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

  芸儿这时摇下车窗,又说了一句:“上车——”
  然后,她就手握方向盘,不说话了。
  我快速琢磨了下,决定过去。
  我对林雅如说:“你自己回去吧,我上我朋友的车。”
  林雅如点了点头。
  然后,我却没有移动脚步,盯住林雅如的眼睛。
  林雅如轻轻呼了口气,眼睛看着路边的田野,轻声说:“副总司令和朋友的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换句话说,职责范围之外的事,不该看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看不到听不到。”
  林雅如的话让我有些放松,却有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我从林雅如的话里感到了几分隐隐的寒气。
  我上了芸儿的车,坐在副驾驶位置,芸儿将车头调正,却没有开。
  林雅如的车子接着就开过去,径自往明州方向而去。
  直到看不到车子的影子,芸儿才发动车子,也往明州方向开去。
  “这个开车的女的,是干嘛的?”芸儿边开车边淡淡地说。
  我犹豫了下,说:“海竹的助理。”
  “助理……”芸儿重复了一句,接着说,“我看她似乎是会些手脚的,不像是一般的助理,是打着助理的名义搞的保镖吧?”
  芸儿刚才似乎从林雅如的动作看出了什么。
  我没有做声。
  “挺有能耐啊,都配上女保镖了,不但保护她自己,还亲自护送你回家来探亲,你带着女保镖出来,是不是觉得脸上很风光呢?”芸儿用嘲讽的口吻说。
  “你想多了,她不过就是海竹聘的一个助理,普普通通的助理。”我说。
  “普普通通的助理,哼,我看未必吧。”芸儿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接着说,“刚才那女的从开车门到奔到我车前的动作,你以为我看不出她是练过的?你以为我不懂功夫就不会看功夫了?”
  我说:“你似乎想的很多。”
  “是的,这年头人心莫测,不多想点是不行的,我的确是想了很多,我认定这个女人是有来头的。”芸儿说。
  “你认为她会有什么来头呢?”
  “你说呢?恐怕你心里比我明白。”芸儿话里有话地说。
  我不知道芸儿这话是不是在诱导我还是在暗示我,她似乎对林雅如的来历有些怀疑,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我不明白。”我说。
  “好了,不管你明白不明白,不管你是装作不明白还是真的不明白,我不和你探讨她的来历了。她不管来自哪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女子,也只不过是一个助理。”芸儿顿了顿,接着说,“这次组团来明州省亲,规模不小,队伍很壮观啊。”
  芸儿这话又带着讥讽的味道。
  我说:“她们和海竹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看望,你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我没说有什么不正常的啊。”芸儿的口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妒意,“我只是觉得有些夸张了。看朋友,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那些人,难道真的是来看海竹的吗?如果你不来,那些人会如此心甘情愿来吗?我看,恐怕都是心怀鬼胎的吧。”
  芸儿突然说出这话,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觉得芸儿的话有些过分了,说:“你不要这么说,她们本来就是来看海竹的,我来不来,关系不大,她们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芸儿说。
  “是——”
  “自欺欺人,我看你一直就在自欺欺人里过日子,一直就掩耳盗铃得过且过。”芸儿说。
  芸儿的话似乎击中了我内心深处的某一块软肋,似乎触碰到了我的某一根敏感神经,我的大脑不由绷紧了一下。
  “没有想到我今天会出现吧?”片刻,芸儿又说,带着几分得意的口吻。
  “是,没有想到。”我老老实实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我们来明州的?”
  “你以为你的行踪能瞒得过我?你以为你的行踪能瞒得过对你关注的人?”芸儿说,“告诉你,知道你来明州的人不仅仅只有我一个。”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伍德一定也会知道的,但我此次回明州,本来就没打算保密,我又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他知道就知道好了。”
  “知道我为什么拦住你的车子吗?”芸儿又说。
  “知道。”我叹息一声。
  “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知道。”我又是一声叹息。
  “此刻,你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我无语。
  “你一直在躲避在回避在逃避这一天,是吗?”
  “可是,我还不是上了你的车!”
