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必须的
丁小白完全想象不到,一个怀孕的小妇人,马上就要临产了,带着七、八个小孩子,大冬天里没有吃没有住,连口水都喝不上。
“我不清楚你们一家人怎么会沦落至此,如果你们不想说,我选择不问,这是你们的自由。”
“不过这位姐姐的身体明显有些不太行了,你现在有孕在身,又吃没吃住没住,这身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刚才我还听你们说,连渴了都是要直接啃雪团子解决,你的身体肯定受不住啊,这雪直接吃下去得有多凉,就算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啊。”
女子的脸上浮起一层悲怆,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两下凸起的肚子,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可能我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吧,马上就到要生他的日子了,我知道我没力气生下他,我们母子俩大概就要一尸两命了。”
听到女子这么说,窑洞里又是一片哭声,女子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我就是舍不得弟弟妹妹们,也不知道我这一走,他们还能不能活得下去了,鹏宇,你是哥哥,要辛苦你了啊。”
那个叫鹏宇的男孩子,一直绷着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看得人心碎不已。
“丁姑娘,之前误会你们了,对不起,看得出您和这小兄弟是好心人,不然也不会这么慷慨地给小囡一大食盒的吃食,还领着她看伤。”
“我也不求别的,以后有闲暇的时候,希望你们偶尔过来看看他们,帮我照应一二,我地下也会感激二位,会替你们二位祈福的。”
“不过您也不要常来,跟您说实话,我们姐弟都是罪臣子女,是被朝廷判了重罪,要被流放到边关的。”
“哪知走了还没有一半,爹爹伤重不治,家里其他长辈因为适应不了路途的辛苦和寒冷,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去了,反倒是我们几个孩子命大。”
“押送的官兵见我家没了大人,便合伙抢走了我家的所有私财,把我们扔在了半路上。”
“我的两个妹妹也被他们……被他们……”女子说不下去了,丁小白也没有追问,结果猜也猜得出来。
“我是仗着身怀有孕,才侥幸逃过了这一劫,救不了妹妹,当时我真想一头撞死,老天爷根本没给我们一家留活路啊。”
“可我若是死了,这几个弟弟妹妹又要谁来照顾呢?已经有两个小的熬不住了。”女子咬了咬牙,眼神儿里全是坚定。
“为了几个弟弟妹妹,我也得咬牙活着,能撑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吧,如果能熬到看着他们长大该多好啊。”
“可惜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说照顾弟妹们了,这些日子还得让他们照顾我,我就知道自己陪不了她们多长时间了。”
“丁姑娘,虽然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可现在我也没有可以托付之人了,所以算是我求您,偶尔来看看他们吧,只是要小心些,别被人给发现了。”
“他们本就是罪臣子女,被发现了不过是走回之前的路,那是命数,躲不过也没办法,你和这位小兄弟可千万别受连累。”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女子还能为别人着想,这样的心性既让丁小白佩服,又让丁小白心疼。
伸手指了指她的肚子,试探着问了一句,“孩子的父亲呢?没跟你们一起过来吗?”
她以为孩子的父亲也死在半路上了呢,可是想想又有些不对劲,一个孕妇都活下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熬不住呢?为了妻儿也该熬下去啊。
“别提那个忘恩负义的,要不是他,我姐姐根本不用跟着我们被流放。”鹏宇猛地踢了窑壁一脚,扑簌簌地掉下一片灰尘。
“这些不是你个小孩子能说的。”女子喝止住了弟弟,“姐姐自己心里有数,虽然我跟他从此恩断义绝了,但咱们不必怨恨他。”
“大祸临头了,想要避险是人之常情,何况通过这件事,让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又有什么不好的。”
“就他那样的品性,抛妻弃子只是早晚的事儿,没有这一次的舍弃,也会有下一次等着我。”
听到前半截话,丁小白还以为自己遇上了个圣母,再听后半截,心里对这个女子已然是越发的敬佩。
“你真能放得下这些弟弟妹妹吗?”丁小白一句话就抓住了女子的软肋,让她泪眼朦胧。
只听她颤抖着声音道,“放不下又能如何,我已经努力活下来了,只是……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丁小白伸手把她的手握住,“你能相信我吗?相信我能帮助你,能治好你,能让你和你的孩子,还有你的弟弟妹妹平安健康?”
