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撤离

  等到下午,或是沈沧海好容易意识到自己公馆里丢了两个人,或是他们留给沈沧海的线索实在是太少,等到沈沧海的电话辗转打过来解救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被绑了一阵子了。
  总算有人过来给他们松了绑。
  萧冀曦揉着发麻的手臂向士兵道歉。“这时候出来实在是添麻烦了,只是来时没想到戒严的这样快。”
  士兵倒是显得挺和气,可能是沈沧海搬出来的人足够有分量,他猜是吴英。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眼镜到底能有多大能耐。
  士兵虽然是堆着笑,不过看起来有些掩藏不住的焦虑,北站的情况显然不会太好。
  “既然是自己人,就赶紧回去把。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打过来了。”他看了看一边还裹着围巾的小姑娘,善意的补了一句。“要是几位方便的话,赶紧把这孩子也带出去,要是真打起来这也不安全。”
  萧冀曦正琢磨着要是他们出来一趟多带个人回去沈沧海会是个什么表情,兰浩淼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了。
  萧冀曦诧异的看了看他,但没得到什么回应。兰浩淼只微微低着头看那个姑娘,很罕见的带上一点温和的表情。
  只是兰浩淼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个来放人的士兵仿佛有着和他一脉相承的乌鸦嘴,随着外头突然的一声喊叫,火场特有的焦糊味很快窜进了他们鼻子里。
  又是大火。
  士兵脸色变了“不好,日本人可能要趁着起火打进来了——”
  萧冀曦听着接踵而至的枪声,眼神很怀疑的在他和兰浩淼之间扫了几个来回。
  兰浩淼在拍他一巴掌和赶紧走之间做了很激烈的挣扎。然后两个都没选,很淡定的朝士兵伸出一只手来“能把我的枪还我吗?”
  他们的枪自然是早被收缴上去了。
  士兵有点愣愣的看着兰浩淼。
  “现在跑太危险了,我不习惯把后背亮给敌人。”兰浩淼镇定的说着,把小女孩往铃木薰身上一推“找地方躲好。”
  他还有一半的话藏在肚子里没说。
  北站的驻守兵力有多少他不知道,但车站这样的地方四通八达恐怕是难守易攻。如果能守住自然是最好的,守不住的话一起撤退也安全些。
  不过这话现在说出来几乎等于找揍,他只是表现出来想一同抗敌的意思。这果然叫士兵的脸色和缓了很多,于是萧冀曦就一头雾水的被兰浩淼拖上了贼船。
  至于铃木薰,他正在手足无措。知道自己是受了嫌弃,但张了张嘴又把‘我会用枪’几个字吞了回去。
  他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也还没想好能不能对着自己的同胞开枪。他不知道的是兰浩淼何等玲珑心思一个人,早看见他那双一看就知道是握过枪的手。只是起初觉着尾崎秀实值得信任没有说,这会点破就彻底的不知是敌是友,这个险他不想冒。
  铃木薰看着两个人跑出了候车室,准确的说萧冀曦还不知状况的在后头坠着,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身边还站着个人,他一低头就又看见那双清亮亮的眼睛,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本能的一蹦三尺远。
  “别怕,我保护你。”铃木薰紧张的时候,说话的调子就走的更厉害。滑稽的腔调成功的给小姑娘逗出一闪而过的笑影。
  萧冀曦跑出一半听着越来越近的枪声才知是怎么回事,他想和兰浩淼说自己还没打过移动靶,但兰浩淼好像未卜先知一样一眼扫过来“别告诉我你怕了。”
  萧冀曦血气上涌,大声道“怎么会怕!就是告诉你我没打过移动靶!”
  兰浩淼冷冷的笑了一下。“这不就是最好的移动靶吗?”
  萧冀曦叫他吓得一哆嗦,但他们已经到了地方,兰浩淼扔了一把枪给他。
  “找地方躲起来,看见穿日军军装的就打。要害你总知道吧?”
  那种事无巨细交代小孩子的风格叫萧冀曦翻了个白眼,他捏紧了枪,兰浩淼倒是没走多远,就在不远处呆着。显然他也不指望萧冀曦能做什么,只是想着既然遇上这样的事,总不能教给萧冀曦怎么逃跑便利——那他一定会被沈沧海灭口的。
  兰浩淼的判断没有出错。北站的兵力实在不怎么足,日本人又是志在必得的猛攻,十九路军也不过是初来乍到,在地形的熟悉程度上两个人是半斤八两。眼看着边打边退就要退出北站,说不着急是假的,可着急又没什么用。
  好在这地方实在太重要,只要政府不是傻的即便现下来不及增兵导致北站陷落,接下来也非得把这阵地夺回去不可。这么一想还能叫人多少安点心。
  萧冀曦实在紧张。他一枪一枪的放,小手枪在这地方起的作用不大,打出去几乎只能听着个响,偶尔听见哪个日本兵惨叫一声,烟尘四起的又看不清是不是他打中的。
  好像不论怎样强的刺激给的太多人都会麻木,他现在听着枪声已经不觉得很刺耳了。
  “不成了,他们应该打算要撤。”兰浩淼隔着掩体朝萧冀曦吼。
  萧冀曦看着那边猫着腰往过跑的传讯兵,觉得他错了,兰浩淼不是乌鸦嘴,是铁嘴。
  铁口直断,说啥啥灵。
  “上头说增援一时半会过不来,先撤容后再议——”士兵稍微直了直身子,他嗓门也很大,炮火里淬炼出来的人都这毛病。
  萧冀曦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见地上本来似乎是死透了的一个日本兵诈尸一样举起了枪,赶紧挪过枪口去。
  枪几乎是同时响了。
  士兵左胸缓缓的漫出血色来,而日本兵脑门上也多了个窟窿。
  一瞬间萧冀曦觉着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同伴死去。
  他与那士兵素昧平生,可是他记得刚刚给他松绑时士兵几分腼腆的笑容。
  那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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