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炤站在石阶最高处的神殿前,感到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竟是比预想中的还要紧张。左手抬起了两次又放下,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里,巨大的石壁后面,就是自己和北洛旅途的终点。
  身边的人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轻轻握住他的右手示意鼓励。巫炤侧过头,看到北洛一脸平静,向自己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阽危险境,他都会和他一起走完。
  巫炤抿紧嘴唇,用力回握北洛的手,左手掌贴上石壁。巫之血的力量与神殿了产生感应,原本光滑的石壁上隐隐出现了大门的痕迹。
  两人携手在门内消失,后面的岑缨叔侄对视了一眼,也迅速跟了上去。
  殿内的通道十分狭窄,颇似由外界进入永生之堭的那条路。北洛取出蜃珠,借着微弱的光亮观察环境。只见两侧相互间隔的石台上都有人形的站立石像,一个个都是手捧头颅的模样。他不愿多看,定下心神后径直朝前方走去。
  黑暗的狭道甬长,有时甚至有高低起伏之势。前进小半个时辰后,道路尽头总算有天光闪现。一行人凝神屏气,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接近出口,果不其然一出去眼前就是剑光闪耀。
  他们吃了一惊,纷纷摆出应敌的姿势,却并未迎来预想中的战斗。定睛瞧去才发现指向他们的剑尖竟是静止的,出口旁手持长剑的战士凝立不动,如同雕像一般。
  巫炤走上前仔细查看,那人的容颜肤色与活人别无二致,双目圆睁眼瞳无神,表情充满惊悚,仿佛见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似的。从衣服头发上堆积的厚尘来看,显然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有很久的时间了。
  北洛也走近观察,试着碰触那人的衣角。谁知只是这么轻轻一下,对面躯体瞬间垮塌,手中兵刃呛啷落地,整个人化为了一堆灰尘。
  岑青岩在他身后皱眉道:“看样子,这人起码死了有上千年,以至于连躯干都变得如此腐朽。”
  岑缨一脸不可思议:“可是他的外形竟然还能保持原样,实在神奇。”
  小小的有惊无险过后,他们这才仔细打量如今身处所在。这通道之外居然别有天地,四周崇山峻岭,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山谷。草木幽深,狰狞肃杀。绝壁之上枯松倒挂,飞流之旁霜栖哀韵。
  北洛握住身后的剑柄,感到太岁正在剑鞘之中震动。但凡稀世宝剑皆具灵性,临阵大敌之前都有预警。但太岁的反应如此剧烈,还是生平头一回见到,心底不由得一凛。
  “这里杀气极重,不可莽撞。”巫炤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切切叮嘱。
  北洛点头,令岑缨二人跟紧不要失散,几人继续前行。一路之上看到无数与出口所见的类似尸体,有的半跪于地,有的举起兵刃正要砍下,全都是维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忽然死去,脸上表情古怪。这场景十分诡秘可怖,结合山谷之中凶险莫测的气息,更是让人心惊胆寒。纵然其中三人都是艺高胆大,却也不由得神经紧绷,步伐如履薄冰,岑缨更是忍不住抱紧了肩膀。
  “小叔叔,北洛,这些人死得好生奇特。”为了转移心中恐惧,她只得勉强开口,试图活跃僵硬的气氛。
  北洛点头:“是啊,看起来他们是在打斗的半途中,忽然遭遇了什么不测,以至于完全没有防备。而且看起来就像……”
  “一瞬间被吸走了魂魄,只剩下无神的躯壳。”巫炤静静补充。
  岑缨吃惊:“什么?魂魄被吸走?”她忍不住看向岑青岩,后者向她微笑:“他说得不错。小缨子,你仔细观察过这些人的眼睛没有?”
  岑缨顺着他的指点望去,那些人的眼珠全无颜色,内里空洞,就像人工制出的蜡像,看久了有种说不出的恐怖,于是赶紧移开视线。
  “他们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像假的一样……”她迟疑道:“怎么会这样?”
