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一刻是真心的吗

  蒋倩南面上看起来依旧很平静,即使她明明知道自己此刻根本就撑不下去了,可她还是装得很平静,之前她想过的,真是很想过的,以后有傅景洪了,背后就有靠山了,可以在京都,甚至可以在她想横的地方都肆无忌掸的横了,她前二十二年的人生过得那么辛苦,那么不尽如人意,有了傅景洪,终于算是苦尽甘来了,也终于算是圆满了。
  所以,她对他撒娇,对他任性,对他做一切从前很不屑的那种亲密的事。
  却原来,人家都是在利用她,报复她的呀。
  既然大家已经撕下面具了,又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了,那傅景洪还怎么可能会是她的靠山呢?
  他又怎么会像从前一样,看到她的眼泪以后,立刻眉头蹙着给她擦眼泪,又很温柔地哄她呢?
  所以呀,她不能哭,至少此时此刻,她不能在他的面前哭。
  她失笑着看他,连呼吸出来的气她都觉连呼吸出来的气她都觉得是痛的,撕心裂肺的,她抚着桌沿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很是谦卑地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悠远的像是从很远古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对不起!我代我的父亲向你,向左灵姐姐的家人道歉,傅景洪,对不起!”
  ……
  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就觉得她是一个很嚣张很恃宠而骄的人,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
  傅景洪的心毫无预警地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就连远远站着的陈康,也是很不舒服地将视线移向了一旁,这样的蒋小姐,真的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蒋倩南一直维持着刚刚那个鞠躬的姿势差不多过了一分钟以后才缓缓地直起身子来,她是个爱笑的女孩,一直都是,这一刻亦是,她张张嘴,凝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谢谢你对我这么坦承!傅景洪,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太反常,反常到跟平时的她判若俩个人,男人一脸肃冷的站着,凸起的喉结莫名凸起的喉结莫名地滚动了一下,“你不用压抑什么,想问就问!”
  蒋倩南点点头,艰难地开口,“近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你有过一刻是真心的吗?”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般,傅景洪冷冷地嗤笑了一下,长指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颔,不断地用力,面上却是还挂着温润和煦的笑意,“叫你一声宝贝,叫你一声倩倩小公主,床上让你爽了,你还真就以为我沉沦了?忘记自己接近你最初的目的了?啧啧啧,”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了几下她的小脸蛋,“蒋倩南呀蒋倩南,是谁给你这么大脸的?又是谁给了你这种自信的?我傅小爷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我要什么样的没有?你以为真是你足够特别所以我才上你的?若不是为了让你上当,让你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以为我会想跟你上床?呵,你别做梦了!!不要说是看到你这张脸了,我就是想到你的姓,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他拍的很用力,男人的手掌又粗糙,蒋倩南的皮肤水嫩白皙,很快地被他拍过的地方就起了一层手指印,虽然很淡。
  一直到了这一刻,蒋倩南都没有让在她眼睛里打转了半天的水雾掉下来,她只是用那种悲凉的,纠结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痴痴地看着这个明明就跟她近在咫尺的男人,半晌,低眉笑了笑,同时也敛去了她眼底的那些情绪,“恭喜你呀,我现在已经尝到了这种滋味了,确实挺生不如死的,只是,”
  她顿了下,忽然给了他一个灿若桃花的笑脸,很凄美又欣慰的那种,“只是景洪啊,你实在是没必要这样的,费这么大心机让我爱上你,让我离不开你,然后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在演戏,真的,你的时间很宝贵,当初你应该从接近我开始就告诉我你是谁的,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你是为左灵来讨债的,我一定不会浪费你这么长的时间,也不会让你明明这么恶心我,恶心我的姓,还要强逼着你自己上我,只要当初你说一声,我就会以死谢罪的!”
  ……
  蒋倩南说完这段话以后,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这个打击对她而言实在太大,她痛得连路都要走不稳了,但仍是拼着自己但仍是拼着自己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
  她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眼神始终都在高大的男人身上,是啊,都是她蠢,都是她傻,她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人家对她好,她就当真了,人家夸她两句,她就以后人家就是真心的看上她了,原来不是啊!
