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安然点头道:“这个自然。”就是后世的报纸,也多半用化名的。
据凌云调查的情况,芸娘娘家姓丁,在越州也是一个大族,自称是由三国孙氏改姓而来,同是出自周文王的姬姓后裔。
芸娘的祖母自称娘家姓潘,是芸娘祖父的续弦,比她祖父丁承业小了十多岁。
据说,当年芸娘的祖母潘氏是被其祖父从河里救上来的,却不肯说自己的事情,只说不记得了。正好当年丁承业死了妻子尚未续弦,就娶了这位来历神秘但容貌上好的姑娘。
而后,潘氏七个月就早产生下了芸娘的父亲丁来喜。当时就有谣言说芸娘的父亲不是丁家的种,不过因为丁承业的维护和喜爱,丁氏一族倒是没有说什么。
在乡下,重要的是祭祀而不是血脉,因此帮人养孩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这个孩子长大了肯祭祀自家的祖宗,就是当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什么。
然而,潘氏却因为孩子难产,伤了身子,以后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潘氏很勤快,并且知书达理,当年颇得人敬重。她有着一手极好的刺绣手艺,又识字,能绣佛经,大大地缓解了这个家庭的经济压力。
几年以后,潘氏存了些钱让丁承业的三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又给嫡妻留下的女儿置办了一份在乡下来说极为丰厚的嫁妆将其嫁了出去。当时,村里村外谁不称赞潘氏这个继母贤惠慈爱?
然而好日子在丁来喜十岁那年结束了。
丁承业在给人盖房子时不小心摔了下来,摔得半死,主家也是穷苦人,赔不了几个钱。为了给丁承业看病,潘氏几乎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
可是,丁承业还是死了。
在那个时候,男人就是家里的天,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丁承业死后,他与嫡妻的几个儿子,也就是芸娘的几位伯父便以丁来喜不是丁家的种为由,分走了丁承业所有的遗产,将潘氏母子赶了出去。
潘氏并没有离开越州,就在离家不远处的树林里搭了几间茅草屋住下来。她用自己开荒出来的地种上蔬菜,再以刺绣换取其他生活用品,艰辛地养大了儿子。
丁氏一族对丁来喜的身份一直持怀疑态度,但以前丁承业是承认这个儿子的,因此家族的态度模棱两可。虽然很多人怀疑,却并未将丁来喜逐出家族。
丁来喜家境不好,在族中又受人轻视,偏偏人才生得十分好,还识字,让丁氏一族同龄的族人很是嫉妒。于是,只要有人给丁来喜做媒,丁家就有人出面说丁来喜的坏话,坏掉他的婚事。因此,丁来喜一直娶不上媳妇儿。
如此,丁来喜直到年近三十去外地做工,这才娶了个媳妇回家,几年后才生下了芸娘。
因为家里多了人口,而潘氏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家里负担很重。于是,丁来喜只能外出做工,以养活自己的母亲和妻女。因为他经常几个月都不能回家一次,芸娘也一直没有弟弟妹妹出生。
就在芸娘四岁的时候,父母带着她出门,说是去外祖家,谁知就遇上了海难。
等芸娘被父亲的朋友送回老家,祖母潘氏差点哭瞎了双眼。可是,眼泪除了表示软弱,没有半点作用。为了养大芸娘,潘氏不得不坚强地站起来。
这个时候,村里有了谣言,说潘氏命不好,克夫克子。而后,潘氏的三个继子,芸娘的三位伯父就开始欺辱她们。经常潘氏好不容易用刺绣攒几个钱买回一点米或者肉,就被几个继子抢了,理由是:都怪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我爹!