  岑青岩说道:“他们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摄魂咒术。不过能同时让这么多人中招,这咒术的威力定然不小。”
  北洛绕着其中两具互砍的尸体走了一圈,这次小心得不敢再碰到任何东西。
  “这些人的衣着和体型,与如今的人族大相径庭,”他手顶下巴思索道:“而且他们用的兵刃不仅比寻常刀剑要大出几倍,式样也是从未见过……”
  岑缨仰头打量面前半跪的一人,纵使这样也要比她高不少:“这些人都长得好高大,要是平日见到,我都要以为是海外来的巨人族了。也唯有这样的体型,才能挥动这些大型武器吧。”
  岑青岩沉吟:“我在魔域游历时,有幸读到过一些人界失传的典籍。在天柱倾塌,女娲重新造人之前,人界部族是受盘古之力而生,无论力量还是寿命都远超今世凡人。这些人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旧人族吧。”
  “这么多厉害的人却在一瞬间全部丧命……”岑缨喃喃自语:“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咒术能有这样的威力?”她边说边看了北洛一眼,却发现好友的脸色十分凝重。
  “北洛,有什么不对么?”
  “这四周的山石布局,我总觉得有点熟悉……到底是在哪见过呢?”北洛皱眉苦思,始终想不起来。
  巫炤在一旁道:“这种风水走势专为阵法而设,或许是你曾在某处见过相似之局。”
  “阵法?你能看出是什么阵吗?”北洛问道。
  巫炤摇头:“时日久远,原有阵法的力量已经消散得所剩无几,不然还可从中探查些许蛛丝马迹。只是从残留的阵眼位置来看,乃风水交恶之处,此阵定然不祥。”
  岑青岩恍然接口:“原来如此。我本就在奇怪,哪怕是天地最厉的杀人咒术,施放一次也只能杀死数人。若要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魂魄消失,除非是以大型阵法催动咒术,令入阵的猎物插翅难飞。”
  “这里死掉的人,和造反的巫臷民有关吗?难道是巫祖杀死他们的?”岑缨声音迷惑:“而且我一直以为,在巫之国人人都用法术,可这些人用的都是制造精良的兵器……”
  他们怀着这样的疑窦继续前进,眼前道路渐窄,直至化为一条细长笔直的石板路,终端处是高大宽阔的祭台。根据四周特殊的装饰雕刻来看,想必就是奉祭巫祖之地了。道路入口处有一座石碑,上面血色的文字时隐时浮。
  入吾道者,极乐永生,乾坤立断,苍天可践。
  “好狂妄的口气……”巫炤低低自语,语气说不出是感慨还是嘲讽。
  我不管你是人是魔,也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如果你真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他以手掌轻抚石碑,心中祈愿:就助我保住他的命吧。
  我不要这三界寰宇,我只要他平安无事,永远在我身边。
  他默念完毕,正待迈步前进,却听到一旁的北洛啊的一声低呼,面露痛苦地弯下了腰。
  “怎么了?”巫炤微微吃惊,连忙把人抱住。只见对方脸色惨变,身体轻颤,额头更是汗水渗出。
  “不……知道……,”北洛双手抱头,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头忽然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
  巫炤心中一凛,耳边隐隐传来金铁铮铮之音,就在祭台的方向。一时无暇弄清两人听到的声音是否为同一个,眼见北洛越来越不舒服,于是将人扶到远离石碑的一处空地,静待对方缓过气。一旁的岑缨也是面青唇白,抓住岑青岩的手站立不稳。
  岑青岩说道:“他们不能再往前了。那边似有什么极凶之物,他俩一个伤势未愈,一个不曾修炼仙法护体,恐怕挡不住这股煞气。”
  巫炤想了想,以巫之血在两人身边设了个结界,暂时保护他们的安全。
  “你歇一会儿,我先去那边看看。”他对北洛说道。
  北洛虚弱点头,握住他的手道:“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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