  傅景洪,呵,傅,景,洪,世上果真还是有因果报应的啊,她就说嘛,就算左灵小姐姐的妈妈也陪着左灵去了,她也应该有别的亲人会来报复才对的啊!
  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京都傅小爷!
  呵呵呵,讽刺吗?可笑吗?并不吧,都是她太天真,真的,不能怪别人的。
  程习之,对,程习之早就让陶子提醒过她的啊,还有很多人,就,就连康衍炜之前都跟她说过的,傅氏传媒的掌舵人绝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就论起他开夜场的那些手段,随便一招都能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然而那时她是怎么说的?她自信满满地挥着手跟所有的人说,没事的,她蒋倩南玩得起,她才不怕他呢?她是段家养女,在京都,哪里会有她怕她惹不起的人?不就谈个恋爱?难道还能死人不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看哪里都重影叠叠的,身上里里外外都凉透了,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只是真的很冷吗?
  并没有吧,办公室不是一年四季都如春的吗?她又忽然感觉好害怕,左灵小姐姐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那么骇人,她,她就那么睁着眼睛躺在她的家门口,她在瞪她,在瞪她的爸爸妈妈,她那么恨,那么恨……
  画面又是一转,爸爸妈妈被警察逮捕,整个洛县的人都说爸爸妈妈没有人性,说他们连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都不放过,家里面来了好多好多的记者,他们围着小小的她,不停地问她,问她爸爸妈妈收了那么多赃款她知不知道?
  她好害怕,是真的好害怕,那些记者争先恐后地将话筒堵到她嘴边,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她吓得一直哭一直哭,可是那些记者并没有放过她,那些平时对她很和善的邻居也没有放过她,她们用最不堪的字句不停地侮骂她,侮辱她的爸爸妈妈!
  就在她都这些人围堵得哭到要昏过去的时候,她接到了拘留所打来的电话,他们冷冰冰的告诉她说,她的爸爸妈妈在拘留所里畏罪自杀了,让她赶快过去给她们收尸,不要脏了他们的地盘!
  她那时候才只有十三岁啊,后来她就一直想,为什么她很少哭呢?为什么明明最初来到段家时那么不适应,可就是倔强地在面上装作一副过得很好很幸福的样子呢?为什么当段启昂每一次问她妹妹你来家里好不好时,她都想哭但却是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呢?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她的眼泪在爸爸妈妈还有左灵小姐姐去世的那两天里已经流尽了。
  ……
  办公室距门口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可是她却在脑子里将她这十余年的人生过了个遍,她倒退着走得很慢很慢,失神之下,脚步忽然猛地踉跄了下,她差一点跌倒在地,站在她不远处的陈康下意识地就想过来扶她一把,但她躲开了。
  半天站稳了以后,她才将视线从远处移到陈康身上,她苍白着脸冲他笑,“陈特助,你也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陈康,……
  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还抿唇站在办公桌旁的男人,默了默以后闭眼冲她点点头。
  “呵……”蒋倩南又是笑,身上太冷了,她今天又穿的是一件裙子,她只得双手抱住自己才能感觉暖和一点点,“对不起啊,也让你跟着看笑话了?这些天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可笑的?”
  陈康怔了下,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蒋倩南已经飞快地转身拉开办公室的大门跑了出去,她跑得很快,连高跟鞋掉了都没有去捡,仿佛背后有什么特别可怕洪水猛兽在追着她一样。
  ……
  已经是晚上快十点钟了,外面的路灯和霓虹灯早就亮了起来,照得整个京都都美得不像话,往常的时候,蒋倩南最喜欢这样的场景,每次从暗香出来的时候也都是紧紧地每次从暗香出来的时候也都是紧紧地依偎着他,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娇滴滴地跟他撒娇说情话……
  可是今天她出来的时候,却是狠狠地将泊车的小弟吓了一大跳,她一只脚穿着高跟鞋,一只鞋就那样光着踩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从暗香里走出来,没有让他去开车,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神情愉悦地跟他打招呼。
  泊车的小弟跟她算是很熟的了,见她这个样子,真是越看越担心,就上前走了几步,轻轻地叫住了她,“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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