了。毕竟你还年轻，一个男人掌家也不方便。”
  顾希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
  杨洁眼一沉，他笑什么？
  “大嫂，我都22了，你要代替我妈怎么照顾我啊？”顾希问，“而且长嫂如母的典故出自唐朝包公生平，指的是对丈夫的弟弟妹妹有养育之恩的嫂子，大嫂要跟我说长嫂为母，怕是……不合适吧？”
  顾希话落，杨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小叔子……跟去年8月见到的时候不一样。她很快恢复刚才的笑容：“瞧我，语文学的不好，高中的时候偏理科严重，爱国高中的时候语言学的很好吧？”杨洁当然知道李爱国只是一个初中生，故意用学历来压顾希。
  但是，顾希一脸意外的看向李爱中，然后又失落道：“我们家里穷，我和大哥只上了初中，大嫂说的高中我也很羡慕。”
  杨洁猛地看向李爱中，她不是这个意思。
  顾希才不管他们夫妻的脸色，他用钥匙打开厨房的门：“大哥把成途过继给我之后，我把爸妈的房间收出来给成途住了，大哥的房间还空着，钥匙我放在厨房的柜子里了。”说着，顾希进厨房拿出钥匙，“给。”
  李爱中接过钥匙，拎着自己的行李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一如他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床、桌子、柜子，还在原来的地方。这是他跟成途妈妈结婚的时候做的，有七八年了，比起农村里其他人家的家具，算是新的了，但用了七八年，也是旧了。
  房间里久不住人，落了很多的灰。李爱中对杨洁道：“你带着孩子先休息下，我来打扫房子。”
  “哎。”杨洁应了声。她见顾希和小成途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先是盯着小成途的房间看了一下，接着想起来了，这间房间原来的门不是这样的，而是在厨房里的。然后又抱着儿子去了小成途的房间，“成途，婶子抱弟弟来跟你玩。”走到门口，看到里面全新的家具，她睁大了眼睛。
  全新的双层木板床，床挺大的。床边有新的衣柜、书桌、还有好看的木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鞋柜。书桌上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些零食。
  杨洁的笑容，有点僵硬，但是杨洁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决心。
  小成途看着杨洁愣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小男孩。他不知道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就是4岁的小成功也比他大。而且对于这个小弟弟，他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他是被生父不要的孩子，而这个弟弟是被生父喜爱的孩子。
  但是，他还是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甜肉干走到杨洁面前，然后说：“这个给弟弟吃。”
  “这是肉干啊，谢谢成途。”杨洁对小男孩道，“快谢谢哥哥。”
  才13个月的小男孩咯咯的笑，还不知道哥哥怎么叫。
  杨洁撕了一点放进嘴巴里，甜甜的肉干很香，接着她才放心的撕给小男孩吃。小男孩吃着肉干道：“吃……吃……”
  “嗯，妈妈撕给你吃，别急，慢慢吃。”杨洁细声又温柔的哄着小男孩，接着又对成途道，“成途，婶子回家之后，弟弟可以陪你玩了，你开心吗？”
  小成途不知道怎么回答，嗯了声。
  杨洁牵着小男孩，在小成途的房间里玩了一下。等李爱中收拾好了房间，她才抱着孩子回去。回到房间，杨洁道：“我看成途也长大了，希望他和成未可以好好的相处。他性格有些内向，也不怎么说话。”
  “他还小。”李爱中道。
