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知道
成景延走得非常决然,话一说完,他没再看成蹊半眼,留下一个孤独又果决的背影。
邱翊看着他走出去,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次你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我都替成总打抱不平,这么些年来为了你他终生不娶,但凡是你想要的他都竭尽全力给你,你要离开成氏,不在他的羽翼之下受到保护,他就无条件支持你创办安鼎,他那么疼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
邱翊跟在成景延身边也有十多年了,他刚和成景延接触的时候,成景延就是女奴,哪怕成蹊皱一下眉头,他都能一整天心不在焉。
为了成蹊,成景延断绝了身边所有的女性来往,仅仅是害怕给她找了一个后妈吗?成蹊都二十二岁了,他仍旧没有要和任何女性来往的念头,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他所有的爱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不愿意分给第二个女人罢了。
可她却用这样的方式去回报成景延,恐怕成景延后半生都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人。
这些日子以来成景延有多绝望多颓然,邱翊都看在眼里,他一个外人尚且觉得成景延很可怜、很痛,成蹊怎么下得了如此狠手,一点儿也不顾及旧情。
白眼狼。
成景延离开了病房,成蹊莫名觉得左胸腔里一下子就空了,似乎随着成景延的离开,她的心也被挖走了。
原来血肉之情剥离的时候,是这么的疼。
成景延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的疼?
到底是看着成蹊长大的,看她眼神空洞,他也舍不得说出那些重话。
叹了口气,他说:“小姐,有些不该说的话,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所做的一切都能这么顺利吗?你就一点儿也没有过停止伤害成总的念头吗?”
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成蹊问:“邱叔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了眼门口处,邱翊压低声音说:“其实你在背地里做的这些事,全都没逃过成总的眼皮子,从你动他电脑开始,他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养了成蹊这么多年,成景延非常了解她,她所有的商业手段还是来自于他,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心里的想法?
成蹊心头猛地一跳:“邱叔叔……你说什么,他都知道?”
邱翊点了点头。
她的唇瓣发抖:“既然他都知道,为什么还由着我继续做下去?为什么……要牺牲掉子公司?”
如果说是由着她的性格,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成氏旗下除了总公司以外,一共还有三个子公司,还有零零散散的分公司和工厂,一个子公司的年收入也是过亿的,这为了配合她的任性,舍掉了一个亿的利润?这还不计算先前赔给客人的款项!
“因为他在等。”
邱翊说。
“他在等你回头,等你认错,小姐,成总对你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可以给你无数次机会,只要你回头,他就会无条件原谅你做的一切,可是你并没有,对吧?”
邱翊并不知道成景延和成蹊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成景延的性格他很清楚,对外人,成景延永远没有那份耐心,行就行,不行就滚。
可对成蹊,哪怕她拿着刀子,在他身上千刀万剐,在最后一刀的时候幡然醒悟,抱着他说对不起,他就能忘记前面成百上千刀的伤痛,对她说一句没关系。
听着邱翊的分析,成蹊不禁想起此前成景延无数次在她面前表现出颓然,他的喝酒是试探,他暴露公司的惨状也是试探,甚至他在说会按时给她零花钱,还是试探。
而这每一次的试探,都是他在给她的机会,只要有一次,她愿意抱着他,愿意帮助他,他就可以忽略不计此前所有的伤痛。
可她并没有。
她只是在每一次他给机会的时候,又绝情地踩上一脚。
无数次的失望,造就了他如今的绝情,是她活该。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呼吸发紧,可她却哭不出来。
她没有哭的资格。
邱翊接着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希望你出事,小姐,如果你是他,你要反击的话,你会先从哪里下手?”
忍住了泪水,她想也不想就说:“质检报告。”
其实质检报告的事很轻易就能化解,只要用新的质检报告,推翻往上流传的那份报告,就能挽回部分损失。
邱翊挑了挑眉,嗯了声:“接着呢?”
成蹊想了想,话却说不出来了。
此前所有的疑惑,在这瞬间统统得到了答案。
如果成景延当时选择了反击,推翻她在网上发出来的假质检报告,那么人们的注意力就会从质检报告上,转移到发布虚假信息的人身上。
一旦顺藤摸瓜查下去,她就会暴露,会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成景延由着她胡闹,是在保护她,哪怕要损掉一整个子公司。
这一刻,她尝到抽丝剥茧的疼,心脏里弥漫出的血腥味,在身体每一处暴走。
她联合外人对付他,而他到最后,还在为她考虑。
她还算是个人吗……
看她似乎想明白了,邱翊说:“小姐,你好好想想吧,找个机会,和成总道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对于成蹊,成景延总是没有任何底线,只要她回头,他就在。
成蹊闭上了眼,眼泪迅速封在了睫毛根部的缝隙里。
她摇头:“我没有脸去道歉。”
她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荒诞。
邱翊又叹了口气,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成景延在易城骁勇善战,估计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后院着火。
将挂在臂弯里的保温袋放下,他说:“那就都冷静冷静,这是成总一早给你炖的汤,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好好保重。”
做完成景延交代的事,邱翊看了眼陷入痛苦的成蹊,摇了摇头,离开病房。
许久之后,成蹊才睁开眼,扭头看着那个硕大的保温袋。
她记得成景延买这个的时候,是在她刚开始创办安鼎时,专门用来给她送汤送饭。
当时她嘲笑他说又不是要做甜品,保温盒已经够保温的了,可他却不容置疑地说,万无一失。
对于她,他总是希望做到万无一失。
深吸了口气,起身打开保温袋,在看见里面东西的时候,心理终于崩塌。
这个保温盒,正是她上成氏给他送汤的时候用的那个。
所有的叛变都是从这个保温盒开始,现在,也由它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