  “跟我走就对了,这说明虽然你一直在逃避在回避在躲避,但你的内心里,终究还是有着期待和渴望的,终究你还是对曾经的过去时光和人带有无法割舍的感情的,你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面向未来的,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正确的人生方向上来的。”芸儿说。
  我的心隐隐苦痛着,又隐隐又几分激动和悲壮,没有说话。
  “人都是感情动物,我是你是他们也是,属于你的终须要回来,逃不过的终须要面对。在我的心里,在你的心里,都是无法割舍那刻骨的过去,同样,在他们心里,也是一直在想着你,想着你带领他们奋斗的日日夜夜,想着和你一起奋斗的欢笑和泪水,想着在你主宰下取得的辉煌和成功,他们日夜都在想念着你,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无人可以代替。所以——”
  芸儿的声音有些嘶哑,顿了顿:“所以,你今天必须要跟我走,你必须要见他们一面,你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管这交代是什么样的结果,不管会带来如何的结果。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这一天,我一直在期待期盼着,我一直在寻找这一天的机会,今天,我终于等到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悲凉。
  “不光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他们也都在期待着这一天。这一天虽然来得太迟了,但是,终于还是来了。两年多过去了,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芸儿的口气似乎有些激动,突然还有些哽咽。
  “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我低声说。
  “知道就好,理解就好,明白最好。”芸儿轻轻舒了口气,“历经两年多的苦痛折磨,历经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坎坷波折,属于你的终于回来了,不单属于你的公司回来了,属于你的人也同样回来了。”
  芸儿最后一句话似乎还另有含义。
  “今天,我不指望也不强求你的人回来,但只要你的心能回来,也就足够了,也不枉我一片苦心,也不枉大家一片痴心。”芸儿说。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的心里涌起一阵狂躁和烦忧。
  芸儿不说话了,默默地开车。
  车子进了市区,直奔天一广场,直奔我曾经的公司所在地。
  越是接近,我的心跳地越是狂烈,同时也不由激动起来。
  就要见到那些曾经和我一起奋斗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姊妹了,失踪了两年多的我,又回来了!
  终于到了,芸儿的车子刚停稳,突然门口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热烈的鞭炮和礼炮声,突然门内就冲出一群男女,突然就围拢到了车的跟前,那一张张激动和欢乐的笑脸,曾经都是那样无比熟悉。
  时隔2年多以后,我又见到了他们,我曾经的手下,我曾经的员工。
  他们都是芸儿收归死去的段翔龙的公司后重新召集回来的。
  我的心终于开始彻底激动起来,打开车门,在震耳欲聋地鞭炮礼炮声中,脚刚着地,立刻就被他们紧紧围拢住了,大家争前恐后往前挤,争前恐后伸出手。
  看着这激动人心的场面,回想起两年多来的日日夜夜,回想起和他们一起奋斗的峥嵘岁月,我再也忍不住,感动地流下了热泪。
  我的泪水放纵地奔流着,和他们逐个握手,逐个紧紧拥抱。
  我一时哽咽无语,只能握手拥抱。
  “亦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亦哥,欢迎你回公司……”
  多么感人的话语,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动人的言语。
  大家争着和我握手拥抱,很多人和我一样,当场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无意中看到了芸儿,她正站在一边掏出纸巾抹眼泪。
  泪眼朦胧中,我抬起头,看到公司二楼的窗口挂出了一个横幅,上面一行大字:欢迎老板老板娘回家!
  看到这行标语,我的心猛地被击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清醒。
  边和大家招呼,边被大家簇拥着进了公司里面,一名穿西装套裙仪表很得体大方的年轻女子手捧鲜花微笑着走向我,轻声说:“董事长,欢迎你回家。”
  我有些发愣,接过鲜花,然后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她叫……”芸儿在我身边说。
  恍惚中,我没有听清这位美女总经理的名字,但心里却不禁又是一愣,原来芸儿聘任的总经理是一位美女,我一直以为是个爷们。
  我冲这位美女总经理点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美女总经理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然后,我环顾周围正看着我的大家,深深呼了口气,然后站到台阶上,冲大家微微一笑:“兄弟姊妹们,好久不见了——”
  刚说出这话,我的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人群里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泣,不少人都在低头擦眼睛。
  我顿了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说:“两年多过去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见到大家。见到大家,我很高兴,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说到这里,我又哽住了。
  大家都带着激动和期待的目光看着我,继续有人在擦眼睛。
  芸儿站在我身边,表情看起来很沉静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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