  “也是，他还小，和成未相处的时间长了，两兄弟总会好的，怎么都是亲兄弟。”杨洁又道。
  李爱中有些诧异的道：“你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感叹，成途毕竟是你的亲儿子，以前我没孩子的时候，和他不熟悉，也没什么感情，现在自己有了孩子，总觉得你把孩子过继给爱国，你心里一定不开心，也伤孩子的心，不如……咱们把孩子要回来吧。”杨洁道。
  李爱中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不要回来也没事，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只有他们兄弟，还能不亲？”
  “但是我想对你好一点。”杨洁柔声道，“爱国现在没有孩子，等以后他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且不说他，就是他媳妇，能对成途好吗？”
  “这个……我找爱国谈谈吧。”
  “好。”
  “先去吃午饭吧，我看爱国也刚回来，应该还没做午饭，要不看看家里有什么菜，我来做饭？”杨洁又道。
  “嗯，辛苦你了。”
  杨洁把孩子给他：“不辛苦，我们是夫妻嘛。”
  只是，等她到厨房，看了一圈之后，脸色彻底的不好了。她回到房间，李爱中也发现她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缸里、柜子里都是空的，连……连锅都没有。这……这……”杨洁欲言又止。
  “我去问问。”李爱中抱着孩子来到顾希的房间。看到顾希房间的家具时，也是一愣。都是新家具，而且样式还挺好看的。
  “大哥，有事？”顾希问。
  李爱中回过神：“我看午饭的时间到了，刚才你嫂子想给大家做午饭，但是……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连铁锅都没有。”
  “哦，铁锅被政府收走了，今年7月下旬开始，全村的铁锅都被收走了，咱们村子里有大食堂，大家都是在食堂里打饭吃的。”顾希解释，“家里也没有粮食，去年爸妈死之前下工赚的粮食过年的时候全部孝敬给爷爷奶奶了。前年留下的粮食去年还不够我和成途吃的，后来卖了两头猪，拿钱去换的粮食，才够我们父子吃到村里大食堂开业。也是到饭点了，我带大哥大嫂过去吃饭吧。”
  “行。”这个李爱中倒是不怀疑的。
  第五十九章 成途回去了
  去年他爸和继母7月份就走了，粮食孝敬给爷爷奶奶恐怕还不够。他知道他家和二叔家每年都要给爷爷奶奶孝敬粮食和钱，今年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至于他这弟弟卖猪换粮食，他也是相信的，因为这是李爱国会做出来的事情。李爱中回到房间，把家里铁锅被收走，没有粮食吃大食堂的事情跟杨洁说了下。在李爱中看来，吃大食堂也挺好的，毕竟这样就不怕粮食不够吃了。
  等他们去了大食堂，大食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看到李爱中，有的认出来了，上前打招呼，毕竟李爱中的军装还是相当好认的。
  “哟，这是爱中回来了。”
  “爱中你回来了，你有出息，爱国也有出息了。”
  李爱中想，他这弟弟干了什么让人觉得他有出息的事情？
  “这是爱中媳妇吧，长得可真俊啊。”
  “你们好。”杨洁微笑的跟大家打招呼。
  “这是爱中的媳妇啊，长得真漂亮。”
  “就是，而且还有礼貌，不像有些城里人，那鼻子翘上天了。”
  “大牛和二翠虽然走了，但是爱中和爱国都有出息了。”
  “就是，一个当军官，一个现在是老师，以后说不定就是医生了。”
  “说起来咱们李家村也要出医生了。”
  顾希带着李爱中一家三口来到食堂打饭口：“大婶，跟我来一份饭菜，然后装一部分过去给我儿子。”
  “好嘞，爱国你稍等。”
  “谢谢大婶。”顾希又回头对李爱中道，“哥，这里吃饭要凭工分的，没有工分得付钱。”然后又解释了一句，“当天的工分领当天的量，所以我也没有多余的工分给你。”
  李爱中点点头，他也没有怪顾希的意思，他知道这个弟弟是不干活的。