安然看得满心愤怒,然而潘氏却一直忍着,这一忍就是十多年,真的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将芸娘抚养长大。
芸娘也是个能干懂事的姑娘,很小的时候就能帮着祖母做事,七八岁就能做刺绣贴补家用,十来岁就跟着人学打渔。但她们一直无法摆脱被三位伯父欺凌的境况,直到后来遇到燕老三,家里有了男人,还是个武艺高强的男人,这种情况才开始有了好转。
却也因为燕老三的强势,一怒之下差点将芸娘的堂兄打死,也让他们与丁氏家族结下更深的仇怨。经过族长的族老的干涉,这件事情虽然最后解决了,却也告诫燕老三以后不许随便打人,如果不然就要将潘氏和丁来喜逐出丁氏一族。
燕老三是很想带着芸娘和祖母一起离开的,可是潘氏不肯。
安然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家族观念很重,而被逐出家族,是非要严厉的惩罚,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被人看不起的。特别像潘氏这样的人,坚强了一辈子,如果年老反而被丈夫的家族逐出去,她就是死了都不会安心的。
因为丁氏一族的支持,只要燕老三不在,家里就难免被抢劫。等燕老三回来再上门去将对方打一顿,将东西抢回来。打得几次,芸娘三位伯父才收敛了一些。
可去年燕老三带着芸娘回乡祭祖,大半年没回家,乡邻们便开始传燕老三不会回来了。于是,芸娘的三位伯父便带着自己的儿孙又去欺负潘氏。要不是燕老三回来及时,只怕老人家都要饿死在家里了。
安然每每想到这些,就不禁为芸娘和她的祖母潘氏感到心疼,一个人怎么就能经历这么多的苦难呢!而最难得的是,这么多的苦难,那位老人家竟然都坚持下来了。
同时,安然更为芸娘的几位伯父感到愤怒。人怎么可以如此忘恩负义,如此无耻?而丁氏家族,就因为芸娘父亲早产,就怀疑他不是丁家血脉,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好吧,其实安然也怀疑芸娘的父亲丁来喜不是丁承业的亲生骨肉。从潘氏被丁承业从河里救出来,却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这件事情上,安然就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潘氏之前多半也是所托非人,这才绝望跳河。
可就算如此,人家丁承业都认了这个儿子,关其他人什么事?就算是养子,既然冠上了丁氏的姓氏,不就是丁家的人了吗?你不说对人家多好,至少也不能如此欺负人吧?
第二天,杨彦一行人就去乡下看望老人家。不想他们刚刚进村,就看到玉兰狼狈地跑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不好了,丁氏一族的人将老太太、芸娘、墨兰她们都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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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胆大包天
燕老三一听,就要赶去救人,但刚刚跑出两步,他想着自己的职责,又跑了回来,带着万分的焦急和歉疚看着杨彦。**
“公子,您看怎么办?”
杨彦对燕老三跑出去又回来的举动非常满意。一听自己媳妇和祖母出事了,立即就要赶过去救人,这说明他对亲人情深意重;但想到自己的职责又跑了回来,说明他将信义看得很重,是个非常有原则有纪律性的人。
对这样的人,作为主子,自然是满意的,但作为亲人,杨彦也只能为芸娘和潘氏叹一口气了。很显然,燕老三就是后世那些为了工作对亲人说抱歉的那种人。
杨彦立即沉着脸下令道:“事情紧急,你先赶去看看,一定要保证芸娘和老人家的安全!我们随后就到,你不用担心!”
燕老三想起凌云交代的,决不能离开殿下一丈远的命令,迟疑了一下,从护卫里面叫了两个人出来,让他们赶去救人,他自己还是坚持留在杨彦身边保护他。
而后,他望着芸娘老家丁家庄的方向,握紧了拳头,双眉紧蹙,眼睛里怒火熊熊。
安然见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要是杨彦将她放在工作之后,她肯定是要不高兴的,可燕老三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们夫妻,让她也没有立场责备他。或许,这就是男人的信义吧!
杨彦见了,也暗自叹气。其实,不管燕老三怎么选择,他都不会怪他。但如果燕老三选择亲人第一,以后他对燕老三或许会有敬佩,但却不会有太多的信任。
杨彦毫不迟疑,立即吩咐手下人做好各种准备,其中一项就是去调人。一方面要将明面上的太子护卫队调过来,一方面去调当地的驻军。既然事情闹大了,估计只能表明身份了。他们的微服私游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太子亲卫队跟着太子行驾一直距离他们不远。杨彦来了越州,太子行驾的船队也沿着海岸线暂时停靠在越州城外。当然,对外的消息是太子妃害喜,因此要在越州住两天,休息一下。不过,太子和太子妃谢绝一切拜会。
听到杨彦的命令,一个侍卫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来,里面赫然是两枚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信号弹。
侍卫将其放在地上,迅速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很快就听“嗖”地一声,信号弹飞上了高空,随即便传来“啪——”地一声巨响,信号弹在高空中炸开来。
而后,杨彦才将玉兰叫过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以墨兰的本事,她怎么可能被人抓走?”
