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高兴,那你就去死吧
“是我安排的,当年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习之,”程震海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滴,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地一点看着眼前的孙子,“爷爷跟你说实话,我当年是真的想把他送走,永远地断了他的后路的,我是想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的,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距那些事已经差不多八九年的时光了,我以前他最初的几年挺安稳,后来的那几年应该也就能稳定下来了,谁知道他的野心和报复心都那么重,你大奶奶她曾经是那么善良的人啊!”
程习之叹口气,抬眸看了看窗外,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雪来,烟瘾这时候又上来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后叼在嘴里,徐徐吐出一口烟圈后才道,“爷爷,我敬重您,即使您说您不管了,那我也希望您是真的插手不管了,当年我年纪不大,看事情不够长远,即使感觉是有人在我背后动了手脚将他从监狱捞了出去,我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今年三十岁,我有的是精力对付那些要伤害我的人,要跟我作对的人,希望您能说到做到,也好给我这个后辈树个榜样!”
实在不是他不相信这个一手将他养大的老人,是他做的事真是实实在在地伤了他的心。
当年在程氏受害的女孩那么多那么多啊,他想不通他是怎么忍心的,何况当时他为了他的身体健康着想,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要瞒住他,结果呢,结果反而是还年少无知的他被活活摆了一道。
如果当年他没有插手这件事,那自然就不会今日的祸事,那么太太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会因为外婆的事和他起了隔阂,河文意也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已不能生育的事实。
程震海听懂他说里的意思,威胁的成份已经很严重了,他这个孙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正义感太爆棚了,见不得生活中任何一点的不公,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本来掌权者就不该那么心狠手辣,也不该那么独断专行,多听听民意,根本也不是一件坏事,程氏交给他打理的这些年里,上到公司高层,下到保洁阿姨,无一不对他忠心耿耿的,说白了,还是他作人处事有方,不然就算是再有能力的人,也会有人不喜欢!
他点头又点头,“说起来爷爷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污点,这一个算是了,习之,爷爷不会再护着他了。”
“很好。”程习之倾身将烟灰弹到他刚刚喝水用的瓷杯里,暗沉的嗓音响起,“那我就先谢谢爷爷了,时间不早了,改天我再来看您,您保重好身体!”
他站起身来,拿上自己的大衣就准备离开。
“习之,你等一下,”程震海也跟着他站起来,身高的原因使他不得不仰视着这个孙子,“爷爷还有话跟你说。”
程习之顿了下,将大衣放在了臂弯里,老爷子年纪大了,加上腿上有旧疾,所以不能长时间站着,他想着又坐了回去,“您还有什么就直说吧。”
“习之。”老人也坐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半晌才酝酿好情绪开口说,“帮我跟小陶那孩子说一声对不起,她外婆的事间接也是我造成的。”
程习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好。
气氛很僵硬,程老爷子明显还有话要说,但就是找不到头绪开口,他一手养大的孙子,在他的面前从来就没这么冷峻过,从前一直都是他说什么,这孩子就听什么的。
不过他也怪不得他,这些都是他犯下的错,他自然也要承担了。
他不开口,程习之就那样坐着,一贯的高深莫测,不知道是不是他年纪真的大了,还是真的离死已经不远了,他觉得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令他骄傲无数的孙子了。
许久以后,老爷子才又叹息着开口道,“我听说你将小陶困在你身边了?”
“嗯。”
“那河家那闺女呢?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娶她吗?”
“嗯。”
“习之,”老人看他这么平静,又立马坐不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小陶和河家闺女你是只能选一个的啊,你千万不要走爷爷的老路啊,爷爷告诉你,你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是吗?”程习之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清清浅浅地又道,“那爷爷,您能告诉我您后悔什么吗?其实对大奶奶还有感情,还是恨自己当时被金钱权势迷了眼?”
“我……”程震海凝住,思绪半天才回归过来,“我对你大奶奶后悔并不是我对她有感情,只是我觉得那时我太年轻,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太正确,以至后来害了她一生,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也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慎重地看待这个问题,河家闺女一辈子不能生了,这个问题你不在乎爷爷就不在乎,可是小陶就不一样了,那孩子心眼实诚,对你有喜欢有加,你这样做,难道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程习之默了几秒后才答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习之?”老人家迟疑地看了看他摇摇头,“你是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怎么爷爷觉得你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呢?”
程习之抿抿唇,没有回答老人这个问题?
其实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他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吗?
并没有吧,有好多事他真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因为那些问题也只有时间才能给他答案。
所以,他不能急,他千万不能急,因为急也完全没有用。
老人看他神色那般复杂,心下也猜测到了七七八八,“习之,如果你不想娶河家闺女了,你可以直说,这个事爷爷可以帮你,他们河家提出什么条件我愿意担着,爷爷只希望你不要苦了自己,更不要做出将来令自己后悔的事。”
……
从书房里出来,程习之心里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轻松,相反地,好像比来时更加烦躁了,这种烦躁令他觉得窒息,他抬手扯了扯领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才将臂弯里的大衣穿在了身上。
庭院的石板路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了,程习之看着那一层洁白,心头翻滚过程震海刚才跟他说的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定了定才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那片雪花很快在他的掌心里融化,他手掌心里有凉凉的意味。
“习之!”身后忽然传来温静的声音,他闭眼,后背上的伤口莫名地就隐隐作痛起来,现在河文意醒来了,他每每看到她的那双残腿,心里都有种想将温静杀死一万次都不能泄恨的感觉。
程习之连头都没有回地就迈开长腿向前走前,仿佛温静于他而言就如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程习之!”他高大如山,步子又迈得大,温静小跑着都不太能追上他。
她连连喊了十几声他的名字,可他却依旧像没听到般,反而步子又越迈越快。
温静知道如果这次抓不住机会,那么依她这个儿子的性格,想要再见他应该是比登天还要难。
她加快步子跑过去,一把冲到他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程习之,你的教养都去了哪里?妈妈喊你这么半天你没听见吗?”
“呵……”程习之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唇角勾着不屑的笑,“温女士找我有事?”
温静其实也不想跟他兜什么圈子,她很直白地开口,“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雅醇一马?”
……
程习之觉得好笑,事实上,他确实也笑出来了,从裤兜里取出一支烟来,点燃了以后却只是夹在了指间,他像是看着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温静,“看在你的面子,请问温女士你有什么面子?”
“你……”温静被他的一句话噎得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她梗着脖子看他,“我有什么面子,难道你不是我生的?就凭这一点,你这辈子就应该对我尊敬一点!”
程习之嗤地斜她一眼,“我有让你生我?”
“……”温静气结,浑身都在发抖,“程习之,你别以为你现在有出息了有本事了我就怎么不了你,我告诉你,你如果这次不放过雅醇,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噢!”程习之面色如常地挑挑眉,夹着烟的那只手点了她一下,态度很嚣张也够张狂,“那温女士,我拭目以待了!”
温静,……
对于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她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偏偏他现在翅膀硬了,她完全没有办法能拿捏住他。
想着,她放低了姿态,“习之,就看在我是你妈妈的份上,放她这一次行不行?我保证,我跟你保证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好不好?”
“不好!”程习之将香烟放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站的时间有些长了,双肩上都落了些雪花,他掀动起薄唇,说出口的话能将周围的空气直接冻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