  午饭是还不错，是面疙瘩，加了咸菜也肉丝。顾希是当老师的，就算现在已经放假了，一天也有10个工分的粮食可以领取。而且李家村小学办理的很好，顾希又去念了夜校护理，所以村里的人对他很客气。
  10个工分一斤粮食，顾希从自己的粮食分给李成途，过了年，李成途就八岁了，也越来越会吃了。
  李爱中和杨洁各要了一碗咸菜肉丝面疙瘩，一碗面疙瘩6分钱，两碗付了1毛2分。李成未还小，面疙瘩会把他噎住，所以杨洁喂他喝了些汤，还夹了肉丝给他吃，然后又把面疙瘩嚼碎喂他。
  吃好饭，大家回家。
  “爸爸。”李成途跑进顾希的房间，“爸爸，我可以在你的房间午睡吗？”
  “当然可以，怎么了？”顾希问。
  “我……我不想回自己的房间。”李成途道。
  顾希摸了摸他的头：“这里是你的家，你不用害怕任何人，也不用躲着任何人，明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爸爸给挡着。”
  “恩。”李成途点点头，“那我回自己房间睡午觉了。”
  “去吧，睡醒后记得写字。”
  “哎。”
  他们父子俩在休息，李爱中夫妻拎着东西去了李爷爷家。回来的时候，李爷爷是一起来的。李爷爷来找顾希了。
  “爷爷，您找我有事情？”顾希问。
  李爷爷嗯了声：“是这样的，你大哥大嫂说你还没有结婚，要成途一个半大的孩子跟着你，会影响你以后说亲，而且他们也回来了，自己也可以照顾孩子，所以想要把成途要回去。我想想也是，你这个年龄也要说亲了，不能让成途影响你，所以……”
  “行。”顾希答应的干脆，“那100块钱的过继费等办了手续我还给你，至于每个月10块钱的抚养费我就不退了，我养了他一年，每顿饭的粮食、每件衣服、裤子、还有读书的学费、每个月喝的乳麦精，加起来也能抵这些的。”
  “嗯。”李爱中没有意见。
  “那跟孩子去说一下吧。”杨洁道。
  “行，我去把成途叫来。”顾希到李成途的房间，睡在房间的李成途睁开了眼，他没有睡着，他心情也平静不下来。看到顾希来了，他疑惑，“爸爸？”
  “来爸爸的房间，爸爸要跟你说件事。”
  “哎。”
  进顾希的房间，看到李爱中夫妻也在，还有李爷爷，李成途下意识的脚步停下了，但随后还是跟了进去。
  “大哥，你对孩子说吧。”顾希道。
  李爱中应了声：“成途，是这样的，爸爸之前把你过继给你叔叔，是因为爸爸不在，没人照顾你。现在爸爸回来了，以后你就可以跟着爸爸妈妈了。你一直跟着你叔叔，他媳妇也找不到了。”
  李成途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双眼通红的看着顾希。
  顾希道：“对不起，你爸爸要把你要回去，叔叔也阻止不了。”
  小成途的眼泪嗒嗒嗒的掉：“爸爸你不要我了吗？”他问顾希，“爸爸，我可以不要穿新衣服、不要喝乳麦精、我不吃你的供应粮、我不读书、我自己下地干活，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顾希道：“对不起，你爸爸想要你回去，我也没有办法。”
  李成途猛地看向李爱中，双眼满是憎恨：“你为什么要回来？你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要回来了？我跟爸爸过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李爱中蹙眉：“闭嘴，这是你跟大人说话的态度吗？”他也不想回来，但是上头不让他当兵了，他有什么办法？说是他工作失误，其实他很清楚，是党派的竞争，他被牺牲了。
  “我不要你，我要我的爸爸，我不要你……”李成途大喊。
  “爱中，你说话不要这么凶。”杨洁上前，把李成途搂进怀里，“成途，这是你的亲爸爸，爱国是你的叔叔，哪有孩子不要亲爸爸的？而且以后除了你叔叔、你爸爸之外还有妈妈疼你，我们都会疼你的，这么多人疼你不好吗？”
  李成途看向顾希：“爸爸，你以后还会疼我吗？还会对我好吗？”
  “当然，就算你不是我儿子了，你也是我侄子啊。”顾希回答。
  “那我以后还能叫你爸爸吗？”李成途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