要知道,墨兰剑兰几个可是凌云培养出来的难得的几个高手,一身功夫比那些男侍卫也不差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安然身边来保护她。
玉兰刚刚歇了口气,喝了两口水,已经缓过神来。她急切地回道:“昨天下午,岳先生回去以后,芸娘的一个侄儿知道家里没有男人,就来找麻烦,还,还调戏我和墨兰……”
听到这里,杨彦几乎可以预料到后面的事情了。墨兰怎么可能任人欺辱?那登徒子肯定是要挨打的。可是来历不明的女人将自己的族人打了,丁氏一族自然是不依的。
果然,就听玉兰接着道:“墨兰一怒之下就将那个无赖打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丁氏家族的人就包围了芸娘家,要将墨兰带走……芸娘和潘婆婆拦着他们,差点被他们推倒。墨兰本想自己跑出来报信,谁知那些人见墨兰跑了,就要将芸娘和潘婆婆抓去。墨兰没有办法,只能又跑回来,答应跟他们走。芸娘和潘婆婆不放心墨兰,也跟着去了。我想着我跟着去也没用,就赶回来报信……”
杨彦和安然听到这里,倒是稍稍放心了些。如果丁氏一族的人将目标对准墨兰,大不了墨兰被他们打一顿,再索要些赔偿,事情还不算很严重。只要芸娘这个孕妇和潘氏这位老人家没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要是因为安然的好心,让墨兰去照顾芸娘,却反而给她们带了灾祸,安然只怕又要自责了。
*
丁氏祠堂外面的院坝里,芸娘、潘氏和墨兰被丁氏几百族人围在中间。
墨兰担心丁氏族人伤害到芸娘和潘氏,张开双臂将她们护在自己身后。而在她前面不远处,丁氏的老族长坐在一张黄花梨的椅子上,前面摆着一张几案,放着水果糕点茶水,好不悠闲惬意的样子。族长身边站着芸娘的三位伯父八个堂兄弟和四五个已经成年的侄儿,一个个都愤怒地盯着她们。
“族长,您可一定要为我儿子做主啊!”芸娘的三堂兄丁文康弯着腰可怜兮兮地望着族长道,“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把我家旺哥儿的香火都给踢坏了,我们旺哥儿这辈子可就全完了……族长,您都给我们做主啊!”
“是啊,族长!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女人,得让她伺候我儿子一辈子!”这是芸娘的堂嫂俞氏,丁文康的媳妇儿。
潘氏立即辩驳道:“族长,丁旺自己跑到我家来,对老婆子不敬,还对我家的客人不规矩,这才被莫兰姑娘教训了一下。族长,这事您可不能偏听偏信!”
“就算旺哥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也不能打人啊?还打得这样狠!潘氏,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计较?旺哥儿可是你曾孙子,你竟然帮着外人欺负他,这也太过分了!此风不可开!打人的姑娘一定要严惩才行!”
就算丁文康没有说明实情,族长多半也猜得到。但是,他是丁家的族长,自然要为丁家说话。现在潘氏和芸娘可都不算是丁家的人,他的心偏向哪边还用说吗?
“族长,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丁旺今年都二十了,他还是孩子?现在你说他是我曾孙,他当过我是曾祖母吗?有动不动就到曾祖母家里来抢东西打人的曾孙吗?对这样的不孝子孙,族长您就不管?”
潘氏握紧了拳头,却仍然试图和族长说理。//她知道族长肯定是偏向丁家人的,可在场这么多人,有不少从前都受过她恩惠,有些还是有良心的,她要争取的就是这些人的支持。
族长权威受到质疑,恼恨地瞪了潘氏一眼,抬高声音道:“你当曾祖母的,曾孙儿吃你一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肯上你的门儿,那是你的福气!你也不想想,他小时候你带过他养过他吗?怎么,现在还想让他孝敬你?”
潘氏冷笑道:“他爷爷还是我挣钱给娶的媳妇儿,他父亲兄弟几个我可都带过,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他们带大,他们孝敬过老婆子吗?”说到这里,潘氏忽然大声吼道,“丁文健、丁文康、丁文乐,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丁文健老脸涨红,悄悄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丁文乐不屑地冷哼一声,也没有开口。
丁文康却恼羞成怒道:“你克死了我祖父,你让我爷爷给你养野种,还想我们孝顺你,你也配?”