丁小白不是圣母,她自己也不过是被迫占用了别人身体的一缕孤魂,但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她到底还是看不得别人受苦。
女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瞪大了眼睛看着丁小白,四周几个孩子也都渐渐地收了哭声,期盼地看着姐姐。
“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能治好我的身子?真能保护我的弟弟妹妹们平安健康?”
丁小白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能做得到,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女子不歇气儿地点头,嘴里一迭声的应着,“丁姑娘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都答应你。”
能亲眼看着弟弟妹妹们长大,这是她梦里都要笑醒的期盼,马上就能被实现了,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粉身碎骨。
“你们一旦去了我家,那就是我们丁家的人了,不能再记着从前的事,更不要想着为家人报仇,能做到吗?”
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家窝藏罪臣子女,即便不是杀头的大罪,那也是要被下大狱的,丁小白可不敢犯这个险。
“我想我的话你能理解,我不能为了保全你们一家,就把自己一家人陷入到危险之中。”
“我不问你们是谁家的人,也不问你家犯的是什么事儿,那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路遇你们插草自卖,便好心收留了你们而已。”
“我家里正好缺下人,如果你们同意,那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姓丁了,就是我买下的下人。”
“我知道你们以前的生活应该很富贵,但那都是以前了,以后的生死荣辱,就只跟我们丁家休戚相关,所以……你要慎重地考虑清楚。”
女子连半点犹豫也没有,“我同意,从现在开始,我们活是丁家的人,死是丁家的鬼,以前的种种,全当是一场梦吧。”
“我们姐妹兄弟八人,从今天开始,算是重生了,身家性命就交到姑娘的手上,还请丁姑娘成全。”
说着,女子也不顾身体的不适,努力地爬起来跪在地上,重重地丁小白磕了一个头,几个弟妹们跟上。
丁小白赶紧伸手去扶她,可再瘦她也是个怀着身孕的成年女子,丁小白又哪里扶得起来,高山又不方便伸手。
鹏宇和小囡磕过头,赶紧着过来搭手,好容易才扶着姐姐重新坐下了,丁小白朝高山示意了一下,让他去找秦大伯的车。
高山有点犹豫,不想把丁小白一个人留在这里,丁小白却把他推了出去,“你放心吧,没事儿的。”
高山几乎是疯跑着去找人的,等他再回来,丁小白已经把这姐弟几个都打听明白了。
他们确实是亲姐弟,姐姐叫武馨扬,今年十七岁,武鹏宇十岁,两人是武家的嫡子嫡女,剩下的几个都是庶出子女。
武馨萱,就是小囡,今年八岁,听到她跟自己同龄时,真是把丁小白吓了一跳,她自己就已经因为营养不良长得瘦小了,这小姑娘更是如此。
接下来的四个都是男孩,武鹏飞六岁、武鹏霖六岁、武鹏云五岁、武鹏杰四岁,还剩下一个最小的小丫头,武馨雅三岁。
丁小白朝武馨扬的肚子指了指,“咱们现在可不是八个,而是九个呢,这最后一个还得精心照顾的。”
武馨扬抬手摸了摸,“可不是,希望他能借丁姑娘的福气,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健健康康地长大吧。”
丁小白嘚瑟地甩了下小脑袋,“那必须的呀,我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人,有我罩着他,他想不平安都难,你就不必白操这个心了。”
听到丁姑娘这么说,武馨扬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心的笑容,被武鹏宇和武馨萱架着,带着弟弟妹妹们往窑洞外走。
最小的武馨雅,捣着小短腿挤到了姐姐的身边,揪着武馨萱的衣襟,四岁的武鹏杰也牢牢地把武鹏宇的衣襟拽在手里。
同岁的武鹏飞和武鹏霖,则把五岁的武鹏云夹在两人中间,三个人的小手牢牢地牵在一起,紧紧地跟在哥哥、姐姐的身后。
丁小白在征得了武馨扬的同意后,把武馨雅抱在了怀里,三岁的小姑娘,轻得仿佛像是没有半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