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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事?”北洛好奇心起,对方却没有了下文。但见巫炤神色凝重,眉眼间竟透出一丝极罕见的畏惧之意。两人相识这么久,这个男人素来行事处变不惊,永远是天下事尽在掌握中的冷静,更何况此刻功力已复,鲜少敌手,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事能令他也感到害怕。
两人沉默半晌,北洛见他不肯说下去,只得换了话题:“关于龙渊遗址……你真的打算全部挖开吗?若是血涂阵全部重现,不仅人界会受重创,魔域也难逃影响。”
“你怕我还想报复人界和天鹿?”巫炤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启动一部分阵法原只为聚集残魄助你养魂复原,既然你不肯再回去,这阵也就没什么用了。”他看北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是颇为意外,不由得低声笑道:“只要你好好呆在我身边,我又何苦把精力浪费在他人身上?更何况西陵故迹犹在,我怎么舍得将其毁于一旦?”
北洛吁了口气,欣慰道:“我是怕你受过去记忆的影响。毕竟辛商苦心经营这么久,为的就是让蚩尤大军重踏人间,再雪前耻。”
巫炤叹道:“我有他的记忆和力量,但我不完全等同于他。安邑与神族的仇恨纠葛,我并不想管。”
“这样最好,那些乱麻一样的糟心事,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北洛说道,“姬轩辕听你这么说,应该可以放心了。”
巫炤声音不悦:“他是否放心,与我有什么相干?”说着脸色微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少提他的名字。”
北洛扑哧一笑:“始祖魔纵横三界,怎么性子倒越发小气了?好啦,我依你还不行吗?”
摆明了哄小孩的懒散语气令巫炤既好气又好笑,这家伙显然根本没把自己的要求当回事,忍不住教训似的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既然你有罢手的意思,明日就回去处理如何?”北洛试探地建议。
巫炤摇了摇头:“不忙,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话怎讲?”
“无他,为了自保而已。”他冷静说道:“不管我是否有心引战,神界都不会轻易放过我。毕竟辛商活着一天,就一天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既然退不退让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北洛眉尖一挑:“听你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最有威慑价值的武器,从来都是看不到摸不透的,因为没有人能预料它的杀伤力。所以,不发动的血涂阵,以及尚未打开的魔界通道,才会令对手有所忌惮。”巫炤缓缓道来,“更何况当今神隐时代,神界力量已是不断衰微,只是暂时靠着人界封印阻隔魔域大军。如果人界真的被毁,纵是神明也难逃厄运。”
“所以你打算要挟伏羲他们?想必还要借此提什么条件吧?”北洛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真是聪明。归还始祖剑,你看这个条件如何?”巫炤用手指刮刮他的鼻梁,唇角轻勾。
北洛打了个哈欠:“这与直接宣战有何区别?他们能答应才怪。”
“不错,伏羲绝不可能应允,所以我会顺势提出另一个选择。”
“是什么?”
“止战休戈,重建西陵。”他淡淡吐出这八个字,继而又道:“这天地人间,原本就有我们一席之地,我只是要回数千年前被他们夺去的东西罢了。”
北洛望着他欲言又止,巫炤已猜到他心中忧虑,安抚道:“我知你对这里感情深厚,放心吧,我不会令你难做。收服人心,我自有无数手段,用不着以他人性命相逼。”
“这世间蝇营狗苟之辈多如牛毛,追逐欲望永无止境。他们渴望力量、对弱者践踏、对强者嫉恨……这些贪婪只需稍加引诱,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灵魂,又何须伤命见血。你以为仅凭鸤鸠与怀庆,便能在短时间内建起巫之堂的雏形么?”
北洛无话可说,作为从小尝遍世间冷暖的人,他的内心也着实认同这番话。巫炤又续道:“你和以前一样,总是有心佑护众生。你在人界的师父,还有你那几位朋友,护着他们倒也罢了;可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行尸走肉,这样做当真值得吗?”
北洛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罢了,若真是有人自愿上钩,我也管不得这闲事。但愿真能如你所想,神界从此不再插手,默许你在人间立足。不过我推测,你要是摆明了与蚩尤划清界线,他们说不定真会答应。”
巫炤闭上眼睛:“希望如此。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启动阵法,否则惊动了下面的东西,大家祸事难料。”
北洛听他语气有异,想到之前他避而不谈的问题,忍不住坐起身问道:“祸事?等等,你是说血涂阵之下还有别的?难道你之前所谓的意想不到之事,就是指这个?”
巫炤发觉失言,本想蒙混过去,但北洛这次却紧紧盯住了他,一脸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的架势,只好勉强说道:“那片土地原本就有特殊的凶煞浊气,这也是我选择那里布阵的原因。人界乃清浊二气交织而成,上古时这类宝地原本不算罕见。只是我在设置阵眼时,却发现下面竟然别有天地。”
北洛愈听愈奇:“莫非下面还有更古老的遗址之类的东西?”
巫炤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里面的东西和现实中所见大相径庭。而且有一种极凶的力量波动,我无法察知源头,但它的强大,绝不在全盛时的伏羲之下。”
以盘古清气之精髓化为的众神之首,在那个信仰至上,人神共居大地的年代,他的力量甚至可以通彻宇宙。
北洛不由得也紧张起来,毕竟能令眼前之人退缩的存在,绝对不可小觑。
“难道龙渊故地的凶煞之气,不仅是血涂阵的影响,更多是来自这个无名空间?”他喃喃猜测,“对了,之前云无月也提过从里面逃出来的时候,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追他们……”说着忽然头脑一阵晕眩,不由得眉头紧皱捂住额头。
巫炤连忙制止他继续胡思乱想,沉声道:“你现在精神力有限,千万不能轻易伤神。这件事过两天再谈,快躺下睡好,我来助你运功。”
“但是……”
“只要血涂阵不引动,底下纵有什么危险,也不可能影响至地面,不必担心。”
北洛心中仍是不安,但此刻神思着实疲惫,只好依言躺倒,不一会儿已是进入深眠。巫炤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抬头望向黑如墨染的天色,脸上闪过一丝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