丁文康的媳妇俞氏跟着叫骂道:“我不管!这个小贱人打伤了我儿子,害我儿子找不到媳妇,断了香火,她就得伺候我儿子一辈子!”
族长听俞氏提出了要求,也及时表明立场道:“依我看,文康媳妇儿的要求很合理,对那打人的姑娘也很宽容了。她伤了人家的子孙根,咱们不追究她以及她家的责任这已经很宽容了,她应该感恩戴德好好伺候旺哥儿才是……”
当然,族长也知道,要让那打人的姑娘服软只怕也不容易。但总是有有办法的,只要好好调教一下就是了。
“对!就该让那恶毒的丫头伺候旺哥儿一辈子!”
“这还太便宜她了!咱们旺哥儿一辈子的幸福可都给她毁了!”
“哎呀,旺哥儿真不能生儿子了?这也太惨了吧?”
“不如让这个女人借福哥儿(旺哥儿的兄长)的种,给旺哥儿生个儿子!以后旺哥儿就有靠了!”
“好主意!”
……
在场的丁氏族人听到这里,大都起哄叫起来,当然也有几个有良心的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们必须和家族保持一致,不然就会被孤立、被打压。
潘氏并不知道墨兰的身份,听族人越说越不像话,不禁高声吼道:“族长,这就是你的公道吗?丁旺自己对姑娘家不规矩,被人打了,怪得了谁?就算墨兰姑娘出手重了,也是丁旺自己行为不检引起的,大不了赔你们银子就是!你们欺负我们祖孙俩也就够了,不要以为墨兰姑娘是外乡人就欺负她,人家可是有主人的……”
“赔钱?她赔得起吗?我儿子可是伤了子孙根,赔多少银子都换不回来!我就要她给我儿子当牛做马,给我儿子养老……”俞氏不是不爱银子,而是她不认为墨兰能拿得出让她心动的银子来(安然都穿得朴素,墨兰自然就穿得更朴素了)。更何况,要是墨兰给他儿子当了媳妇儿,墨兰的钱还不都是她家的了?
芸娘再也忍不住,从墨兰胳膊下面探出头去,怒道:“你少在这里做梦了!丁旺自己跑到我家来,对墨兰和玉兰姑娘动手动脚,被打也是活该!你以为我们祖孙好欺负,墨兰姑娘也是好欺负的吗?”
俞氏一听,怒了,立即转身怒瞪着芸娘骂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你吃里扒外,竟然合着外人欺负自家人……就知道你不是丁家的种!要是丁家的种能让人对自己的侄儿下这样的狠手吗?小小年纪就在外面勾搭男人,无媒苟合,跟你祖母一样下贱,祖孙两个都是贱人,一双破鞋……”
这话骂得也太难听了。但芸娘和潘氏显然是听过很多次,已经麻木了。这是因为芸娘与燕老三成亲的时候没有办酒,只通知了族长和村长,小夫妻两个在潘氏的主持下拜了天地、祖母、夫妻对拜就算礼成了。
芸娘和潘氏能忍,墨兰却不能忍。
她忽然飞起一脚,将俞氏踢飞在地,下巴都踢碎了。
“既然没人教你说话,姑奶奶就不妨教导你一下!”说着,墨兰抬起头来,充满杀气的目光缓缓扫过芸娘的伯父和几个堂兄弟及侄儿,再撂下狠话来,“不怕死的再满嘴喷粪试试看!”
俞氏倒在地上嗷嗷哀叫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丁氏族人都被墨兰震住了。他们相信,这个浑身透着杀气的女子,惹毛了她真的会杀人!
丁氏其他族人之前就是听说丁旺被人踢坏了子孙根,这才响应族长的号召,一大早就来抓罪魁祸首的。只是看着墨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些人,特别是那些男人,心里就有些不忍了。
可是,刚刚这一幕却好似给他们有些想入非非的脑子里泼了一盆冷水,让他们猛然清醒过来。这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不错,但却是朵带刺的花。
丁氏族人因为震惊安静了一下,但随即就愤怒地吼道:
“不能放过她!”
“打死她!”
“把她抓起来!”
“把她卖到青楼去!”
……
这一刻,家族的力量就彰显出来了。丁氏族人现在也不管有理没理,也不管墨兰是不是长得跟朵花似的让人心动,全都齐心起来,要求严惩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