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活该

  赵雅莉又说:“除了这个老宅以外,我还有一些珠宝,还有这几年你分给我的分红,我基本没动过,本来是想留着给小蹊当嫁妆的,这孩子没有妈妈,你也不懂得嫁妆这些东西,得我来操办,但是现在事态严重,你先拿去应急吧。”
  不料成景延直接拒绝:“这个老宅是我们的家,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我们的家没了。”
  一句话,成蹊和赵雅莉心思各异。
  赵雅莉心疼儿子的懂事,和对家庭的执着,又懊悔自己老得快,不能帮上忙。
  成蹊则心里更堵了,简直堵到了嗓子眼。
  他极力想要维护的家,是她一手一脚破坏掉的。
  眼眶微湿,她端起成景延没有碰过的那杯茶喝了起来,掩盖跃于眼中的懊悔。
  接着成景延又说:“你的珠宝和钱我也不会动的,你留着傍身吧,我会有办法的。”
  他听似坚强的话,成蹊知道,这是穷途末路,全靠硬撑。
  赵雅莉知道自己儿子倔强,执拗道:“你用不用是你的事,总之你先拿着,以防万一。”
  成蹊放下茶杯,眼中的懊悔已经压下去了,看着他问:“为什么一定要发工资,口碑真的那么重要吗?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他们也把公司给砸成那样,你还要给他们发工资?难道他们就会感恩戴德地回来工作吗?”
  成景延偏头看她:“我不需要他们回来,我只需要恩将仇报之后的连带效应。”
  连带效应,他的意思是职员把公司都给砸了非要离职,但成景延还是不记前仇,该发的钱分文不少他们。
  这么做,除了立起了口碑、竖起了他的形象之外,更大的作用是让人开始怀疑,之前对成氏所有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成景延真的没钱了?可如果没钱,又怎么能够一口气给出那么多钱?
  成氏真的要倒了?可如果要倒了,成景延为什么不想尽办法留着职员,帮忙度过难关,而是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离职?
  成景延想要的效果,就是混淆视听,让那些对他出手的人开始怀疑出手的时机到底对不对,让他们有了顾虑,自然就不会再轻易下死手。
  这也他的垂死挣扎。
  接着,他对成蹊说:“你放心,该给你的零花钱,不会少的,今天已经给你补上了,你看看。”
  他卖了车发了工资剩余的钱不是用在成氏,而是用在她身上?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想着她的零花钱?
  茶很烫,茶杯也很烫,烫着她的掌心。
  却没心里疼。
  她已经做好彻底离开成景延的准备了,可这个时候,成景延为什么要三番几次对她那么好,让她愧疚让她后悔。
  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对她这么好,而是要在她决心毁掉他的时候。
  这让她的往后余生如何抬得起头来?
  鼻尖微酸,她回转过头,想说不用给了,想说对不起,想说是她和靳乔衍联手的。
  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沉默地盯着杯中漂浮的绿色牙尖。
  听见零花钱,赵雅莉问:“对了小蹊,景延这阵子给了你不少的零花钱,你也花不了那么多吧?要不你把钱拿出来,给他先度过这个难关?”
  成蹊抬头,看着赵雅莉,为难道:“我……”
  赵雅莉说:“我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的房子和新买的车子都卖了吧,就别再隔三差五地跑出去住了,这阵子好好待在家里,什么都别管,等成氏稳定下来再想别的。”
  慵懒的睡凤眼瞥向成蹊,成景延一直望着她的眼。
  她炯亮的眸子跳了两下,道:“奶奶,对不起……我的账户上,已经没钱了,至于车子和房子,如果能卖出的话就拿去卖吧,我……”
  话还未说完,成景延打断道:“我不会变卖你们的东西,成氏的难关,我自己可以。”
  他的视线已经从成蹊的脸上收起,空洞地望向前方。
  旋即他站起了身,说:“我累了,你们也早点睡。”
  说罢,不再看成蹊半眼,转身往楼上走。
  成蹊身体动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上楼的身影,不知是受到公司的影响,还是心理作用,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她莫名觉得他更孤独了。
  紧咬着下唇,看着他放下的茶杯,成蹊心里五味杂陈。
  所有的事都快点过去吧,她快要承担不住这种道德枷锁了。
  成景延头也没回地上楼,进了卧室,关上门。
  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他在门口站了整整数分钟之久。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线格外刺眼。
  接通电话,他只看了一盏小小的灯光,走入昏暗的卧室:“说。”
  来电者是他的秘书:“成总,我刚刚查过了,小姐的账户上,除了您刚给她打的款以外,还有差不多五千万。”
  五千万对于成氏来说不过是毫毛,但在这个关键时刻,至少能够撑起成氏一段时间。
  但她说,她没钱了。
  淡粉色的唇勾起,成景延笑得荒凉:“我知道了。”
  说完挂断电话,捏着手机,看着整洁的卧室,一咬牙,抬手将手机重重地砸在墙上。
  “啪嗒。”
  手机受到猛烈的撞击,跌在地上,屏幕玻璃全部碎成了渣。
  十指深深地插丨进头发里,他蹲了下来,闭上双眼。
  胸口有无数名为悲恸的情绪在乱撞,撞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疼,怕自己喊出声来,紧咬下唇,用力地咬着,生怕哀嚎从缝隙中流出。
  一下子整个口腔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昏暗中,他魁梧的身影缩成了团,从蹲变成了倒,蜷缩着躺在地毯中央,暗淡的光线照出了他模糊的轮廓,脸全埋进了黑暗里。
  是夜,那个一生孤独的人,在这刻打开了柜子,把自己装了进去,锁上腐朽的门锁,与世隔离。
  这辈子,他只会更孤独。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人奋战,现在只是事情没有得到改变罢了,他难过些什么。
  成蹊不属于他,从最开始就不属于他,他又怎么会幻想天方夜谭,幻想也许,也许成蹊这一次会张开胳膊,抱抱他,告诉他她会陪着他,告诉他她不会再离开。
  明明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非要幻想些什么,落得如此孤寂的下场,是他活该。
  他想要的家,从来都是她想要逃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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